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特在超市選購了食物，回家的路上他走進了炸雞店。
    那日，皮特穿了一件黑色短皮衣，黑T恤，黑褲和黑色的軟皮靴。在新加坡，穿皮衣的季節頂多不超過兩禮拜，而且也隻能是那種薄如棉布的輕薄款。皮特穿皮衣的時間相對多一些，對於他來說，皮衣是警員的另一款製服。在那些不適合穿皮衣的日子，皮特就把打底的T恤換成背心，看起來更有季節感。因而在工作的時候，你常常能看到他穿著緊身背心，酷酷的，露著兩條低脂美臂和很有型的肩胛骨。皮特穿衣風格可以說是比較老派，新近的流行風與他無緣。顏色大多為黑色。唯有底褲，皮特穿得異常鮮豔，正紅的，翠綠色，檸檬黃……無所不包。打開他放底褲的抽屜，簡直絢爛到眼花，而且都是M碼。這也是一種奇怪的心理。隻有真正了解了他，你才會發現，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是無緣無故的。
    皮特走進炸雞店的原因，是看到了那輛送外賣的紅色機車，此刻，停放在店門口……於是，他進店選了一小袋麵包。
    店裏隻有兩個招呼生意的小女生，紮著絳紅色頭巾。皮特沒有問送外賣的男孩是不是不在。不見人影，自然是不在，問了反而讓人覺得唐突。於是，付了款，默默地離開。
    皮特不認識那男孩。沒有說過話，也不知道他叫什麼。他隻是經常在北窗看到男孩店裏店外忙活。有時候聽到機車發動聲，走到窗前，男孩已經駕著紅色機車離去，留給他一個漸行漸遠的背影。
    男孩多半時間不在店裏。偶爾在店裏幫忙生意，卸貨、補貨，偶爾也收銀什麼。男孩在店裏的時候，碰巧皮特從街上過，便稍作停留，透過玻璃往店堂裏看一眼。他沒有太多的理由走進店去，因為他從不吃炸雞，麵包也不需要經常買，至少在一天裏，他沒理由早晚買兩次麵包。於是，多半時間皮特隻是在玻璃櫥窗外打量，每天多了幾次在街上來回。但凡從這條街上過，皮特隻走炸雞店這一邊，隻為了看那男孩一眼。男孩倘若在，皮特便有點滿足，否則，總覺得這一天還有事沒完成。世界上沒有人知道這件事。
    故事進展到現在，出現了多種走向，有各種可能。比如，有一種走向，比較玄乎——警員皮特發現炸雞店送外賣的小夥有重大犯罪嫌疑，礙於缺少確鑿的證據，皮特還沒決定采取行動；還有一種，相對溫情：在複雜的辦案過程中，皮特發現了一些深層的社會問題，通過一段離奇身世，有可能破解犯罪動機，而其中的關鍵人物就在離他不遠的炸雞店；再比如……炸雞店男孩是警方的一個重要線人，雙方隻通過特殊的方式聯絡——這個假設腦洞有點大；再有，炸雞店男孩有犯罪前科，是皮特把他投進了監獄，對此，皮特始終懷有深深的歉疚，良心上特別過不去，一直想找個機會彌補……或者……或者男孩一直在伺機報複，他之所以要在這家炸雞店工作，是因為能時刻盯著皮特家的北窗，原因不言而喻。
    可是，你們千萬不要這麼想。
    以上的各種“人設”，都是矯情的電影編劇瞎想出來的。
    世界上的事兒其實並沒有想象中那麼複雜。
    在第一章節的鋪敘中，我想，你們已經捕捉到了這樣兩方麵的信息：一是皮特這個人，有嚴重的人格分裂；二是此人非常自戀。這就有可能導引出另外一種“類型故事”，一些不走尋常路情節……要不我何必做那樣的鋪墊，僅皮特早晨起來在房間裏的那點事，就寫了好幾百字，把彎子繞那麼大。
