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後退了一步，腳下的碎石子就這麼翻滾著落下了懸崖。
    費安娜一臉諷刺：“沒有我的阻礙，你就能和韓樹理在一起了麼？”
    沒有費安娜的阻礙，現在又會是什麼樣的情景。。。我竟然從沒想過。。。
    “你已經沒有機會了。。。”費安娜殷紅的唇勾起一抹刺眼的笑容，緩緩向我伸出纖長的手指，漸漸靠近，然後，輕輕一點。。。
    身體失重地向後跌去，腦海隻殘留一片空白。。。
    崖上，韓樹理背光佇立著，神情難以捉摸。。。
    樹理，救我！我揮舞著雙手，試圖抓住那溫暖的雙掌，樹理阿，為什麼要猶豫？！
    崖上的男人突然笑了，整齊潔白的牙齒是那麼醒目，那柔軟的嘴唇輕輕開啟，一字一頓地變換著口型：我，終，於，擺，脫，了。。。
    胸口一陣刺痛，不！樹理！！！
    
    猛然坐起身來，靜靜聆聽房間內自己的喘息聲，溫熱而潮濕的掌心漸漸冰冷。嗬嗬。。。原來，隻是一個夢，一個太過真實、太過殘忍的夢。。。
    陽光已經隔著窗玻璃滲透進來，撒在早已掉漆、斑駁的地板上，竟有一種溫暖的感覺。我恍惚地望著窗外，心情也隨著平靜下來，開始思考自己的將來。
    床板上的手機震個不停，我瞥了一眼，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
    “哥，你怎麼現在才接電話！”張飛的聲音就這麼劈頭蓋臉地向我襲來。
    我將手機拉遠了些，“睡覺啊，剛剛被手機震醒。”
    “切，搞什麼鬼，害我緊張了大半天。。。。”電話那頭嘟嘟囔囔地說著，“沒事就好。”
    心頭掠過一絲惆悵，我嗬嗬笑道：“說吧，什麼事？”原來以為是自己在照顧張飛，沒想到，真正叫人擔心的竟是自己。。。
    “你的事啊！”張飛的聲音居然帶著點兒雀躍，“嘿嘿，告訴你，我這會給你找了個好差事！”
    雖然我急需一份工作來填補財政上的空缺，但對於張飛說的好差事，我完全提不起興趣，然而又不好掃了他的興致：“什麼差事？”
    “平麵模特！”愉悅的聲音又拔高了幾度，尾音幾乎開衩，“這可是我姐千辛萬苦、不辭辛勞、做牛做馬、鞠躬盡瘁。。。。。。”
    “嗯，那可要謝謝你姐！”無奈打斷張飛的話，再下去恐怕就是“死而後已”了。
    “當然，我姐臉皮這麼薄的人都替你開口取爭取機會了，不謝怎麼行！等你以後發達了，可別忘了我們姐弟倆啊。哥，你這麼帥，肯定。。。。”
    一時不知該說什麼，仿佛這件事已經板上釘釘，已經無法更改了。再一想，我又有什麼資本去要求更好的工作呢？沒有高等院校的學曆，沒有一項專業技能，任何一家正規的公司都不會需要這樣的職員。然而，我卻需要實實在在的錢。
    “合同要去哪裏簽？”
    “合同已經在我姐那兒了，隻要簽個字就行。”說著，張三又補充一句，“內容已經研究過了，隻簽一年，沒什麼問題，放心吧。”
    “那好，讓你姐選個地，我請你們吃飯。”
    我把自己打理幹淨，在正式簽約後去了那家公司的攝影棚，攝影棚就在公司後麵的那條街上。帶路的宋克十分熱情並且八卦地給我講述著攝影棚的來曆。攝影棚的前身是家招待所，一些嫖客和妓女常在這裏出沒，老板也樂得從中撈些便宜。警察也不是吃素的，便衣早已蹲點了許久，一次突擊，把男男女女逮了個正著，招待所和老板的好運就在此終結了。在那之後，這裏就被公司以市場超低價盤了下來。宋克又告訴我，公司馬上就要盤下一家舊鞋廠，改造成新的攝影基地，這樣空間就更大了。
    我緊隨其後來到了我將要工作的地方。真正用來攝影的場地並不大，隻是將原先相鄰的房間打通，構成一條長廊，剩餘較小的房間都用來堆放攝影用具或分隔成化妝間。之後的工作倒是異常順利，我給一個不怎麼出名的品牌做休閑服模特。不斷變換著服飾和造型，站在鎂光燈下的那一刻，心裏竟有片刻的充實。
    雖然是第一次拍攝，不過攝影師和廠方代表對我的評價都不錯，使我順利拿到了應得酬勞和一些廠家送的衣服，這也省去了一部分開支。我計算著，再拍兩次，就能湊出念高複的補習費。
    過了幾天平靜的日子，我意外地接到了單寧的電話。單寧是大學裏的班長，一個熱情豪爽的男孩，從前上課沒記的筆記，都是向他借來抄的。簡單寒暄了兩句，單寧便直奔主題——兩星期後的同學聚會。直到掛了電話，我都沒想明白，單寧怎麼知道我已經回來了？
