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王一博來說，王媽媽即是媽媽，又是朋友。但是王媽媽本質是什麼樣的人，王一博也說不出。
    小時候，在他的印象中，王媽媽是一位女強人，一直穿著女士西裝，除了晚上抱著他睡覺，整天都在工作。偶爾王媽媽會有空，在他睡覺之前給他講故事，但是大部分的時間，王媽媽都在忙。
    長大了一些，他第一次看到王媽媽哭，哭得很傷心。就是那天王媽媽抱他去拔牙。他沒有很痛，但是王媽媽一直哭，一直向他說：
    “對不起，寶寶。媽媽對不起你。”
    然後媽媽就沒有那麼忙了，好像大部分的時間都是陪著他，一直對他很和藹，鼓勵他。媽媽聽他傾訴，跟他什麼什麼事應該怎麼辦。就這樣下去，從他念小學直到現在。
    但是也有幾次，他似乎看到了很久以前的女強人。像那天媽媽在那個模特公司經紀人麵前講話，王一博就看到了平時笑著說話的媽媽的很激動，很強勢的一麵。
    今天媽媽替他和肖戰對肖媽媽講話，不知道會是哪一個版本？王一博跟著媽媽上樓，同時心裏在琢磨著。
    這一回，王媽媽敲門的時候，肖媽媽親手來打開門。看到肖媽媽，王媽媽微笑說：
    “肖姐，好久不見。”
    王一博有點驚訝，沒想到上一次見麵之後，肖媽媽就從”肖戰媽媽”變成了“肖姐”。肖媽媽不知道是什麼感受，隻簡單地請他們進來。
    在客廳裏，肖戰沒有坐在之前的位置，而已經坐在肖媽媽的那一邊了。王一博和他相視，有很多話要說，但是現在真的沒有他們說話的機會。肖媽媽坐下，在肖戰的旁邊，伸手對王媽媽和王一博說：
    “請坐吧。”
    王媽媽讓王一博坐在肖戰的對麵，然後自己坐在肖媽媽的對麵。王一博和肖戰都很緊張地等著兩位母親開口。肖媽媽等著，什麼都不說，王媽媽就先開口了：
    “他倆都跟你說了吧？”
    肖媽媽不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問她：
    “他們倆跟我講什麼先不說，既然現在你也到這裏來了，我想問的是你想說什麼？”
    王媽媽看著她的眼睛，道：
    “我嘛，今天來是想向你道個歉。”
    王一博和肖戰都驚訝，肖媽媽卻很漫不經心，問：
    “道歉？道什麼歉？”
    王媽媽很清楚地道：
    “第一，道歉因為我之前第一次跟你聯絡，請你讓肖戰到我們家吃飯，跨年，而沒有跟你說清楚那時候我的兒子已經在跟他談戀愛了。
    第二，道歉因為我們後來有見麵的機會，聊天的時間不短，但是我還在瞞著你他們在談戀愛的事。第三，道歉因為不管怎麼樣，我都會支持我的兒子和肖戰繼續在一起。”
    她一句一句地把話說出來了，肖媽媽也不是因為她道三次歉而變得溫柔，反而質問她：
    “他們談戀愛，你從一開始就知道了？”
    王媽媽點頭，說：
    “沒錯。”
    肖媽媽又問：
    “那你為什麼沒有勸他們放棄，卻讓他們走到今天？”
    王媽媽那時候微笑了，問肖媽媽：
    “肖姐，你說，我為什麼要勸他們放棄呢？他們談戀愛是做錯什麼事嗎？”
    這個問題一問出來，王一博和肖戰就感覺到氣氛馬上變得很緊張了。肖媽媽第一次露出怒氣，向王媽媽說：
    “兩個男孩談戀愛，這個社會會接受嗎？他們在一起會受到多少歧視，你不用跟我說你不知道。為什麼還支持他們走上這條不同的路？”
    王媽媽麵對那麼大的氣場，也不怎麼害怕，還保持微笑，道：
    “如果他們兩個都是喜歡女的，我不會去勸他們去喜歡男的。所以他們很自然地喜歡一個男孩，我也不會去勸他們改變他們的性向。
    你說的沒錯，現在的社會還對同性戀有歧視，但是第一，不是所有人都是這麼歧視，現在有知識的人，有進步思想的人越來越多了。
    第二，不是因為有很多人歧視同性戀，所以這種態度就變成天經地義的。
    歧視別人的性向是沒有知識的態度，我們得盡量地反對，而不是因為被他們歧視而讓自己做出不適合自己天性的事情。”
    肖媽媽聽完了她說的話，臉色也沒有變好，問她：
    “他們才十幾歲，確定錯了性向怎麼辦？你想沒想到，過了一段時間，他們一直走這條路，受了那麼多的傷害，忽然有一天發現其實自己不喜歡男的，而是喜歡女的。
    那時候即使分手，他們心裏的痛苦和傷害永遠沒辦法忘記，說不定會毀了他們。那時候，你替他們受傷嗎？”
    王媽媽那時候不笑了，問肖媽媽：
    “肖姐，不好意思我要問一句，你是直女，對吧？”
    肖媽媽很意外，說：
    “你問這個幹什麼？”
    王媽媽說：
    “你不說也沒事。我說我的。我是直的，我喜歡男的。但是我什麼時候知道這一點？就是在我十幾歲的時候。我們每個人知道自己的性向就是在那段時間。