    是的，在這個故事裏，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犯罪嫌疑，沒有特殊聯絡，沒有複仇殺戮……這些亂七八糟探案劇裏的情節一概沒有。世界上的事並不複雜，但有時候很妖，妖到你蛋痛——僅僅是出於喜歡，皮特才對男孩有特別關注。這一點讓許多人想不通，覺得腦洞夠大，但我能理解。皮特對男孩毫無了解，要說喜歡“這個人”，那就太扯蛋了……事情的起源，隻是出於喜歡他的長相！
    再跟你透露些細節吧，也許，你就不會問“這到底是怎麼樣一個故事啊？”
    皮特不是經常一個人獨自去旅行嗎？這一回，他到澳洲，沒有去看海，沒有潛水——那裏的深潛、浮潛、海底漫步什麼其實是很好玩的。他也沒有去登山，甚至沒有去看那裏的人文景觀，教堂、維多利亞時代留下的建築、議會大廈、州立圖書館什麼。他隻是選了個酒店住下，白天找一家咖啡館，一坐坐很久，靜靜地看周圍風淡雲輕的日常；晚上，大約在十點以後，便去踩夜場——酒吧、大型CLUB，有時候一晚上踩幾個場子。在悉尼，他住的酒店緊鄰著OxfordStreet，牛津街；墨爾本兩次都住在KingStreet附近。你要不知道這兩個地方，可以上網查一查，那時候你什麼都明白了。
    牛津街是著名的Queer街。天一擦黑，滿城Attack（攻）和Reception（受）一起出動，彙集到這裏，擠爆酒吧、咖啡館。沿街到處是Same愛慕者，熟悉的或正待熟悉的，三五成群交頭接耳惺惺相惜。即使是白天，在那些優雅的咖啡館、小清新的甜品店，同樣能看到光鮮亮麗的Gaycouples。他們的相處方式，和異性情侶並沒什麼兩樣，也喜歡黏，喜歡依偎，親吻，說悄悄話。情到濃時，便相互探索對方的Crotch（底下），跟異性情侶動不動要擼小蠻腰握一把Breast一樣，旁若無人。他們也有不fa情的時候，那時候，他們通常表現得頗為雅皮，仿佛有意要挑戰世人的偏見和鄙夷，把這個圈子粉飾得特別有逼格。
    KingStreet，華人習慣叫它“國王街”，因為老一輩華人總發不好King這個音。那是墨爾本劃了紅線的區位。晚間，那條街上的CLUB表演，通宵達旦，在那裏你能看到最勁爆的脫-衣-舞，全男班舞團，肌肉攻-受，酷-兒樂-園。如果想去Fitzroy，那也容易，從國王街打一輛車，很快就到，那裏又是另一番風情。在Fitzroy的塗鴉牆下，你能搭訕到拉丁長相的美/男。所謂“拉丁/美/男”，也就是有西班牙、葡萄牙血統的年輕男孩。他們有結實的脖子，強健的胳膊，花哨到目眩的文身。他們黑黝黝的胸膛，一年四季敞著，從那裏你不僅能看到卷曲的胸/毛，還能聞到強烈的龍舌蘭酒的氣味。通常，這些男孩比實際年齡顯得成熟，隨便找一個絡腮胡子，一打聽，完全有可能不滿二十歲，但已經熟得冒汁。入夜Fitzroy所有的落地窗都打開了，烤肉味、洋蔥味、印度咖喱味，彌散在夜空……當地有句名言，IfyouarecomingtoMelbourne，youmustvisitFitzroy——如果你來到墨爾本，就必須遊覽菲茨羅伊。
    也許你完全不能相信，一個華族警官，看上去個性沉穩，長相又是那麼Man，和牛津街、國王街、Fitzroy完全不搭調，怎麼能聯係到一塊？可是現實就是這麼殘忍，當世界掰碎了給你看時，你會發現，你永遠是最Low的那個。
