正文  第八章 天作奇緣 (下)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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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馬師以笑附和,直想扶杖起舞,含羞又語道:“樊兄!我父女江湖孤客,不受舊禮俗套約束,今日之事不如亂麻快刀,一言決之。就讓鍾秀和英兒當場拜堂好了。一快堵百口,名正言順。”
    炎陽高照,紅燭高燒。
    樊家擺下喜堂。
    樊道隆夫婦當堂高坐,接受鍾秀夫婦拜賀。
    樊鍾秀和馬英一線紅繩分喜各自胸口。
    小七鍾華爬樹放鞭炮,大喊:“二哥、二嫂拜堂囉——”
    樊家院外,觀者如堵,村中鄰裏驚羨不已。
    “嗨,老樊家,昨晚一夜,今日一天,先驚後喜,苦中有樂呀!”
    “樊家,不簡單!一門又添四將。”
    道德妻忽而奔出門口喊:“玉蓮!玉蓮!呃……誰見俺家蓮兒沒有?”她隻顧又喊又問的,一時忽略了一點——玉蓮初歸,人生地疏,即使有人見了,誰會認得她?
    其實,此時鮑玉蓮早已不在村內,她孤獨而出,孤獨而走,孤孤獨獨,獨自出村,盲無目的地忽覺自身是世界上最最孤獨之人。
    鮑玉蓮大展移形飄步法,風一樣,煙一樣,如雲似霧,疾如電掠,居然朝著黃龍山的方向急速飛馳……
    她,碎石奔走,隻恨亂石阻路。
    她,劃澗掠身,何懼深澗險隔。
    她,斷樹飄崖,無視崖陡如削。
    鮑玉蓮足尖險險地踩在一條深穀邊沿上,回首蒙蒙賀家溝,一頭散發披肩,眼簾上織滿淚珠,抱拳遙拜山莊,口中忽然發出悲音:“爹!娘!幹大——”她駐足呼喊,荒山亂叢好象點頭無言,她回首連連,雙目淚盈滿眶,欲跳不忍,欲回不甘,迷茫中眼前和耳畔飄浮出幹娘恨愛交織的慈祥麵容與聲淚俱下的縷縷痛音。
    鮑玉蓮再發悲號:“幹大!幹娘……”
    她渾身發顫,退身離開懸崖,回頭忽見二人立在身側,觀其相貌,似樵夫又藥農。
    鮑玉蓮稍懷緊張地近前打聽:“二位……大哥!這是什麼山哪?”
    二山民一胖一瘦,高矮相近,胖者如熊,瘦者似猴,四目灼灼,遲而不答。
    胖熊、瘦猴揉揉眼,忽又爭著回答:“黃龍山嘛。姑娘不是本地人?嗬,誰惹你了,姑娘?難受什麼?”
    等二位來人揉眼再問時,麵前的姑娘倏忽不見……
    胖熊、瘦猴大為驚訝。
    鮑玉蓮已在一片林中,口中默語:“黃龍山,黃龍山……”姑娘一愣、一沉、一聲輕哼,迅又信步穿林。
    林中枝頭,雙鵲齊鳴。
    姑娘望鵲止步。觸景生情,貼樹斜立,不忍再走,隻聞鵲聲宛轉,似幽似怨。
    又是一片幻影飄來——
    少年鮑玉蓮領著少年樊鍾秀,一同鑽在夏家灣村頭自家打麥場上的麥草洞中,她環抱著他,不知天圓地方地信口胡謅:“當了媳婦就更親……”
    玄武廟旁,絕壁澗上,鮑玉蓮和二弟沿木跨澗,兩顆生命雖非係在一條繩上,卻是掛在兩根橫木之間。
    一片竹林,萬稈青翠。
    樊鍾秀死抱桓林大師一腿高叫:“師父!我可追上你了……”
    鮑玉蓮也抱桓林大師一腿高叫:“師父!我也追上你了……”
    幻影中,鮑玉蓮耳畔蕩起一縷縷幻想的歌音,那是姑娘的心曲——
    多少愛?
    多少情?
    世上歧路多,
    人間盡憂愁。
    昔如同巢雀,
    今如孤萍浮。
    紅顏易悲啼,
    青春似水流。
    難圓花燭夢,
    空持短劍遊。
    煙雲迷驛道,
    江月隱鄉樓。
    複作嶺南客,
    難挽桂花留。
    相思難相親,
    同首故人沒。
    幻影依舊綿綿不絕——
    時而,鮑玉蓮和二弟一室同寢,分床而臥。
    時而,姐弟二人柳花浦草窪中複仇雪恨,同斃慣匪山狐子。
    忽而,黑水潭樊家姐弟力戰群匪,碎屍匪首牛天祥。
    忽而,小姐弟又爛漫天真,咿呀攀談:“那哪兒成?姐,你都十九歲啦,要找婆家的。”“不,我……我和二弟在一起!”
    串串回憶,串串纏綿,絲絲扣扣,難以解結。
    鮑玉蓮的心曲也如掐不斷的絲絨棉線:
    該怨天?
    該怨地?
    該怨爹和娘?
    還是怨自己?
    秋露白如玉,
    夏草滿川綠。
    我行我素好,
    寒暑歲月疾。
    人生鳥過目,
    匆匆幾朝夕?
