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四、王聖:讓我如何說出真相(第二部分)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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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王聖:讓我如何說出真相(第二部分)
    當高亞在法庭上表示自己是個單身女人時,檢方律師立馬附和:“我理解。”顯示出善解人意的一麵,“是不是可以這樣解釋,自從你們第一次接觸後,你對這個有著一張明星臉的男孩頗有好感。之所以同意再次和他見麵,其實是在尋求一種可能——你應該清楚我指的‘可能’是什麼。”
    高雅咂摸著律師的話,覺得並無惡意,便說:“事實上,許多事一開始並不存在很清晰的目的。”
    律師說:“我讚同。特別是情感方麵,起初多數人會抱一種‘嚐試’的心態。盡管證人有傲人的學識背景,也很智性,但我提請陪審團注意,畢竟,她是個單身女性——如果證人允許的話,我很想向陪審團披露一個事實,它將有助於我們深入到事件的核心。”
    “可以。”高亞沉靜地表示。
    “證人在結識嫌犯王聖之前,已經有五年的單身經曆——”
    “是六年。”高亞糾正律師的話。
    律師愣了一下,接著說:“——也就是說,證人結束上一段感情,是在六年前。當她想重啟一段新的感情時,通常充滿了憧憬。不過,我想通過證人證實一件事:當你決定再見嫌犯,或者說,你有意要和嫌犯發展一段情感關係時,有沒有考慮過你們之間存在著明顯的年齡差距?”
    “沒有——”高亞回答得猶猶豫豫。“當時,他告訴我是25歲,過了年就26了。”
    “嫌犯是什麼時候對你說起他年齡的?”
    高亞想了想:“就是在接機的那個晚上,當時我們都坐在‘的士’上,沒有什麼話題,於是我主動問了他的年齡。”
    “那麼,你是什麼時候知道嫌犯對你撒了謊?”
    “我一直不知道他的真實年齡,直到這一次……警方告訴我,我才明白他欺騙了我。”
    律師猛擊掌心,令現場所有人為之一怔:“請陪審團注意,證人剛才所用到的一個詞——‘欺騙’!事實上,在證人和嫌犯整個交往過程中,這種欺騙和謊言始終存在。證人,接下來你可不可以告訴陪審團以及聽證席上的每一位先生女士,之後,嫌犯又對你實施了怎樣的欺騙手段?”
    小聖額頭滲出密集的汗珠,從律師和高姐的前一段對話中,他意識到,他們在給他羅織罪名,而這一切是很難澄清的,因為事情的還原,從大塊麵上看都無誤,連時間節點都是準確的,但全部細節均為捏造,或者說經過了篡改。正所謂,失之毫厘,謬之千裏。細節上的差別,使整件事的性質發生了質變,以至於他王聖與高姐的交往看起來充滿企圖,充滿了罪惡。
    “……我和Jason的第二次見麵是在武吉巴梳的RestaurantAndre,我請他享用了法式餐。主廚來自台灣,烹飪的每一道菜都很合我的口味。席間,我對Jason那晚接機的事再次表示了感謝。之後,我們談得很開心……那天晚餐後,他隨我回了公寓。”
    高亞的陳述戛然而止,之前她像在講述一個言情故事,雖然完全超越法庭審理的內容,可是誰也沒打斷她,連法官、書記員都睜大眼睛,期待著故事的進展。當她突然不再往下說,現場所有人都感到掃興。
    檢方律師略作玩味狀,繼而問:“證人是在有意回避當晚回到公寓後發生的事嗎?”
    “我反對,”唐即席說,“檢方律師不可針對證人的隱私提問!”
    “反對無效。”一直顯得不痛不癢不輕易發話的法官此時竟然說,“證人不可以對關鍵證據作任何隱瞞。”
    坐立不安的皮特此刻把手指捏的嘎吧響,他心裏罵道,法庭真他媽操蛋,簡直就是個傳遞豔聞的Fleamarket(跳蚤市場)。在法律的幌子下,律師、法官有權逼迫案情相關人陳述本不該公開的那些事,以滿足多數人的窺私欲。一個普通公民,在“神聖”兩字麵前顯得多麼低能,像隻被調戲被褻玩的充氣偶。
    高亞的老到在於她清楚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一個從善的公民,一個無辜的弱女。她之前的每一句話都異常精準,不偏離人設的軌道,以保全自己的顏麵,博取眾人的理解,更重要的是,回避內心的陰暗。既挖坑,又不讓坑裏的髒水濺到——挖坑是為了湮沒他人,而不是嗆死自己。
    高亞歎息著說:“……該發生的一切都發生了。”
    用表演學的尺子來衡量,她屬於“不露表演痕跡的表演”,是表演中的最高境界。
    律師對證人的話大感興趣,追著問:“證人是不是試圖告訴我們,隻是用了一個晚上,證人和嫌犯就進階成為明確的戀人,有了實質性的關係。”他故意把“實質性的關係”的頓成“實質、性的關係”,別有用意。
    “可以這麼說。”高雅平靜地回答。
    “難以想象的速度。”律師說,“請問證人,這和嫌犯、在這個晚上、賣力施展出男人的魅力,精準地說,是把床上的事做得很到位,是不是有關?”
