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隨著劉內常侍入了信殿，微抬起眼見著端坐在大殿正中一座三麵繪著萬福金紗屏禦榻上，頭戴壽喜金鳳冠，身著棗紅雲錦裾裙的太後，又速將眼眸微低行了個萬福禮道：“奴婢，磐氏，子芙見過太後，太後千壽。”
    “你是越騎校尉磐闊之女？”太後聲音威嚴，但不失溫婉問。
    “奴婢是越騎校尉磐闊之女。”我保持著行禮的姿勢，恭聲道。
    “免禮，將頭抬起。”
    我照著太後的話立直了行禮的身，緩緩帶著緊張把頭抬了起來，與太後端容，慈如觀音的麵龐對看片刻，我忽覺失禮就將眼眸瞥向了一邊。
    沉了片刻，太後嚴問：“你在家磐闊是如何教導你的？你爹當年抵禦外敵立過戰功，聽聞是個剛直不阿之人，如何教導出你來？”
    “太後，奴婢，什麼都沒做過，鄭婕妤沒指使過奴婢往梅昭儀湯中下東西。”我明了太後的意思，朝太後跪下，提著口氣稟道。
    “沒下東西？那麼從你身上搜出的辣椒是怎麼回事？”
    “那是奴婢生了凍瘡，向膳房廚子要來洗手用。”我不要再入永巷，再也不要進那饑寒交迫，寒涼冷落的地方，此刻一定要讓太後相信我的話才行，或許也是唯一能洗清冤屈的機會，我思道：“太後，奴婢是梅昭儀軒裏的人，梅昭儀生了龍子，奴婢自也跟著沾光，這下東西的事，奴婢實屬冤枉。”
    “這冤不冤枉豈是你一人說的算。”
    在太後嚴聲問話下，我忙跪下道：“在太後麵前奴婢不敢說謊，那日我隻將梅昭儀交給的湯熱了，再端回去梅昭儀喝了便道不舒服了，若奴婢真放了辣椒，梅昭儀應是喝得出來的，如何又會咽下。”
    太後默聲半刻道：“你先在樂宮做些雜活，有事哀家會命人宣你，劉內常侍帶她下去。”
    我緩緩起了身給太後欠身行了個禮，就跟著信殿劉內常侍與兩個宦人出了信殿。
    果然太後是要重查此事，如此一來我的冤便有洗清的機會，而且太後沒有把我再送入永巷。我跟在劉內常侍身後，走在兩個宦人中，心裏不自鬆了口氣。
    這之後，我以戴罪之身被分配到樂宮最偏僻的園子景園掃雪，雖看似普通宮人般做事，但我依然不能在宮內自由走動，不管我去哪裏都會有個宦人跟著我，限製著我的去處，事實上我能到的地方隻有浴房，宮人食房與景園，幸好宋星蘇得閑時常來找我，使我不至於太寂寞。
    ………………
    昨日鵝毛飛雪下了一天一夜，今那成堆的皚皚白雪未化，景園內一片白色妖嬈。
    景園北麵牆角邊一株古梅傲然屹立雪中，朵朵嬌梅簇著雪團開於蟠枝上，放著暗香。抬望著梅枝，我輕輕吟：“東風才有又西風，群木山中葉葉空。隻有梅花吹不盡，依然新白抱新紅。”
    梅昭儀正是若這梅木，獨傲於群妃之中，可她隻有梅的冷傲，卻沒有梅的高潔，為了那份獨寵竟然耍其手段害死了鄭婕妤，連我這小小的宮人也不放過。
    我思著，心中暗憤起梅昭儀，不禁踮起腳尖，伸手想折下那一枝礙橫在我頭上的梅枝，不過那梅枝看似在我頭頂，但離我抬起的指尖還有些距離，我努力踮了踮腳還是夠不著。
    “哢嚓——”一聲，那梅枝突然在我眼前被一隻大手折斷了。
    我覺察到身後有沉沉的呼吸聲，猛的轉身，便見到洛王那線條優美的下顎，我大驚，趕忙向他行了個萬福禮道：“奴婢見過洛王。”
    “你起身。”洛王道著，伸手扶握起我。
    這清清冷冷的園中，我默對著洛王身上那件玄錦紅襟的直裾襖一時不知該道些什麼。他比我高約半個來頭，我微低著頭見不到他的臉，卻能感覺他是在看著我，我不知是羞，是怕，心跳竟加快了。
    “這梅枝給你。”洛王渾厚的話語道。
    “多謝洛王。”思起方才洛王替我折梅，我尷尬一笑，接過洛王手裏的梅枝，向洛王欠了個身。
    “你的身子還好嗎？”
    他是統領千軍萬馬，封地一方的王，竟開口溫聲關心我這小小的宮人，讓我如何承受得起，我忙再次欠身道：“多謝洛王關心，奴婢身子無礙。”
    “你不必次次行禮，與我站著道話就好。”洛王這次將他那雙寬大的暖手，直握住我的雙手，扶起我道。
    洛王捏握著我的雙手，讓我感到不知所措，緊張揚頭卻觸到洛王若鷹眸尖銳又透著溫柔的目光，麵不由一陣潮熱了。
    “等到了洛州，我會讓人好好照顧你。”
    想來是我手心上已結痂的凍瘡隔到了洛王的手，洛王將我的手心向上翻起，目光移落在我手心上，渾厚聲音帶著些許心疼道。
    “洛州？”我不明白洛王的意思。
    “我已向太後要了你，等你的事清楚了，我會帶你回洛州。”洛王道著，向我露出了清逸的笑容。
    我能出永巷，難道就是因洛王看上了我才得到這樣特別的對待，我到底該開心，還是該憂愁。這是王的恩寵，一個宮人能有這樣的出路也是好的，可我隻能對這雄姿英發的洛王有深深的崇敬，難有綿綿的情意，我如何放下心中的寧郎跟了洛王。
    “多謝洛王抬愛，子芙受不起。”我眼眸低望被洛王依舊捧在手心裏的雙手，咬了咬下唇道。
    “你的心性果然與你的樣貌一般清新。”洛王放開我的手，平緩道。
    “洛王，不氣子芙無禮？”我微微抬頭偷望洛王平靜的臉龐，輕聲問。
    洛王低望著我爽朗一笑，輕輕搖了搖頭。
    我怔愣地看著洛王的笑，這樣的他與在雨路見到的他不同，那時的他麵容冷峻，有盛氣淩人之勢，可這樣爽朗笑著的他卻是有種豪氣平和。
    “今是十五，太後今夜在瑞園邀宮人同遊，我稟明太後讓你也去好嗎？”
    洛王既不再提起要我去洛州的事，又以這樣尋求意見的口吻問話，實在讓我擔不起，便忙向洛王欠身道：“多謝洛王。”
    “嗯。”洛王應了聲，側身仿若要走，回頭對我道：“我相信你不會對梅昭儀下藥。”
    洛王話語落下就走了，我不知為何心好似翻起了千層浪，感激上心，鼻子一酸，望著洛王離去的背影不自覺呢喃了一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