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王聖：仇恨也是會丟失的（第一部分）
    皮特對王聖說，這真像一個“故事”。
    小聖想，我沒想把它演繹成一部熱門劇集……然而，他沒有向哥哥做出任何解釋。
    言嚴對小聖說“我喜歡你”時，小聖真的火了，他說：“你走，你現在就給我走——”
    小聖跑回木屋，想把言嚴的東西全扔出去。當他在屋裏轉了兩圈後，才想起，言嚴空著兩手而來，隨身的髒衣服和鞋，都已經被他處理了，再沒什麼可以借題發揮。那一瞬，連哭的心思都有。
    不過，小聖沒有哭，他覺得此時此刻，該哭的不應該是他，於是腳步憤怒地往坡下去。在坡道上，頭頂快冒煙的小聖，把言嚴撞了個趔趄，差點一屁股坐在台階上。
    小聖在坡下便利店買了一包煙，然後獨自坐在公車站抽。記憶中這是他第一次買煙。
    公車過去了一輛又一輛，直到公車司機對他喊：“小夥子，上不上啊？這可是最後一班了——”他才意識到時間已經很晚了。
    他對司機大哥搖搖手，然後心情複雜地往回走。
    照例是進屋，開燈……他發現言嚴老老實實地睡在地鋪上，身子蜷成一隻大蝦。
    “回床上去睡吧——”小聖在地鋪前蹲下，規勸言嚴：“你剛從醫院出來……”
    言嚴一動沒動。
    小聖想，一直這麼老實就好了……他俯身，好大一個公主抱，把言嚴抱到床上。他覺得自己好有力氣。
    一清早，小聖在木屋門前漱洗。回身進屋時，看見言嚴睡得沉，便故意放輕腳步。
    言嚴的睡相不好，衣服全卷縮起來，露出從人魚線到胸口的一大截身子。也就在此時，小聖看到了言嚴身上的傷。這還是第一次。
    原來傷得這麼厲害，小聖愕不可言。
    即便過去了那麼多天，言嚴被打的瘀痕還是那樣清晰。原先流血的傷口，已經結痂，匍匐在膠原蛋白特別豐富的肌膚上，像一條黑蟲，吞噬著一塊新鮮奶酪，好觸目。不知不覺，小聖就有一種心疼，手下意識地伸向那片瘀傷……正當要觸碰到言嚴時，他又突然收手。他怕吵醒熟睡的言嚴，更覺得在這個時候，不能讓言嚴發現自己對他有絲毫憐惜。
    小聖很快收拾起心情，匆匆打點了一下，轉身上課去了。
    去學校的一路，言嚴身上那些觸目的傷痕，一直在小聖眼前晃，趕也趕不走。還有就是幾乎和傷痕重疊的那枚刺青——這也是小聖第一次看見——兩把交叉的劍，劍鋒中央的夾角，馱著一具猙獰的骷髏。小聖不知道這是不是“白捍”的LOGO，每個成員都有這麼一個標識。他不懂這種涵義冷怖的刺青到底有什麼美感。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在他看來，這麼好的皮膚，潔白如雪，嬰兒般嬌嫩，紋上這東西，真的好可惜。
    對言嚴的憐惜很快取代了對他的仇視，這一點連小聖自己也想不通。他試圖去回憶昔日言嚴校園惡霸的嘴臉，那種壞壞的眼神，但是，好模糊好模糊，那些記憶居然都是散的，完全抓不住，也聚不攏。原來仇恨也是會丟失的，小聖為這一發現感到驚懼。
    都是因為他長得太好看，小聖突然這麼想。看到言嚴那張秀氣得跟小女生似的臉，以及呆呆萌萌的表情，就感覺與人世間所有的惡行都不搭，與陰謀和狠毒更是聯係不到一起。也正是因為這個，才讓小聖咬咬牙為言嚴欠下了一筆債務……這裏頭到底隱藏著怎樣一個謊言？
    小聖不願意去想，又不得不想——會不會已經陷在一個人生漩渦裏，自己卻一無所知？連他說的“我喜歡你”都是莫大謊言，是無法承受的惡作劇。但是，在沒有看清這一切前，小聖還是願意聽從自己的內心。他的心告訴他，世界……好像沒那麼黑。
    那天上完課，小聖又趕去送外賣，回家時，太陽已經是天邊一道被化開的雜色，橙紅中夾雜著厚重的灰黑。
    言嚴沒有像前一天那樣，坐在坡道台階上等候小聖回家，這讓小聖略略有些失望。進屋後，發現言嚴並不在木屋。小聖把帶回的晚餐一一放到桌上，這時，言嚴才進來，他說，他在屋後轉悠。
    吃著飯，小聖冷丁問言嚴：“什麼時候回家啊？”
    言嚴當時就愣住了，一口飯含在嘴裏：“還、還趕我走？”
    小聖默了半天，說：“你不能每天靠我帶便當回來過日子。”頓了幾秒，他決絕地，“該去哪兒去哪兒——”轉而又覺得沒必要這麼狠，於是把語氣放柔和，“你連件換洗的衣服都沒有……爹哋媽咪該著急了。”
    這晚餐沒辦法吃了，兩個人雖然沒放下筷子，也都對著便當盒，但一口也沒往嘴裏送，各有所思。
    憋了好久，言嚴終於說：“我沒地方去……我哪裏還有家！你真要我走，那我就去睡街。”