    “可以這麼說。”
    嘩然。
    檢方律師敲擊著手裏的卷宗:“聽聽,聽聽,一個才20歲的男孩,竟有這樣的本事……這說明,嫌犯始終缺少良好的社會教育。”
    此時,高亞說:“這和他到底是20歲還是26歲無關。他成年了。”
    人們搞不清證人是在替王聖說話,還是在有意貶低他的人格,有一點想法倒是一致的,那就是,女證人好開放,好有勇氣。
    小聖則覺得好惡心——是因為律師抓住某些情節不放,更因為高姐“曾經”和“現在”的巨大反差,以及完全稱得上“不要臉”的喬飾。其實,他早知道這一次自己是死定了,他曾想,為了保全皮特哥哥,自己選擇坐牢是值得的。但沒想到會死得這麼慘,會落得身敗名裂惡行昭著的下場。以如此卑劣的名聲為自己的人生劃上句號,對於一個花季少年來說,委實難以承當。
    法庭上還在糾纏那晚的事,還糾纏床上的細節——
    律師說:“……床上的那點事越是到位,越能暴露嫌犯的惡劣本性。證人是否可以給我們舉一兩個例子,讓我們看清嫌犯是如何設計和操控這件事的?”
    “當然可以……但不是現在。”
    “什麼時候?”
    “等法庭公開調查之後。”
    檢方律師一怔,他沒想到證人會這麼說,也意識到自己的問話有點觸犯了證人的底線,不覺尷尬:“嗬嗬——”他調整了一下說話節奏,“顯然,有些事,證人不願意當著那麼多人說,這沒問題。事實上,她的態度已經告訴我們,她有足夠的證據,證明所說的每一句話,都真實無誤……現在,我要詢問證人,在整件事的發展過程中,難道你從沒產生過一絲懷疑嗎?或者,有些微的——”律師撚著兩根指頭,“——不爽?”
    法庭上出現竊笑聲,律師斜睨了一下聽證席:“我指的是證人發現了嫌犯品行上的瑕疵——”這一說,聽證席的笑聲更直接。庭審出現這種不嚴肅的場麵還真是絕無僅有。
    “有!”
    高亞的回答立即壓止了笑,人們再次交頭接耳。
    “幾乎每一次,Jason都從我這裏拿走一些錢……有時候是兩百,有時候三百。雖然不多,但是他每次似乎總有急需要用錢的理由。有時,看上去是沒錢買便當了,有時是機車出了毛病,需要花錢去修車……這些倒沒所謂,我願意在生活上幫到他,甚至打算為他提供所有的生活開銷——如果他真的成為我男友的話……”
    “難道這還有疑問?”律師問。
    “……Jason……始終沒正麵回應過我。有一天,我突然感覺自己不記得Jason到底有沒有給過我承諾,於是,我再次跟他提了這事。”
    “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大約……大約是在我們交往了兩個月以後。”
    “嫌犯當時是怎麼回答你?”
    “他……拒絕了我。”高亞顯得非常痛心,“他不僅拒絕了我,從那以後,他不再來我公寓,我不斷用電話聯係他,但是……每一次都讓我很失望。我意識到我們之間的一切就這樣結束了……而從頭到尾就是一個笑話。”
    空洞。誰都能感覺到其中有“事實空洞”,整件事的邏輯是不嚴密的。但是,誰又能說,現實生活中事事都有邏輯可循。人們隻覺得迷霧越來越深,愈發推理不出其中的原委。
    律師問:“難道,他不再需要從你手裏得到錢了嗎?”
    高亞說:“事實上在此之前,還發生了一件事。他從我那裏得到了一個消息,我的一個朋友,在上海的藝術品拍賣行看到兩幅新加坡畫家的畫,以高出市值幾倍的價格,被拍出……”
    “什麼畫?”
    “MaleNude(NAN-LUO體)。馬丁畫廊的藏畫。於是,我朋友問我,能不能收購到這家畫廊的畫,最好是同類題材同一個畫家的?他說他可以為我代理在上海的拍賣。”
    “你是不是還想告訴我們,在上海以高價拍出的兩幅畫,和之後馬丁畫廊被盜的畫出自同一個畫家?”
