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中午了，雨也沒停，孟嚴青以為莊靜閑還在睡覺，想著幹脆點外賣吧，敲了半天門，莊靜閑沒回話，孟嚴青推門而入，被子居然沒鋪好，亂糟糟的裹成一團，不像莊靜閑的風格，看來走的很急。
    粥熬好了，淩垚坐在台子上蕩著兩條腿，莊靜閑拿個碗盛了一碗，用嘴吹著，一勺一勺喂給眼前嗷嗷待哺的小朋友。莊靜閑喂一口淩垚咽一口，好像是在喝鮮美的鮑魚粥，惹得莊靜閑連著嚐了兩口，白粥寡淡沒鹽沒味，莊靜閑有些嫌棄卻對淩垚說感冒的人喝了好。
    隻是那白粥連個小菜都沒有，說好的國慶出去旅行也被冷雨困在這四四方方的屋子裏，隻想著怎麼逃出去，帶淩垚去吃頓好的，好好玩一趟。
    莊靜閑看著窗外的雨就犯愁，摸摸淩垚的額頭，確定沒有在發燒了，隻是平日裏那雙風輕雲淡的淺色眸子還有些許紅腫。
    淩垚不是不想坦誠，隻是他不能，那件事他隻當是一場噩夢，如果他說出來，他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他怕莊靜閑會厭棄他，他害怕失去這麼多年第一次全心全意想要用力去愛的人，他太需要莊靜閑對他一絲一毫的關心來支撐起自己這個殘缺不全的軀體。被全世界遺棄，那樣的感覺，精疲力竭的他連那樣想象一下都承受不來。他太需要有一個人愛他，也讓他愛著，他的精神世界才不至於瞬間轟塌。
    一勺勺喂完淩垚喝粥後，莊靜閑強迫自己也喝了半碗，吃完飯兩人就窩在沙發上看老電影，等雨停。
    莊靜閑盤算著要去哪裏玩一圈，畢竟假期還剩三天，得去一個不太遠人又不多的地方，不然全去看遊客的後腦勺了。
    淩垚卻不期待出去了，隻說有莊靜閑陪著，平平淡淡就很開心了。
    電影又隻看了一半，兩人就開著車出去了。孟嚴青打電話來時，莊靜閑說：“在外麵逛超市，不回去吃了。”
    淩垚的冰箱太空了，除了幾隻蔫兒了的蘋果就沒有其他可吃的了，莊靜閑推著車看著貨架上食品包裝袋上打印的保質期，抱怨淩垚比他還不懂生活，以後兩個人在一起肯定會餓死。
    淩垚咬了咬嘴唇說：“你的室友倒是挺懂生活的，要不你倆過吧。”
    莊靜閑把速食放進推車裏繼續往前走，頭也不回，悠悠地說：“先前某人還要跟我海枯石爛，轉眼又把我往外推了，藝術家的心思還真難琢磨。”
    淩垚噘著嘴跟在身後，想著莊靜閑的室友還真貼心，每回都能聽見他叫莊靜閑吃飯，還做了一手好菜，真是難得。兩人的關係又好像很熟悉，天天處在一個屋簷下。
    讓他有種患得患失的壓迫感。
    莊靜閑扯了一下他的衣袖：“你買不買，不買就別一直戳。”
    淩垚低著頭不說話一直用手戳著櫃台上用保鮮膜包住的大饅頭，戴廚師帽的大姐也不好說什麼直拿眼睛瞪他。
    聽見莊靜閑的話，淩垚這才突然縮回了手，尷尬的笑笑。
    “想什麼呢？”莊靜閑問。
    “你的室友做飯好吃嗎？”
    莊靜閑點點頭：“還可以。”
    孟嚴青很清楚自己的喜好，廚藝突飛猛進，飯菜倒是很合他的胃口，把他的胃都養的嬌氣了。
    淩垚反思自己還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性格孤僻，死宅，除了會畫畫勉強討生活，還真沒什麼生存技能。
    逛到熟食區，莊靜閑挑挑揀揀拿些賣相看起來還不錯的，說可以拿回家打熱了吃，裝個盤子就當是自己做的。
    好多零食，速食，酸奶和水果，滿滿一推車。
    淩垚搶在莊靜閑抽出卡的時候用手機掃碼付了款，推著推車就往停車場去，把幾個沉甸甸的袋子塞到後備箱。看到一箱施納德問莊靜閑：“怎麼買這麼多酒？”
