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言看著放在自己房內大包小包的行李，這才反應過來，說道，“皇上說的是你偶爾過來，這是要住下？”
    周子諾雖然聽到話，但沒理會，命人把自己帶過來的東西都依稀放好。
    “愣著幹嘛啊，趕緊啊。”周子諾顯然是因為這些宮人手腳不夠麻利，有些不耐煩。
    跟在他身旁的張順德趕緊附言道，“都幹嘛呢，抓緊點。”
    轉臉就貼在周子諾耳邊小聲道，“殿下，您這……到時候辰妃娘娘是要怪罪的。”
    “父皇都答應了，母妃那邊自然沒事。”
    這傳聞真是不能信，就像大家說這周子諾雖是老小，但極不得寵，先不說讀書寫字完全比不過上麵幾位皇子，就連功夫都沒學過，平時就閑著瞎晃的過，所以沒人拿他當回事兒。
    可就這點事兒，皇上竟願意替他來說，著實有些意外。
    隻是收拾的時候，宇文言還是掃了眼周子諾自己拿進書房的幾摞書，十分寶貴的放在小屜子裏，轉身看到宇文言，又笑笑的跑到別的地方，催促宮人趕緊收拾。
    宇文言皺皺眉，便向外走去。
    “去哪兒啊？”周子諾追在宇文言身後，“我母妃做了些糕點，一會兒我讓小順子拿過來，咱們去涼亭那邊吃。”
    “這會兒我要去見先生，你在家等我。”宇文言仍是一副麵無表情淡淡說道。
    “那我也要去。”
    宇文言瞥了一眼周子諾，“皇上給你安排的師傅，你都不好好學，跟我去先生是要給先生添麻煩的。”
    “可我自己在這兒也沒意思。”
    “先生不比那些師傅，他人年紀已大，以前也隻是皇上伴讀，自然是教不了你什麼的。”
    “那你……。”
    宇文言解釋道，“我三歲就已學書，五歲習的功夫，到先生那兒不過是圖個清靜，又有人能聊聊天，心中或許有些疑問，先生年紀大了，心境自然是高的，多少能有些解答。”
    “那我…也有疑問。”
    “你？比如？”
    “比如……我第一眼見你，就很是喜歡，腦子裏總是出現你的樣子，每天都想見著你，到時問問先生……”
    “問先生什麼？”
    周子諾故弄玄虛怎麼也不肯說，“等見著先生我再說。”
    宇文言搖搖頭，一副服了的表情，“真是沒個正經……”
    周子諾嘟起嘴，“我正經起來怕嚇死你。”
    宇文言沒再理會，直直的快走幾步，想著能甩開，卻反被周子諾一路小跑的跟到了先生的住處。
    “不要問無故的話，到時擾了先生心煩，下回一定不會帶你。”宇文言停在門口，轉身說道。
    “知道，知道。”周子諾聽話的點點頭，隨宇文言走進了房裏。
    一進去，濃重的熏香味撲鼻而來，周子諾以前沒來過，自然是受不了這味道，不禁咳嗽了幾聲。
    “耀淩來了。”屋裏傳來老者的聲音。
    周子諾看到眼前的宇文言躬身行禮，“先生。”
    “進來吧。”
    老者坐在榻上，看到跟在宇文言身後的周子諾，微微皺眉，倒也沒說什麼，宇文言習慣性的坐在了老位置上，為先生斟一杯茶，“先生今天精神很好。”
    “是啊，這幾日睡得踏實，今天怎麼想起來我這兒了？”
    “有幾日沒來了，想著今天來看看，還有……我進宮也有段時間，每日閑暇甚多，總覺得不該如此。”
    老人笑說道，“我知道你想的，事已至此，既來之則安之。”
    “可……”宇文言有所顧慮，卻執意說道，“家國未定，先父戰死，我怎能……”
    “你乃將門之子，自然知道自己要做的，不可改變，但也要順其自然，不必強求，你大可將這些暫放心中，等待時機。”老先生緩緩說道。
    “可是……”宇文言還想說什麼卻被先生製止住，也便不再多說。
    老人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周子諾，眯著眼睛看了半天笑說道，“這位是八殿下吧。”
    宇文言喝了口清茶，眼神轉向周子諾，“是。”
    老人點點頭說道，“很好。”
    周子諾一臉茫然的看看老人又看看宇文言，實在不知道這葫蘆裏賣的什麼藥，隻得端起茶杯猛喝一口茶，好苦……
    先生看著周子諾微微皺眉的樣子，笑問道，“殿下來我這兒……”
    還沒等老人說完，周子諾搶先說道，“無事可做，他來我就跟著來了。”
    大概因為自己搶話太失禮，像極了犯錯的小孩左看看宇文言的反應，好在是沒有放在心上，這才鬆了口氣。
    老人覺得這孩子很有意思，突然提問道，“可否問八殿下幾個問題？”
    周子諾一改往常嬉鬧本性，正言道，“先生請問。”
    老人想了想，說道，“殿下這一生，該怎樣過？”
    周子諾思忖一番回答道，“平淡安穩。”
    “那殿下對天下可有自己的想法？”
    “天下非一人之有，心中裝著天下，便是天下的主人。”周子諾毫不猶豫的說出自己的想法，一旁的宇文言也很是驚訝。
