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一、皮特:讓我到天涯尋找你(第一部分)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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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皮特:讓我到天涯尋找你(第一部分)
    當天,小聖沒回來,皮特沒太在意——大男孩了,他有足夠的自由空間。
    臨睡前,皮特給小聖打電話,想跟他聊天。這孩子居然關機,皮特心裏咯噔了一下,但到底沒理由把事情往壞處想。直到第二天早上,依然聯絡不到小聖,皮特才意識到事非偶然,一定是和自己前一天私自去會了言嚴有關。
    該不是生氣了?皮特想。
    言嚴離開小酒店的時候情緒暴躁,極為憤怒。當時的情景就像一隻砸地的網球,滿場子亂蹦。事後,他極有可能去找小聖撒氣。
    禍是皮特闖的,小聖莫名其妙遭噴,自是會感覺冤枉,感覺無辜受累,於是,決定幹撂皮特幾天,以示懲戒——事情不外乎這麼個走向,除此還能怎樣?
    現在想起來,自己確實魯莽,或者說欠考慮。可是,不把熱衷搞事情的那小子擺平,日子無法安寧。說白了,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想一蹴而就快刀斬亂麻而已。
    擺平言嚴,無非兩種可能:一是嚇唬他。皮特和言嚴打過交道,覺得這招不行。這小子膽兒肥,心機多——為了黑掉背後神通廣大的“Cop哥哥”,他不惜栽贓、誣陷、製造假案,把小夥伴搞上法庭——能做出這樣縝密的計劃,智商有多高,手段有多狠,可想而知,用對付一般熊孩子的辦法,嚇唬嚇唬他,讓他趁早收手,不管用。
    言嚴是富家公子,在寵溺的環境中長大,背景深厚,又有團夥協同,警方最頭痛的就是這幫“惡少”。但是,對付這些小魔鬼,阿Sir也有阿Sir的路數,那就是:刺激他們走極端,抓住他們哪怕是一丁點兒違法事實,迫他們就範。惡少們的軟肋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又天生性情驕橫,受不得一點委屈,“激將”能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那天,皮特私下約言嚴見麵,演的就是這一出。事實上,那天在小酒店,言嚴那根狂躁的神經已經被觸動,他衝著皮特舉起刀子,已經構成了暴力Assaultingpolice事實。如果不是警監的一通電話,這事就成了。哢嚓,隻需一秒鍾,皮特銬子就上去了……一旦進了POLICESTATION,那就是皮特的主動,不怕你小魔鬼不認罪,哭鼻子求饒,叫爸爸叫爺爺都是有可能的。可是,事與願違,當天“監護局”橫插一杠,十拿九穩的事偏偏就被攪黃了。皮特為此猶感懊惱。
    放虎歸山,是一著真正的險棋。
    第二天一整天都沒有小聖的消息,皮特有點慌了。
    不知什麼時候起,皮特就離不開小王聖了。
    剛開始這種感覺並不十分強烈,或者說,並不是那麼清晰。
    不言而喻,皮特喜歡小聖這一款。他曾經通過公寓的北窗,無數次偷窺過那男孩充滿“少年感”的身形。隔著一條街,都能感覺出從男孩身上散發出來的青春氣息。然而,這就像他熱衷於進入公共洗手間一樣,隻是一種個人的癖好。任何癖好,都是奢侈品,是人們對無妄境界的額外貪念,能得到滿足自然是好,擁有自然是好,沒有也不至於要死人。
    在芽籠組屋和小聖意外相遇,是上帝的恩賜——皮特一直不認為這是一種巧合,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你喜歡的,生生地送到你跟前?如果不是上帝聆聽到他的心聲,顧憐他一個單身男有缺憾的人生,也許,他永遠隻能佇立在向街的窗戶前,孤獨地生發著無果的幻想。
    之後,小聖就這樣進入了他的公寓。他時不時會對事情的真實性產生疑惑。看著男孩光著上身、赤著腳,在公寓裏走來走去,他甚至懷疑,上帝作出如此投其所好的安排,究竟是福是禍?