    莊靜閑說：“是孟嚴青讓帶的。”
    淩垚聽完臉就沉下來，把後備箱重重的關上了。
    莊靜閑把車鑰匙扔給淩垚：“你來開吧，我昨晚沒休息好，有點累。”
    淩垚大學的時候拿了駕照就開過幾次杜筱筱的車，上一次開車還是在賽車場，開個八十邁就嚇得腿軟。
    車子磕磕巴巴的上路了，莊靜閑檢查了一下安全帶確實扣好了。幸虧這條道自己帶淩垚走過好幾回，淩垚也不路癡倒不至於會走錯。
    電台裏放著貸款的廣告，淩垚不講話，緊張的握著方向盤，莊靜閑就用胳膊支著腦袋看他，看他什麼時候同自己講話。
    平時跟孟嚴青處在一塊兒，莊靜閑能好幾天不搭理他，可在這狹小封閉的車廂裏，才走了幾個路口莊靜閑就憋不住了，問淩垚：“怎麼不說話？”
    淩垚本想說別跟我說話，不知道腦子在想什麼，一開口卻說成了：“我喜歡你。”
    又是突然的告白，莊靜閑已不像上次那樣驚慌，答複卻是一樣的：“我知道。”
    淩垚不死心，又問：“你喜歡我嗎？”
    莊靜閑說：“還行。”
    “那你喜歡你的室友嗎？”
    莊靜閑水都沒喝一口卻嗆到了，捂著嘴咳了起來。
    淩垚回頭看莊靜閑，一晃神才發現前麵一輛電動自行車刷的一下竄出來，躲閃不及慌忙往邊上打方向盤，一個急刹車吻到路邊的垃圾箱上。
    淩垚傻了眼，莊靜閑不慌不忙的按下應急燈和電子手刹，淩垚轉頭傻傻的看著他，他盯著淩垚的臉好半天說：“我這人挑剔的很，隻喜歡畫家，不喜歡廚子。”
    淩垚還是傻傻愣愣的看著他：“怎麼辦……”
    “打左轉向燈起步，科目二的教練沒教過？”
    淩垚指了指車頭，心虛的說：“撞了。”
    莊靜閑捏捏淩垚的臉，笑笑：“看到了，趁攝像頭沒拍到我們快逃逸吧，不然市政局的人會告我們賠剮蹭公共設施的。”
    那隻厚重油膩的垃圾桶巋然站立著，連一點油汙都沒能剮蹭下來，倒是莊靜閑純白色的車，光是聽聲響就知道肯定刮掉了一層漆。
    淩垚的心情不斷的放晴，兩人搬了一堆吃的回公寓，把冰箱塞得滿滿當當。吃過午飯又窩在沙發上吃著零食看完後半段電影的劇情，電影結尾是很振奮人心的。無辜入獄的男主人公經過二十年的時間終於挖好地道成功逃出暗無天日的監獄，以為會老死獄中的獄友再多次提出減刑後也終於出獄，老獄友記起男主人公當年的囑托投奔了他，很窩心的大團圓結局。
    這些經典的電影，淩垚無論看多少遍還是不膩。
    關著窗子的屋子是暖和的，柔軟的沙發窩著兩個人，牆上放著色彩浪漫的老電影，咖啡冒著香濃的熱氣，窗外有淅淅瀝瀝的雨聲。
    雨一直下著，中間斷斷續續飄了一陣小雨，以為要停了，一會兒又下大了，啪嗒嗒砸在窗台上。
    淩垚靠在莊靜閑腿上睡著了，身上披了條薄薄的毯子。莊靜閑拿著手機在查天氣，又訂了機票，把淩垚抱回臥室去。
    莊靜閑剛把他放下，淩垚又迷迷糊糊開始變得不安起來，莊靜閑順勢躺下，將他緊緊的擁在懷裏，溫熱的手掌在他肩上輕拍著，像哄小孩一樣，就差給他唱首五音不全的搖籃曲了。在莊靜閑的安撫下，淩垚這才又重新回複到睡眠狀態，那熟悉溫暖的懷抱和氣味讓他感覺安全踏實。
    安撫好他不安的情緒後，莊靜閑這才側起身下了床，看著淩垚熟睡的臉，那麼無害，像個小嬰兒，卻有些不舍得走了。
    莊靜閑生怕把他吵醒了，小心翼翼的蹲在淩垚床前，手指輕輕撫過他的眉毛，鼻梁，鼻尖，嘴唇……
    一雙稠密的睫毛輕柔如薄翼蓋在眼睫上，那雙眼睛還沒有消腫，看得莊靜閑心疼。
    他很好奇淩垚的媽媽是何等美麗的女人，才把他生得這麼好看，性子又沉靜乖巧，那張臉他怎麼都看不厭。