    人心若波瀾,
    世路有屈曲。
    長夜誰秉燭?
    三萬六千日。
    不惜歌者苦,
    但傷知音稀。
    回思中,鮑玉蓮眼前金星亂迸,好似一片火花飛濺。果然,麵前又浮出一掛急速燃爆的火鞭。七弟鍾華騎樹大叫:“二哥、二嫂,拜堂囉!”
    她渾身大震,淚如飛瀑。
    林邊隱約又現兩條人影——胖熊、瘦猴居然跟蹤入林。
    此二人不敢趨近鮑玉蓮,一時又不甘遠離,隱身兩株樹後,偷窺姑娘良久,賊眼溜溜,目瀉貪饞……
    鮑玉蓮陡然發現賊蹤,心中頗為驚怒,彎腰拈起一石,抖腕一擲,六丈開外處,一條枯枝立斷。
    遠眺鮑玉蓮的二位陌生人,聞聲轉臉,驚瞥斷枝墜地。
    鮑玉蓮趁勢飄身,疾又劃出林外,如雲如煙,眨眼又已不見。
    前麵一壁兀立,半腰兩蓬斜鬆,崖下又一絕穀,穀中滿是草荊樹叢。
    鮑玉蓮身如鯤鵬,一展而上,躍於石壁半腰,隱進鬆枝叢中。
    胖熊、瘦猴相繼進穀,西尋東瞅,結舌瞠目。
    瘦子大奇:“狗剩!咱倆交了天運,今天碰上仙女了?這妞兒,來無蹤,去無影啊!”
    胖子一扯同夥:“別嚷,虎吞!這是一條絕穀,那妞兒黃龍山都不認識,肯定道路不熟,前頭無路,走不了她。”
    二人談話,飄入鮑玉蓮耳膜。
    二人漸近斜鬆下邊,忽然一齊蹲身,狀如豺狐,耳敏爪輕。
    狗剩急得撓首:“虎吞,你說咱們黃司令的三房女人,哪個能比上剛才這妞兒耐看?”
    虎吞一擠眼睛:“狗剩,別瞎說。蘿卜白菜,各人心愛,黃當家的喜歡墊子厚,他那三房夫人,是要肉不要骨,三堆肥腸子,據說蠻有床上功夫。”
    狗剩直撓大腿:“你倒是個內行嗬!這回沒有胡(虎)吞。真的,那三貨,要是和我親嘴,我得閉上眼睛。嘻嬉嘻……”
    虎吞一拍狗剩肩膀:“嗬!你小子,想抄司令後路?輪得上你嗎?胖相有胖福哇。你看咱們黃當家的,杆子越拉越硬啦,弟兄三百,快槍八十,隻要把好前山猴頭堖,守住後溝白雕口,進則能攻,退則能守,誰他媽進得來?縣衙姓安的,就是拿縣令來找他換,黃司令怕還不願呐!”
    狗剩十分讚同:“那當然!黃龍山,有名的狗屄衙門——好進難出。”
    虎吞捂嘴賤笑:“啥話?咱們在裏頭,都成狗球了?嘻……哈哈哈……”
    鮑玉蓮鬆枝叢中又氣又羞。
    穀中二匪已經來到斜鬆下邊。
    虎吞又在胡唚:“狗剩哥!嗨,今天這妞兒,算神哪。明明瞅見紅杉一飄,進了這穀,咋就……看出來沒?姑娘滿腹心事!”
    狗剩咽口唾水:“上不了天,入不了地,反正咱隻要守住這穀口,她遲早總得出來。啥心事?姑娘大了都思春。待會兒擠住她,好好讓她開開心。”
    虎吞稍怯起來:“喂,那可不敢。黃當家的有山規,凡是女人進寨,不經他驗明正身,誰也不許沾邊兒。”
    狗剩越發大咽口水:“屁,那還不是當家的先要動葷兒,先要嚐鮮嗎?”
    樹上鮑玉蓮臉已煞白,美目暴張,緩緩從頭上又拔下了那枚銀簪,正要出手製敵,眼前忽又飄來一片幻影——
    樊道隆抱拳當胸,燈下直對司馬師,半求半乞,麵現驚悸:“司馬先生!想我樊某,老家屢遭匪禍,毀家喪口,不能存身。我扯七大八小,逃荒來在陝北,全憑幾把撅頭劈荒開田,千心萬苦,剛剛立下腳跟。我們樊家,實如漏艇一艘,再經不起風波了……”
    鮑玉蓮咬緊下唇,臉上白色漸淡,又漲出一層血紅,緩緩又把銀簪插進發絲,伸手峭崖縫中,拈下四粒石子,一手兩顆,雙腕齊震,四枚石子,脫手直射而下……
    隻聽“唰唰”四聲風嘯,四枚石子一瞬間分中虎吞、狗剩二匪四條腿彎。
    胖瘦二匪“呀”地同聲急叫,雙腿一軟,一齊癱跪樹下,疼痛不止,又覺頭頂陣風襲下,鬢邊紅影一閃,從空踩下一雙腳掌,二匪腦殼一麻,兩張嘴巴一同啃在石板上,等他們仰起麵時,嘴角各各掛出一道血汙,二人先指崖上斜鬆,後又四顧山穀。
    絕穀空空,依舊草蓋樹掩,哪還有鮑玉蓮的半點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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