    隻有抱著那個溫暖而緊實的身體,皮特的心才有些踏實。有時他也想,管他似真似幻是福是禍,是長久還是短暫,對於並不宏闊漫長的人生,不求長相廝守,隻求一時擁有,才是對得起自己的活法。
    出於對“稍縱即逝”的擔憂,使皮特越來越離不開小聖。看不到小聖的身影,仿佛是脫離了福祉的光環,生命的顏色因此而黯淡。隻要小聖在他眼前晃,哪怕是在灶台前捯飭咖啡,搞出一點聲響,哪怕是在公寓一隅,沙發或者其他什麼地方閑散地坐著躺著打著電玩,皮特就覺得心安,覺得幸福還在,上帝的眷顧還在,生活的意義還在。有一回,小聖進浴室去洗澡,隔著熱氣氤氳的玻璃,皮特突然就找不到小聖了,於是,他著了魔似的衝進了浴室……小聖沒準備,抬頭見皮特站在霧氣裏,盯著他子兩眼發直,不由大吃一驚:“剛才……還不過癮啊?你可真強。”這時,皮特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口吃地說:“哦,你,你在啊——”
    小聖莫名其妙:“我怎麼走?飄出去?”
    皮特知道小聖是人不是神,不會化作霧氣飄走,但是,當持續一天一夜聯絡不到小聖時,皮特抓狂了,預感到小聖分明就在他眼皮底下失蹤了。
    他飄了……難道真的是飄走了?
    小聖失蹤後,皮特的情緒反應極為奇特。他不光是急,熱鍋上螞蟻似的寢食不安,反應還尤為強烈。還沒入夜,窗台上還留著晚霞的紅光,皮特整個人就燥熱得難以忍耐,呼吸紊亂得快要逆天。站在北窗前,他想管控住自己的情緒,想彈壓,想撫慰,卻落入其中,難以自拔……
    所有的擔憂和焦慮化為一種強烈的身體記憶……
    (時間:2015年冬天/地點:瑞士巴塞爾/場景:“湯尼”咖啡館)
    路人甲:真是人設坍塌。
    路人乙:(詭異一笑)本該是“溫飽思淫欲”。當一個人情緒焦慮時,最激發不起來的就該是這個。焦慮和欲望是一種悖論,風馬牛不相及,還特別抵觸。這個皮特警官,倒有點特殊……
    路人甲:在心理學上,有這麼一種情況,叫“失落記憶”——他預感到某種不幸將要發生,焦慮中更多摻雜的是失落。失去什麼,他太清楚了,就是最讓他有幸福感的那些。就具體人具體事而言,就是與那男孩纏綿的分分秒秒,那些最清晰也是最不清晰的感受。本來這些東西在記憶的底層,很私密的,當焦慮和煩躁達到一定峰值,這種記憶就從底層翻騰起來,“沉渣泛起”,畫風突變——人的記憶像海洋,內容龐雜,什麼東西都有,不知那股洋流,就引導了某些生物的流向,一時間,成為海洋中的活躍份子。
    路人乙:人真是又複雜,又精密,又沒個準。
    路人甲:是啊。事實上,皮特警官這種“記憶”的泛濫,是接受到了某種危機的暗示。從事他這種職業的人,警覺性和敏感度都超越常人。
    …………
    仿佛是一種暗示,而這種暗示很不好——心裏潛藏著失去的危機,漫布成大片的灰黑情緒。愛與幸福膠合的晶體,像流星一樣在黑色意念中劃過,放射出耀眼的光,把驚懼不安的靈魂照亮。
    和小聖有過幾次接觸後,皮特才恍惚覺得,他們之間確乎有愛。
    之前,他對他,隻是抱著玩的心態——在三維空間中複原一個臆想中的二次元世界而已。漸漸,他開始意識到現實世界是真實可靠的。當他把一個符合二次元想象的他擁入懷中,且越抱越緊時,神經末梢隨之出現的千奇百怪的體驗,讓一具空洞了三十年的軀體,終於有了被填充的感覺;讓一個三十年不知情為何物的男人,陷入了最真實狂歡。他樂此不疲,毫無厭倦,一晚上一次、兩次、三次……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每一次都能獲得新奇的感受,就像萬花筒,顛一次,就是一次不重樣的絢爛。他想,這就是愛。愛不是虛妄,不是牛逼,不是畫餅充饑,不是夢裏城池;愛就是吃了上頓想著下頓,就是折騰死你也不說腎疼,就是誘發你童心回歸、見一回樂一回、見一回要一回、二十小時都想著翻花兒尋歡。愛是真實的存在。
