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自古後宮出人才26
    善柔楓穿著自己的衣服，站在沐氏別院的石屋裏，盯著眼前這個，她根本就不熟悉的沐春風看。
    內心，全是崩潰的嘶吼聲。
    ”別看她，誰都別看她，她的心都碎了。”
    ”她看不到任何客觀的東西。”
    ”她像個精神病一樣，隻能學會傾聽。”
    外麵的雨，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三天前，天際邊，有橫跨而過的銀河，幕布上，星光點點，像珠寶盒裏，滿滿登登的璀璨鑽石，熱鬧的拋撒在將要結束的黑暗裏。
    她在路燈下，曾經，真心期待過未來。
    風很大，吹開了窗扉，雨水瞬間陰濕了地麵。
    有點冷，善柔楓感覺自己很不好，一股寒氣襲來，靈魂快要脫離身體。
    坐在輪椅上的沐春風，充滿激情地講話，像回光返照一樣悸動。
    ”他為了你，偷了沐氏的珍寶”
    “什麼？”
    “你脖子上戴得是什麼？”
    “……客人……送的。”
    “蠢貨，那是他偷出來，雇人送到你手裏的。”
    當然，愚蠢的不止善柔楓。
    端坐在輪椅上的正版沐春風也沒想到，這條項鏈在送到沐氏手裏之前，橫紋帝已經對其，親自施加了血緣封印術。
    想解除封印，隻能跟鑰匙裏的惡魔定下契約。
    沐氏的人，誰也不知道這個鑰匙究竟是幹什麼的，隻知是帝王的恩賞，榮耀的象征，身份的證明。
    無論是沐春風，還是【人造人】，他們兩個都是這麼認為的。
    【人造人】隻知道鑰匙可以作為一個象征，能保護善柔楓在陰謀詭計中尚有喘息的餘地。卻不知道，鑰匙真正能發揮保護作用的形式竟然是先結契約。
    沐春風認為，【人造人】偷橫紋帝賜給沐氏的珍寶，送善柔楓，隻是為了告訴世人，善柔楓是他的，頂著沐氏下任繼承人身份的沐春風的人。
    “不然，你以為你在天上天下隻是陪人喝酒，幾乎沒什麼人對你不恭敬的原因是什麼。”
    “留下的人為什麼是你呢？”沐春風憤恨的疑問。
    “……該留下來的是小澤。”善柔楓雙眼無神，懵懵的替他陳述。
    “是啊，該留下的，應該是阿澤才對。”
    “章相知道李禮貪慕美色，構陷善氏私藏【偽神之書】，將計就計借姓錢的蠢貨手，把真的【偽神之書】送到李禮手裏。”
    “李熙恨得是你啊！她嫉妒的是你啊！她跟我一樣，我們一樣，愛得是阿澤，活下來的應該是她不是你！”
    “不是愚蠢的，目光短淺的你啊！”
    善柔楓就那麼看著他，感覺像看透不說透，惹得他發毛。
    沐春風被她注視得有點惱羞成怒了，激動的想要從輪椅上站起來，可是沒成功。
    “少用這種表情看著我！怎麼了，我說錯什麼了！？”
    “……我愛的不是你，能讓我想要，相夫教子的對象也不是你。”
    “李熙對小澤的感情，是有人引導，你的呢？”
    “你不信我！？”
    “當一個人充滿激情地講話時，那是他最不值得信任的時候。”
    “你想讓我相信什麼？”善柔楓語氣平緩的反問到。
    “真讓我傷心啊，我真的很傷心，真的，沒有人會質疑我！沒有人！”
    “我一生都在被表揚！因為我的智慧！我的語言和洞察力！”
    “最後，它們都被浪費了……就因為這副身體！就因為那些不甘於失敗和不懂得臣服的廢物，臨了還要拖我的後腿！”
    沐春風岔開話題，開始自怨自艾，瘋狂抱怨。
    傳言是真的，當年沐氏族長之位並不是早就定好的，上任族長為了霖玲扇，帶人去探幻化古都，結果好了，霖玲扇看沒看到不知道。跟去的族人，連帶族長，老的小的全成失蹤人口了。
    族長突然失蹤，他的獨子沒能成功繼任，連個宗主的身份都沒混到手，臨被放逐的時候，街麵上傳說，是現任族長擺了他一手。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啊……
