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王聖:咁大雨,衫都淋濕嗮(第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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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王聖:咁大雨,衫都淋濕嗮(第一部分)
小聖看到桌上烤好的Stingray(一種魚,刺鰩,也叫黃貂、魔鬼魚),還有麥片蝦,訝異地問:“幹嗎啊?什麼節日?”
言嚴笑著說:“什麼節日都不是。想你了——”
小聖淡然一笑,心中並非沒有觸動。
白天的時候,言嚴電話小聖,約他一起去牛車水夜市排檔。小聖說今天的課有點晚,還是回家吃吧,我給你買老巴刹的Satay。言嚴說,沒事,我七點在那裏等,多晚都等。
平日言嚴很少給小聖電話,這次主動約,小聖難免有點奇怪,但想到確實有好些天沒見到言嚴了,便提前離開教室,去赴言嚴的約。
言嚴打開啤酒,遞到小聖手裏:“我爹哋有消息了,他和我媽咪現在在加拿大……律師說我爹哋的案子可能有轉機,如果真是這樣,爭取讓他們先回新加坡。”
小聖舉起啤酒說:“好事啊,祝賀你。”
言嚴說:“等我爹哋回來,先把你替我欠的債還上,再讓我爹哋給我們租一套好房……現在的木屋太爛了。”
小聖沒吱聲,為支付醫療費、罰款欠下的債,沒打算要言嚴還。讓他爹哋出麵,租套像樣的屋,更不是小聖的考慮。至於言嚴說“為我們租一套好的屋”……
“你爹哋回來了,你還不住回去啊?”
言嚴俏皮地指著小聖:“又趕我——”
“不趕你,”小聖說,“我才沒心思趕你呢。不過,那間木屋我住著挺好,習慣了,暫時還不打算離開。你要覺得爛,你回家住。”
心情好,兩人把餐盤裏魚蝦差不多都吃完,小聖剔著魚骨裏的肉說:“最近你都在幹嗎?沒回來的那些天,住哪兒了?”
聽過小聖的話,言嚴突然放下手中的啤酒,說:“這話正是我想問的——”
小聖見言嚴的臉幾乎在一秒鍾內拉下來,不覺驚異。
“最近一段時間,差不多每禮拜你都有幾天過了午夜才回來……”
“我接了店裏送宵夜的活……”這是小聖早想好的話,為了應付言嚴可能提出的疑問。
“不要命了?”
“……想多掙一點。現在電叫宵夜的人還蠻多的……”
“好,就算這是個理由,”言嚴說。“上禮拜我在木屋等你,等了好幾個晚上,你都沒回來,那幾天你住哪兒啦?不會是說送完宵夜送早點吧?Jason,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小聖無語。無語便很快暴露內中必有隱情。
言嚴嘴角掠過一絲冷笑:“Jason,你知道我喜歡你,為了你我什麼都可以不要,臉不要了,自尊也不要了。你知道我以前多要麵子嗎?寧可不要命也要自己的臉麵……”
“我真不知道——”小聖囁嚅道。
“你不知道什麼啊?!”言嚴的壞脾氣又犯了,不顧露天排檔有那麼多人。“Playdumb!