    在貴州的那幾天，他收不到淩垚的消息，心裏焦躁不安，生怕他撇下自己跟其他人出去玩了，一玩瘋就忘記他了。他又怕淩垚跟他鬧別扭不理他，就那麼兩三天沒有淩垚的消息，他就開始煩躁起來，開始不住的給他打電話發消息，開始想念他……
    他恨不得把眼前這熟睡的人一口吞到肚子裏，這樣他走到哪裏都可以帶著他，想他的時候就可以掏出來看看，淩垚委屈了不開心了，他也能隨時哄著他。
    莊靜閑抓著淩垚露在被子外麵的手，將手指關節含在嘴裏親了一會兒才塞進被子裏，然後又盯著那張臉久久的看著，忽然無聲的笑了，笑的無奈又甜蜜，自己終究還是淪陷了……
    那顆掛著降落傘在風中飄飄蕩蕩了七年的心，終於在這裏安穩的落地了。
    給淩垚蓋好被子之後，莊靜閑就輕輕關上門回A座了。
    一回去孟嚴青就問他的酒呢，莊靜閑把車鑰匙扔給他：“在後備箱，我的車刮了，你空了給我開去修一下。”
    莊靜閑回到臥室又拿出那隻黑色的旅行袋往裏裝了兩件衣服，孟嚴青想起了什麼問：“我的禮物呢？”
    莊靜閑說：“禮物都裝在旅行袋了。”
    袋子是孟嚴青自己收拾的，現在袋子空空的。
    孟嚴青說：“我隻看到了一堆臘味。”
    “那就是禮物啊，怎麼，不喜歡？”
    孟嚴青嘴角抽搐，一副你逗我玩呢的表情。不死心，嚷著：“你說好給我帶禮物的。”
    莊靜閑想了想從兜裏把陸琸旭給他的平安符遞給孟嚴青：“寺裏求的，升官發財保平安，開過光，很靈的。”
    孟嚴青沒好氣的扯過平安符嘟囔著：“沒想到你還信這些。”把平安符看了一眼揣兜裏又問：“你這又是要去哪啊？”
    “去重慶，假期還有三天，我想帶淩垚出去走走，這次回來他好像有些不對勁兒。”
    孟嚴青手一揮：“走吧，走吧，整天不著家隻知道泡妞，什麼也不管了，那我也什麼都不管了。”
    想到莊靜閑才回來，凳子都還沒坐熱乎又要走，有些舍不得，問：“真要走？”
    莊靜閑點點頭：“機票和酒店都訂好了，晚上就走。”
    “小美人兒還好吧？”
    好久都沒聽孟嚴青這樣稱呼淩垚了，莊靜閑笑笑：“挺好的吧，就是前幾天生了場病，今天見了，一直蔫兒噠噠的沒精神。”
    孟嚴青又問：“幾點出發？我開車送你們去機場吧，回來的時候正好把你的車扔修理廠去。”
    莊靜閑覺得孟嚴青好像突然轉性了，以前聽不得自己提淩垚的名字，一說就炸，沒想到這回態度突然這麼殷切。
    “那麻煩你了。”
    孟嚴青無奈的笑笑：“閑哥，咱們之間用得著這麼客道嗎。”
    他又問了莊靜閑：“晚飯在家吃嗎？”
    莊靜閑說：“吃。”他還真的有些想念孟嚴青的手藝。
    孟嚴青鬆了口氣，臉上又神采飛揚：“那我把雞拿出來解凍，再把你從貴州帶回來的老臘肉切一點嚐嚐。”
    孟嚴青又惦記著他的酒，歡歡喜喜的去車上拿酒了，瞅見莊靜閑的白色奧迪車右側車頭被刮了幾道長長的翻黑的口子，還有點凹陷了，搖搖頭心想莊靜閑的駕車技術還真是爛。
    淩垚醒來就看見莊靜閑給他發的機票截圖了，打電話過去，莊靜閑叫他收拾收拾，晚上出發。
    淩垚問：“要帶什麼嗎？”
    莊靜閑說：“就帶一身兒換洗的衣服吧，其他什麼都不用帶，帶上我就好了。”
    淩垚淡淡的笑笑，想著中午買了那麼多吃的，一走幾天怕是要壞了，起床把冰箱裏沒吃的熟食都找出來，想著晚飯吃不完也要打包扔了，不然回來該臭了。
    莊靜閑看孟嚴青抱著啤酒回來了，說：“你不是要送我去機場嗎，又想喝酒了？那我還是提前叫個車吧。”
