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元甲嗓子疼得半夜睡不著，出了營帳想偷溜回家屬坊去瞅瞅自己那夫人傾國傾城的睡顏，正巧碰見鄭伯陽惆悵地矗立在風中。
    “大舅兄何以半夜不睡？是軍營裏環境太差睡不著？”
    “項首領。”鄭伯陽拱拱手，“不瞞你說，是有些認床。”
    與自己一同前來的隨從小石頭瘦得像隻猴，胃口極好，晚餐吃了許多，沾床就睡，呼嚕打得震天響。自己吃得少，酒喝了許多，起夜兩次覺得有些餓了，便再難入睡。
    “去我帳中喝兩杯？”項元甲做出邀請。
    帳中架了炭爐，放置矮幾，燉著羊肉，溫上一壺酒。
    鄭伯陽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能與霸天軍的統領一同喝酒，眾人皆對這個叛軍統領嗤之以鼻，罵他背信棄義，鄭伯陽也在這類人中。但他也明白自己稍稍有一絲景仰與妒忌在裏麵。大家同齡人，自己卻隻是個太子客卿，連追隨的太子本人都鬱鬱不得誌。
    縱橫沙場的項霸天戰無不勝，手底下許多兵從前做過土匪，而項霸天本人更是雇傭軍出身，手下人跟他一樣野性難馴，卻都服他，連同他造反都得到幾萬霸天軍的擁護。
    幾杯辛辣的醉刀燒下肚，鄭伯陽一邊涮著青菜一邊借著酒勁問他：“你反洛商，吞漠城，何不連隔壁的荒州一並吃下？”據他所知，項霸天一定有這個能力。
    “誰說我反洛商？”項元甲的臉上全是濃密的胡子，一雙眼在燭火下格外透亮，“這漠城可是我從大梁的手裏打下來的，誰打下就是誰的。以前我做雇傭軍的時候，拿了主顧的錢替主顧辦事兒。咱們弟兄替洛商皇帝拋頭顱灑熱血，好幾年不發軍餉，克扣咱糧食。這主顧想賴賬，咱就沒有必要再遵守契約了吧。”
    項元甲沒琢磨過味兒，搓著下巴的胡子問：“當初我們霸天軍替那狗皇帝打下了那麼多城池，最後我就隻占了這蠻荒之地，夠義氣了吧。怎的就背了罵名，說我叛國了呢？我項霸天什麼時候承認自己歸順過他司徒家？”
    流裏流氣，費解又戲謔的神情，擺明裝撞傻。鄭伯陽抽抽嘴角，尷尬地笑笑：“項首領占領漠城已有二載，荒州的首領祁罕德派人屢次來犯，你何不趁機將他殲滅了？”
    項元甲意味深長地笑笑：“小小飯桶罕德，不足為懼，姑且再留他蹦躂兩日。”舉杯勸飲，“來，大舅兄，今夜不醉不歸。”
    暖鍋熏得人臉色胭紅，轉眼兩壺醉刀燒都喝完了，鄭伯陽頭暈腦脹，說話開始打結：“你別小看子期，他與我都有天大的抱負，世人皆因他貌美而忽視他的才能，其實他是天才，我一直想把他舉薦給太子殿下……日後他為左相，我為右相，一起輔助國君，共建盛世洛商。”
    “盛世洛商？”項元甲不屑，“就那昏君？一百個子期和伯陽都無用。”
    “是啊…”鄭伯陽昏沉沉地垂著腦袋，悶頭兀自喝下杯中物，為他的滿腔抱負、懷才不遇。
    “在下一直以為項首領有壯誌雄心，欲製霸天下，不曾想竟甘願窩在這小小的漠城。你搶了洛商皇帝要的人，你不怕他出兵討伐你，順勢收回這原本屬於他的城池？”
    “嗬，”項元甲似笑非笑地，“先不說那耽於聲色犬馬的司徒睿是否願意為了區區一個美人出兵攻打我，就說洛商這些年四處征伐，軍隊早已疲憊；洛商舉國誰人不知道狗皇帝揮霍無度，克扣軍餉、加重賦稅，搞得怨聲載道。他要是早兩年集結兵力來攻打漠城，或許霸天軍還難招架。可現在霸天軍早已休養生息養精蓄銳，別看我區區八萬兵力，足足抵得了你們二十萬精兵。”
    “若子期被陛下搶去，你可願為了他出兵攻打洛商？”鄭伯陽覺得自己醉得一塌糊塗，怎會問出如此愚不可及的問題。自古哪有帝王愛美人而棄江山的？
    項元甲拍拍鄭伯陽的手：“大舅兄放心，夫人在我這裏很安全，無論何事，我定保他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