    “好！”老先生又問道，“殿下可有想過……”
    前幾個問題問的周子諾就心慌意亂，沒等老先生說完，周子諾又失禮的打斷了先生的話，忙說道，“學生不才，不曾想過。”
    “哈哈哈哈哈……”老先生突然笑了起來，“可造。”
    聽到先生這麼說道，周子諾也是鬆了口氣，這老人倒也真是不避諱，什麼都敢問，不過周子諾確實沒有想過那種事，這天下於他來說隻是天下，是百姓生活的地方，更多的便不再有了。
    先生轉臉看了看一旁的宇文言，點頭說道，“看來是注定了。”
    老人有些累，宇文言便帶著周子諾離開小院。
    跟宇文言出來之後，周子諾拽拽他的衣角，“剛剛先生問我的幾個問題，是何用意？”
    “不必擔心。”宇文言冷淡的回答道，“以後我不在，你大可來找先生坐坐，以後一來二去的，先生是要明白你心中所想，才知如何待你。”
    “原來是測試……”周子諾小聲說道。
    “先生那時是皇上還有我父親的伴讀，年紀大了，便用一處清淨的宮苑養起來。”宇文言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向已經嚴肅起來的周子諾，“所以你不用擔心太多。”
    “為什麼帶我來？”周子諾問道。
    “是你跟我來的。”宇文言答道。
    “你知道我會跟你來。”
    “嗯。”
    “為什麼？”周子諾不解的問道。
    宇文言像是洞察了一切，不緊不慢的道來，“我雖沒有在宮裏生活很長時間，但宮裏的種種事情都看在眼裏，也明白它存在的意義，我知道你為什麼來這，既然來了，這大概也是上天替我的選擇吧。”
    周子諾聽完宇文言的話倒是有些不懂了，他知道自己的小心思終是逃不開宇文言的眼睛，早晚有一天會被察覺，隻是他沒想到會這麼快。
    周子諾磕磕巴巴的想要解釋，“我來……是真的喜歡你這裏……”
    宇文言笑笑，摸了摸周子諾的頭說道，“不用解釋，我知道這是你自保的方式，你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又明白自己背後的實力，所以假裝不學無術，成天嘻嘻哈哈，讓辰妃娘娘一直替你操心，甚至這些年連皇上都覺得以後你大概也隻能做個閑散王爺，你知道我進宮，所以找準機會出現在我麵前，你想賭，賭我會不會收你。”
    一開始聽宇文言分析的頭頭是道，周子諾很是佩服，隻是聽到宇文言這般說自己的心思，有些不開心說道，“你前麵都說對了，遇見你是我有意的，母妃時刻都在提醒著我要做一個稱職的皇子，說白了還是希望我去爭，我不想，三哥一直認為自己就是儲君，生母又是皇後，舅舅是國相，三哥自己文韜武略樣樣精通，我拿什麼爭，我不能冒險，隻能讓父皇對我失望，不過就算有些失望，父皇平時對我還是恨疼愛的，所以我一直覺得對不起父皇，可我也沒辦法，直到……聽說你進宮了，一開始我沒想過來找你，也是因為父皇很是看重你，你自然是三哥的眼中釘，本就是非也不便湊一塊，可……”
    周子諾抬眼看了看宇文言的神情，很是平淡，這才繼續說道，“後來我想就算不依附你，三哥那邊也不會給我機會，畢竟母妃得寵那幾年，皇後就沒給過我們好臉色。”
    宇文言像看透了一切說道，接話說道，“你倒是想的明白。”
    周子諾低頭不語，像極了做錯事的孩子被抓個現行，扭捏道，“我沒想過你能幫我，我隻想如果以後真的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我有什麼不測……你可以幫我救救母妃。”
    “就這樣？”宇文言說道。
    “就這樣。”周子諾極其肯定的說道，“我不是為我自己，三哥霸道，眼裏容不下他人，若以後真的是他，想必我們的結果也好不到哪去。”
    聽後，宇文言笑說道，“你當真不想爭爭？”
    “不想。”周子諾思忖片刻說道，“天下於我來說不過是百姓安居樂業，邊境沒有紛擾，我呢，就想有一處宅子，安養天年，若是閑情時得一人青睞，就更好了。”
    “你想的倒是很好。”宇文言說道，“可惜，異想天開。”
    “生在皇家，所有人都羨慕錦衣玉食，殊不知這最簡單的已是奢求，可我又能怎麼辦？”周子諾很是無奈的說道。
    宇文言看著麵前十幾歲的少年，若他不是皇子，隻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大概就能如他本性般，活的簡單善良，一生大概可以做些自己喜歡的事，安然度過。
    可他不是。
    就像他生來就是宇文家的繼承人，自是承擔起所有宇文家該背負的一切，無從選擇。
    而周子諾，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