    孟嚴青去冰箱裏把半隻土雞拿出來解凍，扔在吧台上邦邦響：“閑哥，你也太體貼我了吧，說了做你司機就肯定要把你平安送到的，放心吧，開車不喝酒，我懂的。”
    雞湯裏放了黨參和紅棗，莊靜閑也不知道孟嚴青去哪學的，平時抽煙喝酒熬夜，隻要一煲湯就走起了養生的路子。
    一煲香濃的雞湯，一碟晶瑩剔透的臘肉香腸，去皮黃瓜清炒蝦仁兒，青綠爽脆的時令蔬菜。賣相很好。
    平時孟嚴青吃飯像在搶食，今日倒悠閑的撐著下巴看莊靜閑喝第二碗湯。
    “好吃嗎？”
    “嗯，好吃。”
    難得聽莊靜閑誇自己一回，誇得他有點沾沾自喜，忍不住又油嘴滑舌起來：“閑哥，你吃相真好看。”
    這句話孟嚴青說了不下一百遍了，莊靜閑貌似已經習以為常了，瞥了他一眼，淡淡的笑笑，又伸手去夾了個菜心。菜心多汁鮮嫩，是他喜歡的。莊靜閑吃著覺得好，居然給孟嚴青夾了一個，孟嚴青一愣，隻聽莊靜閑說：“快吃吧，一會兒就涼了。”
    孟嚴青說不出為什麼，按照他以往的作風該是蹦起來繞場一周歡呼的，此刻卻隻剩下感動，心裏是高興的，臉上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淩垚看見駕駛室的孟嚴青頗為吃驚，孟嚴青主動打起了招呼：“小美人兒，還記得我不？”
    是那個夏天匆匆見過一麵滿身痞氣的莊靜閑的室友，還記得當時他們還沒來得及客套就被莊靜閑打斷了。
    “記得。”淩垚說，他還隱約記得對方的名字，隻是不知道該怎麼打招呼。
    莊靜閑和淩垚並排坐後麵，孟嚴青在前麵開著車，氣氛有些尷尬。
    孟嚴青聽見莊靜閑在後麵問淩垚身份證帶了嗎，吃飯了嗎。淩垚回，帶了，吃過了。諸如此類沒營養的話。打開了本地音樂，車廂裏突然就一陣喧囂的嘈雜聲。裏麵有孟嚴青下載的死亡重金屬搖滾樂、Rap和一些稍微緩和的熱門情歌。
    自從孟嚴青開過幾回莊靜閑的車後，莊靜閑就再沒聽過本地音樂，之前那些爵士，藍調都被孟嚴青下載的重金屬覆蓋了。
    莊靜閑說：“聽電台吧，吵得頭疼。”
    孟嚴青卻大聲嚷嚷：“挺好聽的呀，你的那些歌聽的我犯困。”
    莊靜閑轉頭看看淩垚，淩垚卻說：“還不錯，我平時畫畫也愛聽這些。”
    淩垚畫畫的時候樣子靜得像個藝術品雕塑，耳機裏卻是喧囂吵鬧激昂的鼓點音樂或是黑人Rap，他從不會跟著音樂的律動癲狂起來，反而音樂越吵鬧他越出奇的平靜。
    孟嚴青在前麵笑的前仰後合：“閑哥，看見90後和80後的差距了嗎？”
    連淩垚都抿著嘴笑，莊靜閑一臉黑線。
    過後又是一陣沉默，莊靜閑心裏想著SD卡的事兒，惆悵的看著窗外。
    一路下來，淩垚發現自己與孟嚴青的談話少之又少，雖然孟嚴青和莊靜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關係看起來很熟悉了，但莊靜閑對他說話卻是冷冷的，跟與自己說話的語氣和態度完全不一樣，好像兩個人。能明顯感覺出莊靜閑對自己是溫柔的，心裏卻還是惴惴不安。
    到了機場，孟嚴青沒與莊靜閑道別，反而對淩垚說：“小美人兒，玩得開心點。”
    淩垚笑笑說好。
    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孟嚴青掏出煙緩緩的摸出火機點燃了送進嘴邊深吸一口，重重的吐出來，自言自語：“小美人兒，有些事是我做得不仗義，這回就當還給你，下不為例。”

    作者閑話：

    工作日恢複到晚上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