    但是這也合了我的心意，同學聚會，樹理一定會來吧。。。每次，隻要腦海閃過這個名字，身體的每個細胞都開始叫囂起來，為什麼過了這些年，我依舊對你無法免疫。。。
    三天後，第二次的拍攝工作初步定了下來。由於我第一次的表現就受到了肯定，於是有了機會給一個品牌泳裝做平麵模特。但是前路並不一帆風順，代理商提出要從我和另一名模特中挑選一名，參與拍攝。也對，天上怎麼會掉下餡餅。
    雖然我沒有十足的把握，可就衝著比第一次高一倍的酬勞，我還是硬著頭皮決定去試試，這值得一搏。所以，我比規定的試鏡時間提早了足足一個半小時抵達攝影棚。
    出示了臨時工作證，門衛便放了行。舉步前，還聽到門衛嘀咕了一句：“什麼年頭，脫衣服都搶著脫。。。”
    我刻意忽略場麵的尷尬，裝作沒聽見一般往裏走，一麵安慰自己，泳裝拍攝，沒什麼大不了的，又不是一件不剩。。。
    徑直去了化妝間，門竟然沒鎖。
    推開門的一霎那，我愣在原地。
    “你是誰？”
    “你是誰？”
    兩人異口同聲。眼前赤裸著上半身的高大男人眯起眼打量著我，長長的睫毛下映出一片陰影，那立體的五官竟不像是亞洲人。
    “你是陳傑？”
    “你是張三？”
    一瞬間的尷尬。
    將目光從那張臉上移開，卻瞥見那小麥色的肌膚和那身結實勻稱的肌肉，我隻好將目光再一次移開，落在他身旁兩隻皮質拉杆箱上。
    耳畔傳來一聲輕笑：“早知道你就是張三，我也不必那麼早趕來了。”
    腦袋轟地一聲：“你什麼意思？！”我回瞪陳傑，像是被人踩到了痛處。
    陳傑優雅地一聳肩，微笑著搖頭，一派怡然自得，修長的手指從衣架上挑起一條黑色泳褲，陳傑揚起一抹曖昧笑容，“我要換衣服了。”
    眼睜睜看著他瀟灑地進入更衣室，我隻能傻愣地站在原地，竟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我情緒低落地在衣架上尋找著，從頭翻至尾，居然再也沒有能夠發現一條正常意義上的泳褲！那花花綠綠的像極了台客，不怎麼花哨的泳褲，後片或半透明或鏤空網眼，像極了禮盒裝蘋果上的泡沫網套。。。
    “oh，shit！這是哪門子的泳褲！”我低咒一聲，絕望地跌坐在沙發上，陷入了水深火熱之中。
    陳傑很快披著浴巾從更衣室裏出來，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便在桌上順手拿了本雜誌，坐在了我身旁。
    一縷縷若有似無的香味，在他每個不經意的翻閱動作間向四周飄散，白色浴巾下的黑色泳褲若隱若現。。。我開始懊惱，為什麼剛才不先下手為強？！事到如今，隻能眼巴巴看著，卻不能把它扒下來。
    [我喜歡我，是顏色不一樣的焰火。。。天空海闊，要做最堅強的泡沫。。。]歌聲持續不斷地重複著。
    這是他的手機鈴聲？張國榮的老歌，並不適合做鈴聲，那磁性而溫厚的嗓音，唱出的卻是讓人感到悲戚的孤獨感。我第一次抬頭正眼看他，“你準備什麼時候接電話。”
    陳傑也正盯著我，他皺了皺眉，似在考慮什麼棘手問題，“我也想接阿，但是需要征求你的同意。”
    我的同意？！
    “哎，你是不是腦子進。。。”水字還沒出口，就見陳傑急切指了指我的屁股。
    屁股？！低頭一看，牛仔褲下露出半條皮質的手機鏈。。。我火燒屁股似的跳了起來，一把抓起那隻金屬黑色的手機，仿佛燙手山芋一般立刻塞給對方。
    隨著“pia”地一聲，鈴聲停止了，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陳傑撿起已黑屏的手機，眉頭緊蹙。再開機，卻是一絲反應都沒有。
    “這個。。。”我真是悔到腸子都青了，激動個什麼勁兒。
    陳傑抬頭看我，目光平靜得看不出一絲情緒。而正是這異常的氛圍，將我逼入了困境。
    應該道歉麼？我不敢再看他的眼睛，餘光落在了那條黑色泳褲上，於是到了嘴邊的話就全顛覆了本意：“誰讓你把手機放沙發上的。”
    原本可以很豪邁的一句話，卻被我說出了世界末日的味道。當我再次抬頭看他時，我明白今天最後的希望破滅了。
    陳傑沒有喝斥我，隻是從浴巾內摸出個白色布團，輕輕一抖。
    他看著我笑了，眼中卻毫無笑意，“張三，這是最後一條白色泳褲。”
    說完，隨著陳傑猛力的撕扯，幾片白色織物飄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