    小聖很驚訝，卻不抬眼看言嚴，發狠似的把便當盒裏剩下的一口一口扒進嘴裏。
    “我爹哋的事曝光了，他和我媽咪現在躲在哪個國家都不知道，法院和警察都在追偵……就在我住院時候，我家被查封了，連我屋子裏的東西都在封存範圍內——”
    言嚴訴說家裏的變故時，小聖埋頭手機，不是他不願意聽，而是飛快地在網上搜索。當他果真看到關於“言氏藥業行賄”醜聞，且在網上幾乎刷屏時，他想，這就對了，否則無法解釋，這麼個嬌慣的富家子弟、藥業大BOOS的公子，會拿不出錢來支付醫院開支，會寄宿於他的貧民區木屋，會把一份便當吃得狼吞虎咽……
    可是，小聖想，即便如此，也沒必要編出一套謊話，說“我喜歡你”什麼。求得收留的說辭有許多，這一套也太拙劣了。想到這兒，小聖不覺兀自一笑。
    言嚴見小聖莫名一笑，腦仁都麻了，那雙明亮的眼睛眨了眨，說：“我正在向SuperemeCourt（最高法）那邊申請，取回屬於我的東西。我想，我會被允許的，他們不能連衣服都不讓我拿。如果對我寬容一點，Jason，我還是有點值錢東西的，相機、腕表、Bowers&Wilkins、生日時媽咪送我的鑽石耳釘……到那時候，也許，我們就不會這麼拮據了。我請你吃頓好的，法國餐怎麼樣？或者，你點。你說吃什麼就吃什麼——”
    “……吃完了嗎？”小聖打斷他，“吃完了你衝澡去——”
    “這麼說，”言嚴觀察著小聖的臉色，“你……不趕我走了？”
    小聖說：“昨天晚上的那個話，不能再說了。再說，你馬上給我滾蛋！”
    小聖收拾完桌子，俯身把言嚴脫在衝浴房前的衣服撿起來，打算替他洗了。他不明白自己幹嗎要給言嚴洗衣服？後來，他想，自己本來也是要洗衣的，就順手帶過吧。再說，這衣服也是自己的。這麼一想，也就不那麼糾結了。
    衝浴房沒有門，平時用一條布簾擋著。言嚴進去時，隨手一拉，沒怎麼拉嚴。小聖撿完衣服直腰時，無意中看見了正在裏頭衝澡的言嚴……人生重要的一刻，往往出現在不經意時，他不僅再次看到言嚴身上的傷，同時也看見他徹底袒露的其他部分。隻一眼，隻一秒，小聖就發現比自己還小一歲的言嚴同學竟然是個爆款男——和他無可挑剔的美顏一樣，小小年紀，就生就一支活色生香碩大惹眼的美物。這讓小聖猛然心跳。
    言嚴長相俊俏，哪兒哪兒都是秀秀的，該說那地方也該長得斯斯文文，不與火爆搭調。可是他卻不為人知地藏掖著這麼個大東西……落差也太大了。但正是由於這個，小聖想，作為男生的言嚴，才顯得更加完美。小女生們想睡他才有理由。
    小聖要緊收回眼睛，一麵忍不住想，為什麼有落差反而有一種意想不到的美感？莫非人真心裏其實並不喜歡太循常規的東西，上帝造人時的動機也絕非單純？當今時代，人的審美，都被任性的上帝搞亂了。
    小聖把兩個人的衣服摁在盆裏，續上水，坐在木屋前洗衣，心思有點亂。
    言嚴衝完澡，穿著小聖的居家短褲，光著上身，不出聲地站在一邊看。
    小聖沒抬頭，視線裏是言嚴穿人字拖的腳和一截修長的小腿。小小的膝蓋，骨感的腳踝，不太張揚的腿毛，好美。
    “有幾件比較小碼的恤，我拿出來了，你可以穿。”小聖對言嚴說，“明天我替你買半打底褲，別再穿我的了……”小聖見言嚴沒回應，抬起頭，撞到言嚴看他的眼神，心裏再次一激靈。
    什麼情況？這眼神完全可以翻譯為“我喜歡你”，難道這句話並非熊孩子的窮極無奈？
    一時間，小聖好恍惚。
    之後幾天，兩人相處得挺好。小聖時常想，言嚴也夠衰運，家裏遭這麼大的事，自己偏偏在這個時候出意外……自己能夠幫就幫一點好了，別太計較，就當有個外姓的弟弟，遇事也要擔待。
    “高法”最終同意言嚴從家裏取出一些屬於他個人的物品。雖然是兩個旅行箱，但其中並沒什麼值錢的東西。“高法”認為，言嚴雖然成年，但沒有收入，即便是個人物件，也都是他爸的資產，均在“暫凍”“待查”範圍，除了需要替換的衣服鞋。因而兩個男孩的生活並沒有任何好轉，還債的事更沒法提。
    然而沒消停幾天，言嚴又出事了。說是言嚴砸了一輛房車的玻璃，不知用什麼技術竟然把帶芯片的豪車發動了。車子在無人駕駛的情況下，一頭抵在牆上，車輛毀損嚴重，差一點就爆燃。當小聖接到電話時，言嚴已經在警局了。
    

    作者閑話：

    春節期間，我也許會更新得勤一些。如果你們沒有太多的節假安排，就讓我的故事陪伴你們吧。要仔細讀哦——每一章節都有可能隱藏著一個伏筆。有閑、有興趣記得給我評價，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