    皮特外出度假，傍豔街而居，除了白天泡咖啡館看“風景”，晚上踩場子看荷爾蒙蒸發外，還熱衷幹的一件事，就是公廁Peep（偷-窺）。其實，他的Peepingbehavior從進入國際機場就開始了，而之前——我是指以警員身份在新加坡的時候，從沒有這種事。仿佛是休假讓他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休假不僅讓他身心放鬆，也把他囚禁在靈魂中的魔鬼釋放了出來。
    登機口正對著Gents，他不止一次進入到那裏。登機前保持膀/胱輕鬆，是許多人的習慣，沒人懷疑這帥哥怎麼那麼多尿。他衝著小-便-池的時候，變得漫不經心，動作拖泥帶水。他不是直勾勾地盯著旁人看，那樣做也太Low了。做警員的他，有聲東擊西的本領，能佯裝出各種若無其事的表情，麻痹對方。通常他先是仰起臉，排尿排得很爽的樣子，當收回目光時，視線繞了一個大彎。那時候他看到了鄰座，非常自然，仿佛是驚鴻一瞥。鄰座那位毫無警惕，端著大鳥，自行其是。爾後，例行公事，像擠牛奶似的擼盡管子裏的餘滴。這讓皮特十分滿足。
    亞洲人通常靠顛靠甩清盡餘尿，白人則習慣擠壓或者擼，這是白人皮/囊普遍長於黃種人的緣故。鄰座的男孩是個俊美的白人，有王子般的金發和藍眼睛，丁丁青春勃發的樣子，嬌嫩而碩大。皮特的眼光已經在候機廳裏追隨他很久，他喜歡長相精美、穿著隨意的男孩，當男孩折進廁所時，皮特像跟蹤目標似的跟了進去，那一瞬從他身上重又看到了警員的影子。
    新加坡機場的Gents是個大千世界，小聯合國似的。澳洲機場又何嚐不是，皮特在那裏能觀察到各色人種，秒殺各種美/雞。他把這些儲存在腦子裏，需要的時候，隨時調出來，在腦子裏過一遍。比如在飛機航行時，皮特靠“回放”讓自己堅挺，那是十分愜意的時刻，行程也不再顯得寂寞難捱。在Gents，有時候皮特也會和鄰座視線相撞，於是相互間報以友善的一笑。沒有哪個直男會想到有什麼不堪。倘若對方是蓋，那種碰撞便叫“會心一笑”。
    這多少有點猥瑣，但這種猥瑣的事，切切實實發生在皮特身上。
    他的人生仿佛有兩個世界。
    他在兩個世界翻轉。
    在悉尼、墨爾本住下後，皮特也幹這事。大白天，他在咖啡館看兩個男生起膩，當其中一個起身去洗手間時，他便不失時機地尾隨上去。當然，這人必須是皮特覺得值得尾隨。這些場所和機場不同，有人緊挨著往身邊一站，心知肚明，十有八九。那人見自己被一個英俊的亞男跟蹤，欣欣然，毫不避諱暴露出肉-汁飽滿的雞，甚至連金毛簇擁的雞根都亮給你。皮特則明目張膽看，不玩那種迂回視線驚鴻一瞥。倘若有心，這時候是搭訕的最佳時機，但皮特隨即的反應往往使對方琢磨不透，甚至心涼了半截。皮特太會裝冷漠裝無辜了，所有的事都沒有下一步。沒有下文。
    如果說這當口皮特總是抹不開臉，不如說他是個具有職業敏感的人。他腦子裏有這根弦，自己是個警員。最任性的時刻也是最危險的時刻。這是天長日久養成的謹慎。在他內心，去那些被荷爾蒙浸潤的夜場，遠不如大白天找一家咖啡館，坐下來秒殺“風景”來得舒心自在。隻要你不過於任性，安全是絕對沒問題的。而那些夜場，千百雙眼睛，讓他望而生畏。雖然他也知道，在嘈雜的夜場，即便呆一晚上，也未必有人注意到你。
    

    作者閑話：

    耐心閱讀，故事的精彩度在於曲折。離奇隻是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