    “是這樣。”
    屏息多時的人們,抑製不住漾開一片喧嘩——梗原來在這兒,與案件相關的情節終於在這兒浮出了水麵接上了茬。由於大出人們的意外,法庭上一片混亂,以至於法官不得不連連敲擊手中的法槌,想把把混亂的場麵平息下來。
    “我和朋友電話聊這事的時候,Jason自始至終都在場。之後,他還問了我一些關於拍賣畫作的事。當時,我很無心,給他看了我這位朋友的名片。當天夜裏,當Jason離開我公寓後,我發現,原先放在桌上的名片不翼而飛……”
    法庭在不該平靜的時候突然陷入一片死寂,但靈魂的聲音在每個人那裏匡堂匡堂響,每一個人仿佛都在心裏那張判決書上按下印戳,給了嫌犯以“有罪”判決。
    “到這一刻,我終於明白,我仍然對他抱有希望的Jason,或者說,我仍然愛著的那個男孩,不會再出現,他已經不需要從我那裏獲得什麼,他的野心比我想象得要大,他的貪婪把我驚到。是我給了他一個巨大的誌向,一個光明和黑暗並存的機會。”
    律師腹黑地補了一句:“而在此之前他已經睡了你兩個月……”
    小聖眼前一陣發黑……
    當高亞離開法庭,從他麵前經過時,他那雙泛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她,仿佛要用眼神將她殺死。
    皮特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
    檢方律師差不多用了二十分鍾時間,將當天三位證人出庭情況做了歸結性陳述。律師的陳述詞條分縷析,抽絲剝繭,環環相扣。最後,他說到:“……這是一個窮孩子。窮不是犯罪的理由,但,是諸多犯罪事實的重要根源。
    “我們麵前這個相貌俊美的年輕人,他曾經用不正當的手段獲取金錢,以解救貧困,擺脫無以承擔的巨額債務。也許,他有無數理由這麼去做,但無論如何,從那一刻開始,他的品端已經發生了偏差,人生已然滑出了直行的軌道。
    “他欺騙我的女證人,謊稱自己已經二十六歲了,試圖通過獵取她的感情,達到騙色騙財的目的。尤其這個女人整整長他十五歲,在這一點上,嫌犯的行徑顯得尤為惡劣。根據我掌握的情況,嫌犯還服務於一家暗黑公司,專門為女士提供所謂‘養生課程’或者‘旅行向導’,用他們漂亮的臉蛋和性感的身子賺取不義之財。這一‘黑’身份雖然還未經證實,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嫌犯的一係列做派比他充當一名男JI有過之而無不及——很難想象這是一個剛滿二十歲的年輕人的所作所為。
    “但是,現實就是這麼殘酷——年輕,無知,道德的力量在他們心裏異常脆弱,他們更容易突破底線,陷入道德淪喪的泥潭,這是我們這個社會所麵臨的悲哀……如果——我是說‘如果’,事情的發展到此為止,這個年輕人興許還有救。二十歲的年紀還不至於走上法庭,落得鋃鐺入獄的下場。但是欲豁難填呐!他的野心遠沒有止於每次從一個迷戀他的熟女手裏得到兩百元、三百元的小錢,他覷覦著更大的機會、更可觀的入賬。
    “正如我的女證人所言,是情感枯涸、完全失防的她,給了這個年輕人一次‘發達的機會’,使他內心原先的那些小貪婪膨脹為一個罪惡的念頭,一次瘋狂的行動……光明與黑暗並存!用‘光明與黑暗並存’來形容嫌犯當時的境遇,真是再確切不過了。
    “也許,通過偷畫,他真的能發一筆大財,從此改變整個人生。我們似乎看到,這個美貌的年輕人,心裏那棵扭曲的小樹,是怎樣滋滋地生長,很快長成一棵遮天蔽日、結滿毒果的大樹。事實上,當他趁夜潛入馬丁畫廊,實施盜畫計劃的那一刻起,黑暗不僅籠罩了他的心,也籠罩了他的人生。”
    “尊敬的法官先生,各位尊敬的陪審團成員:現在,真相已經非常清楚,我們不僅掌握了嫌犯王聖偷盜高價畫作並企圖私自運送出境的確鑿證據,之前晦暗不明、困擾人心的所謂‘犯罪動機’,也已經在今天的庭審中昭然若揭。嫌犯步入犯罪深淵每一步都有蹤可循、有跡可查,邏輯上無可置疑。
    “為此,我請求法庭,依據新加坡法律,對嫌犯王聖作出有罪判決,以整飭風尚,杜絕刑事犯罪趨於年輕化的社會危機進一步蔓延……”
    在檢方律師滔滔不絕的二十分鍾裏,法庭上鴉雀無聲。
    法官宣布,暫時休庭,下一次庭審三天後進行,將由被告律師作辯護陳述。
    隨著法槌重重落下,皮特的心仿佛被擊成了無數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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