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頂漏光，鵝毛般的雪透過屋簷殘瓦如晃晃的墜星緩緩降沒在我腳下的床沿不見了。
    我輕咳著，躺在寒涼的床板上，眼眸微眯望著那樣潔白星亮的雪，竟覺得每片飄落的雪中影著寧郎的臉，那張初見他時英氣風發的臉。
    或許我快不久於人世了，雖吃了幾副驅寒的藥，可在這寒冷的房中我的病著實難愈，總是時而昏，時而醒，連瘋昭儀見了我都透著害怕的眼神，我見了她倒是不怕了。
    “磐妹妹，吃藥了。”
    是餘惠，她每日都會按時端藥來喂我。
    “姐……這藥……我不吃了……沒用……讓我走吧……”我側頭望向端著托盤上了床板的餘惠氣弱道。
    “走，你想走去哪裏，你要是不行了，就隻能被卷上破草席丟出宮外。”
    餘惠話語雖嗔，但我知她是好意。如今在這樣的地方還能有人像親姐姐一般照顧我，我感激的淚不自傾倒而出。
    “你哭什麼，手疼，還是身癢了，可憐你白嫩嫩的手都被凍出了水泡。”
    餘惠蹙眉低望著我，邊道著，邊將雙手伸入了薄被內，抓握住了我一隻涼手。
    “姐……下世你做我的親姐。”我使力將承重的眼皮抬起，看著餘惠，咽下淚水道。
    “吃藥，竟道些傻話，我才不要你這樣的妹妹。”餘惠嗔著將雙手從薄被抽出，端起放在床板托盤上的藥碗道。
    她轉身端藥碗的瞬間，眼眶好似紅了……
    “將她卷上席子。”
    兩個宦人的身影忽出現在了床板邊。
    “你們要帶她去哪裏？”
    我還沒尋思清他們來的目的，就被他倆麻利的手腳卷上了一張草席，抬著往房寢外走去，餘惠惶惶的問話響在了我耳中。
    那倆個宦人沒有回應餘惠，直將我抬出了頹敗的房屋，離開了這破敗的院落。
    現是幾時，我不清楚，隻知是個落著雪，吹著風的白天，那絲絲寒風吹在我臉上好似冰刃。
    他們要帶我去哪裏？真的是要將我丟出宮外嗎？我要在這寒冷的天中被丟在宮外某處，然後默默離開，帶著冤離開這世間，連見上爹娘哥哥們一麵都不行……
    我虛弱的身被卷在草席內，半露在草席外的頭得見這熟悉的掖庭宮路，這飄雪寥寂的掖庭宮路不禁讓我害怕。
    罷了，這或許就是命，一切都是命，若沒遇到皇命，興許明年，要不就是下一年，我便能成為寧郎的新娘，紅衣鳳冠，是那麼美好，那麼讓人向往——
    我微微地閉上眼，將滿在眼中絕望的淚水擠出了眼眶，不再睜眼看那叫人覺得寂寥的宮景。
    ………………
    “磐妹妹——”
    一聲聲耳熟的輕喚將我從昏昏沉沉中喚醒。
    “磐妹妹，磐妹妹，你醒了。”
    “宋姐姐——”
    宋星蘇緊蹙著細眉的臉在我的惺忪眼眸中漸漸清晰起來，我不由驚疑。
    “磐妹妹……算了，什麼都不說了，起來喝藥吧。”宋星蘇望著我欲說還休道著，伸手攙著我起身。
    我順著宋星蘇的扶力，向上撐了撐軟綿無力的身子，靠在了宋星蘇順手為我擺好的枕上，望著身上幹淨的布棉被，又覺得身體輕鬆了不少，已沒了跳蚤爬咬的瘙癢，我疑惑道問：“這是哪裏？我如何來的這裏？”
    “這裏是樂宮的宮人房，你怎麼來的我不清楚，我是在信殿劉內常侍安排我與另一個少使來為你沐浴更衣，才見著了你。你沐過浴之後，劉內常侍讓其他宦人將你抬到了這房，又請了醫女來為你瞧病，或許劉內常侍見我認識你，就讓我留下照顧你。”宋星蘇落坐在床沿，回身從床前食幾上端起一碗散著熱氣的藥湯，轉身向我，以碗中調羹輕攪著藥湯道著，忽把頭靠向我神神秘秘問：“方見著你那樣髒兮兮發著高熱昏迷的樣，實實把我嚇了一跳，你……是不是犯了什麼事？”
    “我，我……嗯。”我望著宋星蘇被屋內油燈映得昏黃的臉躊躇為難道，不知是否該如實以告，但思起那時與宋星蘇同房也處得較好，在這偌大的宮中她也算是熟人，便不想再她麵前隱瞞什麼。
    “你，真的犯了事，你怎麼會……”
    宋星蘇望著我一臉不可思議，她那樣的臉讓我覺得她根本不相信我會犯錯，她是清楚我為人的人，見她如此，我再也忍不住心裏的委屈，就低聲道：“宋姐姐，我什麼都沒做，那日梅昭儀讓我去熱湯，她喝完我端上的湯身子就不舒服了，可我真沒往湯裏加任何東西，那玉堂軒的周良使卻硬是要從我嘴中問出是鄭婕妤要我往梅昭儀湯中下東西，我沒承認，但還是被關入了永巷。”
    “哦，原是這事，鄭婕妤因這事被賜了白綾，沒想這事還牽連了你。”宋星蘇思道著，頓了片刻，又若有所思道：“聽聞梅昭儀與鄭婕妤素來不合，或許……或許梅昭儀把你當成了幌子。”
    宋星蘇的話瞬間提點了我，想來是如此，梅昭儀見著了陛下與我道話，自是不滿意我，又碰巧得了嫁禍鄭婕妤的機會，如此就是一箭雙雕……
    “你這思著什麼，藥都快涼了。”
    宋星蘇的話攪擾了我的思緒，回過神來時，宋星蘇已將一口藥湯送到了我嘴邊，我便將藥含入口裏。
    喝完藥，宋星蘇把我扶躺在床，幫我將被角掖好，就出了這房寢。
    我躺在床上腦中還想思些什麼，可這燒著暖爐的房，幹淨溫暖的被窩，病絲悠悠的身，久違的舒適感，驟然引我昏昏入了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