我頂頂討厭你詐傻扮懵了!一看到你詐傻我就覺得惡心。”
小聖突然意識到言嚴是有備而來,他似乎有一肚子的怨氣和憤怒。
“為了你,我丟了多大的麵子,知道嗎?被四個人欺負誒——”
小聖完全阻止不了言嚴說這個,他擔心周圍有人聽見他們“吵架”,緊張地左右看,可是言嚴借著酒勁根本不顧。
“——我趴在滿地汙水的隧道裏,他們像對付一隻破枕頭那樣對我,一個接一個,當時我感覺都要被他們戳爛了……後來我躺在醫院裏,覺得整個身體都是破的,到處在漏氣,到處在疼痛。沒有人管我,沒有人顧及我的麵子,可惡的新加坡條子當著那麼多人麵查我的PI股,就像是魚攤上賣魚……你看,你看,那些挑魚的——”
他指著夜排檔點單的玻璃水池,食客在那裏挑選海鮮,指派給服務生過秤、剖殺,其實大多活生生的鮮魚都是扔地上砸死的,那情形細思極恐。
“我就是這樣一條魚,被人指指戳戳的魚,被人戳爛的魚,那時候我都能聞到自己身體散發出魚的腥臭味……警察根本不考慮我的感受,跟醫生護士說,這男孩被人爆了。哦草,這跟撕我臉有什麼兩樣?條子還當著其他人的麵問我,‘Penis的水腫是怎麼造成的,可以對我們詳細描述一下嗎?’還說,‘半個月後你必須做一個HIV二分之一抗體檢測’。我草他媽,說這麼專業的術語,還要我‘詳細描述’,太讓我惡心了這幫混蛋的條子!”
言嚴眼眶裏噙滿眼淚,小聖覺得這不是在哭,而是仇恨。
“……之後的每一天,醫生、護士經過我的病床,都用憐憫的眼光看我……我討厭這種眼光,討厭憐憫,每時每刻都想從醫院逃走。我做夢都夢到你從窗戶裏跳進來,對我說,言嚴我帶、你、走!”
言嚴哽咽了,小聖也為之動情,眼淚刷地流下來。
“那天,有個病員——一個特別猥瑣的老男,走到我床前,問我,說他們那些人是怎麼爆你的?是用工具嗎,還是自己上啊?我再也受不了了。我知道在這家醫院,我就是個怪物,人們每天都在議論,猜測一個男生被人爆JU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天我終於跑了,從醫院裏跑了出來。我沒錢支付給醫院,也沒地方去……在路邊坐了很久很久,就像一條被遺棄的狗……Jason,這一切都是因為你!我像狗一樣蜷縮在馬路上,想清楚了一件事,我落到今天這地步,全都是你造成的!”
言嚴說他想清楚了,可小聖越來越迷糊。就像言嚴說他加入“白捍”是因為小聖一樣,他遭遇到人世間最悲慘的事,怎麼又說和小聖有關。小聖一點都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就不能去想,小聖無意和言嚴討論其中的邏輯,看著言嚴因怨懟而漲紅的臉,隻想給他以安慰。
“……可是Jason你太冷血了,我為你受了那麼多苦,你毫不心軟;跟你說得那麼清楚,我說我喜歡你,可你到今天還跟我Playdumb(裝聾作啞)。我是不是很賤啊……我努力過不要喜歡你,我用我的命在嚐試拒絕你,可是我做不到。幾年來,我所有的努力,到頭來隻證明了一件事:我就是個蓋,不折不扣地地道道的蓋,我喜歡你!
“努力都白費了……
“當我流落街頭的時候,Jason你知道嗎?有一個念頭突然就讓我不再傷感——我要去找你,我不想再欺騙自己的心。哪怕你笑話我,把我當成一個乞丐,看作一條癩皮狗,我都要親口告訴你……我喜歡你——既然不能掩蓋自己是個蓋的事實,就該擺脫不能去愛的痛苦。”言嚴頓了片刻,“——可是你是怎樣對待我?
“你不會那麼健忘吧——我到你破木屋的第一天,我們幹了什麼。我傷還沒好,那天你都看到了,渾身都留著瘀痕。你每捅我一下,那些受過傷的骨頭都在啼哭。可那是我願意的,我願意看到那一刻我們之前積下的怨恨都消解了……心傷在愈合,身體上的痛又算什麼?”
小聖低著頭,仿佛有深深的慚愧,他沒想到言嚴把那天晚上的事看得那麼認真,就像一個小女生,付出了清白,就要跟你討終身。
可是王聖啊王聖——小聖對自己說——你有什麼理由不向人家許諾終身?倘若沒有勇氣沒有擔當,幹嗎要幹那樣的事?即便那天晚上的事,你可以歸咎於衝動、不得已、一時糊塗,但是幹了混蛋事,就要付出代價。言嚴要你拿一生做抵償,不算訛你……再說,如果對言嚴沒有一點好,王聖你能幹出那樣的事?