    他是愛上了這個真實的世界,爾後才真的愛了這個讓他感悟到真實的人。自打愛上了這個人,他改了許多壞習慣,與那些稱之為“癖好”的東西徹底分道揚鑣。他不再有衝動去偷眼新鮮的陌生人,不再把滿大街搜索來的印象當作黑燈後回放的膠片,不再一邊透過百頁窗縫隙望著街邊男孩一邊玩手動。他的人生變得積極正麵起來,也越來越有一個男人的擔當,或者說,越來越具備健康的人格——這是他最看重的——人生還有什麼比扮演一個讓自己滿意的社會角色更能叫人滿意呢?有時,他依然有片刻恍惚,那是在夜半夢醒時,二次元禁斷症又有複發的征兆。那時候,他不得不去摟抱身邊那個熟睡的人……那小公狗似的腰真迷人,能把人的手緊緊吸引住,不舍得挪開;雖然沒有白天摸著緊實,但正因為這種夜半才有的不思防備、自然放鬆,才顯得真實可靠;細細的、充滿少年感的腿,部分區域有茸茸的手感,靠近大腿的那一側則顯得特別爽滑,像一塊緞子……爾後,就過渡到了他自己都搞不清到底是夢是醒的那一片奇幻境地。
    有意思的是,此時男孩依然好夢正酣。
    此時的感覺真好,皮特深心裏覺得。好到整個心都平靜下來。他撫摸著男孩的臉,鼻尖對鼻尖地凝視著他,真實地複讀著顛倒眾生的美顏。他不知道他這時候會不會突然睜開眼睛。他希望他睜開眼睛,從森黑的瞳仁裏看到一則小狼狗獻媚大灰狼的童話……
    漸漸,就有了新的睡意,這種沉甸甸拖曳他墜入夢鄉的感覺,以往要靠長時間夜跑才能換來,如今,這麼自然就發生了……將要睡去的一瞬,他感覺到,男孩有那麼一點點些微的動靜,抑或說是夢中的呼吸……有如一隻吃飽的小兔止不住要打冷噎……一隻畏寒的小狼狗努力要鑽進溫暖的棲窩。他不知道他是醒著還在夢裏,也不清楚自己是在做夢還是醒著。此時,分不清你我,分不清到底誰霸淩了誰,甚至分不清是在營造愛的氛圍還是在傾偈(粵語KingGai,閑聊),他想,天底下的愛要都是這麼,那真是一件太好不過的事。
    後來,身子更熱了,那種熱乎乎的情感流淌,如同溫暖的蠶噬……他不知道自己是醒著,還是在夢裏。
    清晨,他摸著大腿上的可疑物,有些吃驚——原來這不是夢。他急切地去查看床單,一大片已經板結的汙漬,把什麼是夢什麼是真實的發生,給你解釋得一清二楚。他匆忙揭下床單,打算送洗衣店去洗。那一瞬,感覺好甜蜜——竟然能從這尬事裏覺出甜蜜,他感到匪夷所思。
    男孩擦著濕漉漉的頭發從浴室出來,看到這一幕,仿佛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昨晚你小子……”皮特麵無表情地說。
    男孩有被驚到,瞪大眼睛:“不會吧——”
    他把髒床單舉到男孩鼻跟前。
    男孩一臉嫌棄,欲逃開,他一把抓回來,鉗在懷裏:“以後不準你光著睡……跟你說過多少回了?”
    男孩一臉懵,他記得他跟他說過,不準在公寓裏赤膊,不準在他麵前光腳,可是從來沒說不讓裸睡,況且,向他提出警告的人自己帶頭這麼做。
    “這不算吧?”
    “不算什麼?”
    “要不……我送幹衣店去洗?”
    “是洗的問題嗎?”
    “那……”
    “弄髒了人家的東西不知道賠啊?”
    “親一下,行嗎?就當是賠了。”
    “你學壞了……壞到都不想收留你了——”
    一個撒糖的早上……
    

    作者閑話:

    已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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