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路寒涼，前麵有個小宦人為我提燈引著路，我緊抓著身上宦人的裾衣襟領，將裾衣緊裹著身走在了那小宦人側身後。
    我要從這樂宮到央宮的曉宮，那是婕妤以下妃嬪同住的地方，就在掖庭宮附近。做采女時，偶爾與其他采女被長使領著到各處幫工路過那門廊高聳的曉宮門口，長史們都會要我們將腳步放輕，低頭不許私語，就怕驚擾到哪個出了曉宮的娘娘。
    要不是有窺望永巷一事，趙蝶和陸鳳嬌曾還想偷偷入曉宮看看，看看那藏鸞儲鳳的地方，沒想今我就要住進那裏了，可我心裏卻沒太多心喜，隻在那一陣不可思議後，轉為了千頭萬緒。
    說來也怪，那日陛下龍顏大怒將我打入了永巷，今卻若不曉得此事一般臨幸了我，還冊封我為經娥。是陛下政務繁忙將此事忘了……想來不會，陛下那麼在乎梅昭儀肚子裏的孩子，他怎麼也會記得這件事，或許……他隻將全部的罪責都施予了鄭婕妤，把我給忽略了，回思陛下方才道起二哥漫不經心的神情，看來爹與二哥還都好好做著官，那如今我這身份算什麼，在太後那我還是戴罪之人，在陛下這我成了得幸之人……
    轉思間，我覺得倒好了，以方才看來，陛下還是對我用了心的，或許就此便會還了我的冤。
    “娘娘，請入屋歇息。”我方到一所住屋外，引入的小宦人留住腳步側身朝我恭聲道。
    這番思著，我已走過條條長長的漆黑宮路，坐上候在樂宮小門外的馬車到了央宮的北宮門，下了馬車從北宮小門入了央宮，一路到了曉宮，不知不覺就進了這處居所。
    眼前的屋內燈火明亮，屋外候著兩個年歲看上去比我還輕的少使正以倦眼愣望著我，那引路的小宦人便朝她們開口道：“快給陛下方封的磐經娥行禮。”
    “奴婢安氏見過娘娘。”
    “奴婢方氏見過娘娘。”
    我方成娘娘，這見著眼前的兩個少使都朝我行禮，心裏有些不慣，不過嘴上還是生硬道：“免禮。”
    “我今後住這裏嗎？”我輕掃了下住屋周圍問。
    “是的娘娘，這是月娥居北院，南院住的是桂經娥。”引路的小宦人回道。
    這位娘娘過往曾在玉堂軒都見過，現記不太清樣貌了，印象也不深。
    “娘娘，入屋歇息，奴臣去為娘娘備浴湯。”
    聽聞著引路小宦人的道話，我才知原這引路的小宦人與屋外這兩個少使一樣都是來伺候我的。
    “你叫什麼？”我看向那引路小宦人問。
    “奴臣，劉應。”
    “有勞你了。”我知那宮人宦人當差做事的辛苦，便道了聲，抬步入了屋。
    ………………
    這屋中廳內不大，立著雙柱，柱旁都擺著樹形銅燈，盞盞如星亮著的油燈將廳內照得通明，主位上有繁雕幾榻，幾榻後擺著一座素紗繡著月宮雲海的四麵屏風，使這廳中顯得素雅大方。
    我斜身落坐到了廳中主位旁的一張矮榻上，從袖中掏出那個香囊和陛下賞的玉佩，握在手中細望起。
    我需忘了寧郎，承蒙了聖恩我是陛下的女人，是陛下的妃妾，婦需有德，可這金玉一時又如何替代那殘玉，我該如何做才能忘了寧郎……
    “娘娘。”我過於入神想著心事，這輕鈴喚聲傳來，不由讓我慌了下心神，抬眸就見那安少使與方少使站在了我身旁。
    “娘娘，小膳房沒什麼吃的，隻有些湯圓。”方少使將手中呈著碗湯圓的托盤擺到我身前的矮幾上，輕聲道。
    “哦，有湯圓就可。”我心中全是事一點也不餓，但她們將湯圓端來了我也不知該說什麼。
    我端起盛有湯圓的漆器碗，輕輕舀了幾下喝了口湯，不巧眼眸瞥見她倆眼波相互流轉偷瞄著我若有笑意的臉，我有意識地低望了自己身上便明白了。
    我現是少使的衣裳外罩宦人的裾衣哪有一點娘娘的樣子，難怪她們要笑，宮人們皆認為娘娘都是華衣美服，尊貴不以，哪知臨時被臨幸是這般狼狽。
    “你們先出去。”
    “是。”安少使與方少使領了我的命便退出了屋中。
    我不怪她們的取笑，但也不願看她們如此作怪的表情。
    食完湯圓不久，方少使便又入廳奏稟浴湯備好，我也就起身跟著引路的方少使到這屋後的浴房沐浴。
    沐浴更衣後，我入了那燒著暖爐的溫暖房寢，坐在菱花鏡台前讓方中使為我梳理著那頭濕垂及腰的青絲。
    這番靜坐中，雖還想思些什麼，但那倦意上腦，什麼也就思不起了。
    “娘娘，床鋪好了。”安少使行到我身邊欠身道。
    “哦，發幹了嗎？”我輕聲問。
    “娘娘，發幹了。”方少使輕聲道。
    “我就寢了，你們也去休息吧。”我道著起身朝那垂著紅紗的內間走去。
    “奴婢告退。”
    我方入內間就聞安少使與方少使同聲而道。
    這一切會不會是夢，醒來之後我便還是那個磐少使，與陛下什麼也沒發生過，還能思著寧郎，隻單純行走於宮中做事。
    上了那鋪著紅錦麵，蓋著紅綢被的高床軟枕，我側身臥下，將身後一頭青絲整抓披到身前擱於腰間，閉上了眼眸，直覺得今夜的一切就如入了虛境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