    你我都曾經年輕過，當過青少年，我說的你也懂。當我發現我是喜歡男生的，我沒有問自己，我真的是直的嗎？我確定對了嗎？我相信，如果肖戰喜歡一個女孩，不管他十三還是十四歲，你都不會問他，‘肖戰，你真的確定你是喜歡女的嗎？
    說不定一天你就發現你其實是彎的’。那為什麼你懷疑他們確定錯了性向？這個跟他們的年齡沒有關係。主要的是因為他們喜歡的對象是男的，你才有這個懷疑。”
    王一博和肖戰都聽到目瞪口呆了。這些跟年齡有關的事，還是年紀大的人了解。
    肖媽媽抽了嘴角，問：
    “之前你跟我說過你當過律師，這麼好的嘴上功夫，那時候生意不錯吧？”
    王媽媽搖頭：
    “剛才跟你說的都是心裏話，不是因為有口才，而是因為有媽媽的心。肖姐，你今天如果生氣，我了解。你今天如果不同意他們在一起，我也了解。因為我知道你也有媽媽的心。”
    肖媽媽冷笑，問她：
    “你的招還蠻豐富的。現在就想讓我感動了嗎？”
    這句話其實挺刺的。王一博聽肖媽媽這麼說，忽然覺得他媽媽很委屈，就說：
    “肖女士，我媽媽是真心地跟您講話，您怎麼這麼說她？”
    王媽媽，肖媽媽和肖戰都立刻把視線移到王一博的身上。王一博很激動，看著王媽媽的眼睛。王媽媽摸他的頭發，歎氣說：
    “傻孩子，大人在講話，不許你打斷。向肖戰媽媽道歉！”
    王一博低下頭，向肖媽媽說：
    “不好意思我打斷了您和我媽媽的對話。但是還請您不要說那些讓我媽媽難過的話。”
    肖媽媽點頭，不太開心地說：
    “又聽媽媽的話，又勇敢保護媽媽。你的這個兒子還不錯啊。”
    王媽媽趁這機會，連忙接道，說：
    “肖戰也是。他是因為想保護你，所以這幾個月才瞞著你。”
    肖媽媽看了肖戰一眼，肖戰低下頭不敢看她。肖媽媽問王媽媽：
    “這話怎麼講？”
    王媽媽道：
    “他不就是怕讓你傷心才不說嗎？但是為什麼他這麼擔心？就是因為他懂你作為媽媽的心。你今天反對他們不是因為怕他們之後會被別人傷害嗎？
    不是因為疼著肖戰，不想看肖戰走這條困難的路嗎？肖戰在感情上決定了跟一博在一起，他自己也有心理準備之後要麵對社會的歧視。
    但是我相信，他最擔心的不是他會怎麼艱難，而是在你看到他有這些艱難的時候，你是怎麼心疼的。他不是怕被你罵，不是怕被你打，而是怕看到你傷心。”
    肖戰一直沒有抬頭。肖媽媽聽了這些話，沉默了十幾秒鍾，呼吸聲也變得明顯，她問肖戰：
    “一博媽媽說的是對的嗎？”
    肖戰咬了嘴唇，慢慢地點頭。
    肖媽媽歎了一口氣，向王媽媽說：
    “看來我這個孩子在你們家待太久了。你還比我了解他。”
    這不是肖媽媽一個人的感覺，其實王一博也覺得王媽媽比他還了解肖戰。這一點，他從來沒想過。
    王媽媽搖頭，微笑著，道：
    “不是的。不是我比你了解他。而是因為他太愛你了，我就是盲人也看得出來。之前你不是跟我說了嗎，你讓他多睡一點，他就不聽，每天都要早起給你準備飯盒。
    你的這個兒子，在我們家吃飯的時候，如果吃到什麼好東西，就問我這個怎麼做，教他一下，要回去做給媽媽吃。
    他從來沒有跟我說過一句他愛你，但是我作為一個母親，我就是從他的行為感覺得很清楚這份孝心。”
    那時候，王一博看到肖媽媽快要流淚了，而肖戰一直低下頭，不知道他會不會也快要哭了。肖媽媽忽然握肖戰的手，緊緊地抱在她的手裏。
    肖戰發顫，抬頭看他，眼睛果然紅了。肖媽媽向王媽媽說：
    “一博媽媽，既然你這麼說了，我也跟你說實話。你的確感動了我。這幾個月，我看我兒子和你兒子的關係，我知道他們是真的關心對方，我知道一博對我兒子是真心的。但是我還是不能支持他們。
    剛才我跟他們問了一句，他們回答不了。我現在就跟你說。他們這個年齡，你我都知道，他們對於生活，什麼都不了解。哪怕是男女相愛，也過不了幾個月。麵對生活的挑戰，年少感情就是最容易變成他們的心傷。青少年情侶是最容易分手的那種。但是他們兩個要麵對的困難比男女情侶多多了。
    多到哪個程度？可能連你我都不知道，因為同性戀的困難，我們沒有麵對過。我怕的是有了一天，他們被生活打得連站都站不住了，身邊卻沒有對方了，他們想哭，也不知道該去哪兒哭！”
    王媽媽聽了，也伸手到旁邊，握了王一博的手，溫柔地拍拍。王媽媽看自己的兒子，看肖戰，最後，麵對肖媽媽的眼神，道：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的話，讓他們兩個回到我們的懷裏哭吧。什麼都沒有了，至少還有媽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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