    善柔楓看著真正的沐春風，答案了然於胸。
    “沐哥哥是誰。”
    沐春風當然知道她指的是誰，答到：“人造人，沒有靈魂的工具，【諾亞】的仿製品，我在人前的替代。”
    “誰提供給沐氏的職權和技術。”
    “什麼？”
    “製造【人造人】，你我都知道，沐哥哥跟一些可見的便宜貨不一樣，他是有自主意識存在的。”……雖然他沒有靈魂。
    沐春風擊掌而笑，仰著脖子傲慢無禮地說：“是啊！不愧是以我為藍本製作出來的東西，他不隻有自主意識，他還生出了人心。”
    “你應該感到自豪，善柔楓，你可是讓【人造人】生出了愛人的心，你讓一個冰冷冷的無機質的機械工具愛上了你。”
    沐春風巧妙的將話題引開，他怎麼會告訴旁人，這是妝妃公主和陛下賜給他的恩賞，他爭族長位置的機會，他……
    “你打算一直屈隱於人後，當縮頭烏龜？”
    善柔楓故意激怒他，想惹他語無倫次，探點有用的消息。
    沐春風得意忘形的笑容一點點的凝固在了臉上，她知道，顯然，對方上套了，有說漏些什麼實情的傾向。
    “你知道，我從沒將自己的目光投射在你身上。”
    “你站在花溪前麵的台階上，牽著阿澤的手。”
    “我先見到的是阿澤，不是你。”
    “你配不上我。”
    “可……”沐春風看向培養缸裏泡著的人體。
    不明液體裏的身體，停止了生長，以後也不會再有什麼變化，他永遠都不會蘇醒，可少年人略顯青澀的肌肉線條，依舊隱藏力量，和輪椅上坐著的人類有著鮮明的對比。
    沐春風單薄消瘦，蒼白無力。
    在明亮的燈光下，像一隻隨時會被親戚的陰謀吞噬掉的白色幽靈。
    “機器就是機器，他竟然看上了你。”
    “……隻要有【不老神藥】我就還有希望，他明明知道的！可他為了你投靠了章相，章相騙他，說會救你，會幫他脫離我的控製，給你們自由，隻要他幫點忙。”
    “他信了。”善柔楓輕聲自語。
    “是的，他信了，善柔楓，你們真是一對相配的蠢貨。”
    “他在李熙之後，召喚了【雙姝】主神，信誰不好，信章相。”
    無論是李熙，還是她的沐哥哥，都是章相的棄子。
    善柔楓艱難的咽了口中的津液，舌根發麻，身體開始有點哆嗦。
    少女緊緊的盯著對方，像是能盯出別的答案。
    她看著沐春風不能解釋的，袖子的末端，手腕處的瘀痕，她很確定他的手臂上也有退不下去瘀傷。
    因為那是血緣咒詛，一命換一命。
    沐春風意識到她的目光，將手覆蓋在手腕上，完全背對著善柔楓。
    “我很清楚自己的處境。”
    “在我自己看來，我是隱形的，這就是為什麼，我是很危險的人，危險的身份讓處境更危險。”沐春風雙手交握，眼睛瞪著，緊緊的盯著缸裏的“人”。
    她知道，他和她，處境都很危險，隨時失蹤不見，也沒什麼人會關心，除了愛他們的人。
    ”什麼時候沒了，消失了，跟帝都裏消失在垃圾桶裏的垃圾一樣，沒什麼人在意的。”
    “不如說，正好給堂哥他們讓路了。”
    “我這樣自私的人，是瘸子，騙子。”
    “我應該被排除在外？不！我不甘心！憑什麼！憑什麼啊！”
    善柔楓沒有說話，也不敢看屋子裏的什麼東西。
    良久，嘟囔著說：“為了真相，為了……一些別的什麼也好，告訴我，是誰提供給你的技術。”她不想放棄她的愛人，即使隻有一絲希望也好。
    沐春風直著脊背，正正的看著前方，突然癡笑了一聲。
    “為了真相，為了真相……”
    “當你安靜的時候，真相說不定就出現了。”
    “沒什麼用了，善柔楓，你走，我不想再見你了，永遠不想了。”
    “我恨你們，你們奪走了我喜歡的人，碾滅了我最後的希望。”
    善柔楓沒問到什麼，也知道他什麼都不會再說了，心如死灰，失魂落魄的離開了沐氏別院，離開了那個鮮花簇擁的雅致石屋。