在繼父身邊長大的孩子,通常習慣於默認,總感覺別人說什麼,都比自己在理。即使暫時有想不明白,也努力讓自己慢慢去想,直到終有一天想明白為止,這是他性格中致命的缺陷。
小聖天生不是個腦子快的孩子,正當他滿心狐疑,琢磨言嚴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說這些時,言嚴把自己的手機給到了小聖:“你認識這個人?”
小聖接過手機一看,一陣慌亂,整個人都不好了。
手機上那人雖然隻是個側影,但很容易認出是皮特——穿一件秋大衣,衣領豎著,神情嚴肅,神態很酷。身後是一輛Policecar,有洋人警員為皮特打開車門,照片拍下的,正是他要上車的一瞬。
“不認識。”小聖斷然否認。
“真不認識?”
“……”
“阿Ser啊!”言嚴目光銳利,從小聖手裏拿回手機:“我沒別的意思,隻是想告訴你,這個人是阿Sir……離、他、遠點!”
小聖冒汗了。顯然,言嚴並不是逼小聖承認什麼,他手裏有皮特的照片,一定知道得更多,他甚至了解皮特的警員身份,這讓小聖倍感震驚。
小聖並非不知道皮特是個警察。第一次進到皮特的公寓,他就從各種跡象上察覺到皮特哥哥的真實身份。然而皮特不願意說,小聖也無意點破。從小聖心裏講,他們倆的交往,似乎和是不是警員並沒有什麼關係。可是,言嚴警告小聖要遠離他,這話聽起來並不單純。
新加坡的天總這樣,說下雨就下雨,而且雨勢還特別大。雖然支著晴雨傘,排檔的食客還是紛紛逃離。小聖和言嚴沒有走,在雨幕中繼續喝著,以至於那一片排檔隻剩他們兩個。濺起的雨水打濕了他們的腳。
排檔主過來說:“兩個Boy啊,咁大雨,衫都淋濕嗮,返屋吧——”
小聖說:“照顧你生意啊——”
“差唔多嘅(差不多了),”排檔主見倆孩子都有喝多,也不和他們囉嗦,隻顧收拾桌子,一邊嘀咕道:“唔好飲咁多嘅(不好喝那麼多的)——”
回去的路上,雖然雨有停,但兩人跌跌撞撞,還是弄得一身泥水。上坡的時候,小聖吐了,對架住他的言嚴說:“日子過得難也就算了,為什麼要複雜啊?”他自己走得磕磕絆絆,卻怨言嚴有絆到他。
言嚴把小聖扔床上時,小聖依舊在問“為什麼”,可是每一個為什麼都沒有前言後語,言嚴不明白他在說什麼。相比小聖,言嚴醉得好一些,他用毛巾替小聖擦過,給他扒濕衣時,小聖顯得特別狂躁,百般拒絕,百般阻撓:“不要啊——”
言嚴使勁抱他,安撫他,甚至用整個身體壓住他,但依然不能讓小聖平靜。後來小聖幹脆哭泣起來,哭得涕水橫流。言嚴沒見過小聖喝過了頭是這副模樣。
好久,小聖才安靜下裏,趴著,仿佛睡著了。經過這場折騰,言嚴也覺得筋疲力盡,伏在小聖背上,不想動……
小聖自以為睡了很久,其實隻是幾分鍾,當言嚴拽他底褲的時候,他的意識已然清醒了許多。他沒有阻止,雨水和汗水濡濕的底褲讓自己很難受,脫了應該會舒服許多……剛才的幾分鍾,言嚴做了什麼小聖完全不知道,當股縫間有灼熱的異物嵌入時,他才有所警覺:
“幹嗎你?!”小聖的聲音分外驚恐。
身後的人不做聲,隻管繼續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