    雨是什麼時候停的，她根本沒注意到。
    一路走走停停，路上擦肩而過不少行人，打傘的人卻越來越少。
    晴朗的天空，風和水汽夾雜在一起，白雲像白色的纖維，好巧不巧的掛在遠方的樹杈間。
    下麵是一座灰色的小房子，還有大片大片的杜鵑花，紅色和亮粉色，耀眼刺目。
    她還沒有走出，達官貴人們置辦的別院區。
    【如果你想要知道真相，你必須關閉自己】徹底關閉自己的善良，甚至可能是自己做人的底線。
    這種念頭一直盤踞在思緒裏，縈繞不散。
    善柔楓在糾結，想要知道真相就要付出昂貴的代價，以良知為代價……她究竟付不付得起？
    人生遼闊，
    誰能將風雪擋在外麵，
    命運泥濘，
    她想抓住那名為線索的閃電。
    當一個人受到難以言喻的傷害時，
    最深層的工作，
    最普通的日常，
    所有的一切都改變了。
    棱鏡裏映射的存在，都將不值得信任。
    她受傷了，
    信任，信仰，她曾經相信的一切都碎了。
    肉體的創傷，
    也是靈魂的創傷。
    可做人的底線要不要也一並拋棄掉，謎團就像一集裝箱的舊庫存的亂毛線球，縷清一個，還有下一個。
    善柔楓整個人糾結失神的在路上跌跌撞撞。
    清晨回家，一路上清醒失神交替，偶爾發現，有一段路，是小時候上學路過的街巷，周邊環境竟然沒怎麼變。
    善柔楓腳步一頓，站在新開的咖啡館的玻璃窗前，雙肩脫力，過度放鬆，頭簾在失焦的眼前蕩啊蕩，她記得這鑽進耳裏的音樂，她聽過。
    細想想，這些並不陌生的音樂也曾經從這些街巷的小窗戶裏飄出來過，伴著放學跑回家的他們或者已經在家看電視的小崽兒們。
    她還記得那時候的快樂，她拉著小澤去買零食，沐哥哥跟在身後付錢。一路就那麼走走吃吃，喝喝玩玩的回去。
    現在，善柔楓重新經過這條小巷，再聽到這些越來越熟悉的音樂，直覺物是人非，感慨頗多。
    少女閉上眼睛，呼吸漸漸急促，猛的睜眼，目光如炬，心中有了決斷。
    縱使她與惡魔簽訂契約，也是以人的身份簽訂的，尋找真相也好，之後報仇雪恨也好，她都會以一個人類的身份去實現。
    放棄底線和良知，就代表自己將要放棄做人最基本的要求。
    不做人了？那可不行。
    人墮成魔必會傷及無辜，善柔楓不要這樣，報複了仇人卻傷及無辜，那這仇她報了還有什麼意思。
    惡魔一直在虛空中感受這位小主人的精神波動。
    她的掙紮真是這人世間最美的圖景。
    越過星光，晨暮，薄霧，
    最後，曙色熹微春山可望。
    惡魔在虛妄的盡頭，遙遠的望著途中的善柔楓。
    “深深的期待著你，如蜜糖一樣。”
    “夕陽，或晨曦，皆是你眼中可望見的陽光，都僅僅是為溫暖你一人而灑落的存在。”
    “可愛而又天真的小主人，就抱著你稚嫩的幻想去堅信不疑。”
    “如此甚好。”
    “當你墮入深淵，地獄，黑暗，虛無時，你會更加的絕望，你將隻能祈求吾的幫助，和吾不斷地簽訂新的契約，我們的聯係會更加緊密。”
    “為此，吾希望扮演一個，能縱容你的人。”
    “吾想要的，是你能展現出的全部，不止是靈魂。”
    “吾能給的，不及你某一時刻決定的千萬分之一。”
    “比如現在還不願舍棄良知的你，做決定的這一刻。”
    “多麼的珍貴，多麼美好。”
    “沒有什麼看一個人，掙紮著最後墮落的過程更享受的事情了。”
    “期待已久的，是一切美好都走向墮落，讓人憐愛的主人，來陪陪孤獨寂寞的吾。”
    “讓吾感受更多的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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