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伯陽好不容易來一次漠城，項元甲為了顯示出自己對大舅兄的歡迎，特地交待食堂做了好酒好肉招待他。
    晚飯還是在食堂，矮桌上的瓷盆又多了兩個，盆裏的菜肴依舊是汁多肉厚，醉刀燒用大碗裝，辛辣的酒香撲鼻，混著肉味，像極了臨刑前的飽餐。
    鄭伯陽被這一桌子酒肉嚇壞了。項元甲端起海碗與他幹杯：“大舅兄遠道而來，我公務繁忙，未能作陪，還望大舅兄莫見怪。一點家常菜，聊表地主之誼，大舅兄莫講禮，好吃好喝。”
    首領敬酒，鄭伯陽不好不喝，端起海碗略微抿了一口，辣得皺眉。隻見項元甲一滴不剩幹了，自己不得不擰緊了眉毛硬著頭皮一飲而盡，霎時間辣得流淚。
    這漠城的酒怎的這麼辣，京城的酒又香又清醇。
    “咳咳咳。”鄭伯陽捂嘴咳嗽，堯子期給他夾了一塊羊肉：“墊墊肚子。”
    項元甲喜不自勝：“大舅兄好酒量！”又給他滿上了。
    鄭伯陽剛要推辭，項元甲第二碗敬酒詞又蹦出來了：“剛隻是潤潤口，這第一碗，我敬你。我與子期成婚你沒有來，你是我夫人的娘家人，我自當敬你。”
    說罷又一飲而盡。
    鄭伯陽這還沒緩過勁兒來呢，又被迫喝了一碗。好在平日有三分酒量，不然這會兒該上頭了。眼看項元甲又給他滿上了，這酒勁兒全往頭頂彙集，項元甲又道：“近日與北邊鬧事的祁人部落交戰，大家辛苦了。又占了祁罕德一縣，他若再敢挑事兒，咱把他的荒州城一並給他拿下！敬各位弟兄，敬徐周仁將軍！”
    祁罕德是荒州城的首領，荒州城與漠城相鄰，不時來犯。項元甲手下得力幹將徐周仁帥兵收服一縣，打壓下對方的囂張氣焰。
    徐將軍是個絡腮胡的寬廣漢子，穿著鎧甲率先起身，舉著酒碗，帶頭喊：“敬首領！”
    所有將領起身，齊聲喊：“敬首領！”
    聲音粗獷嘹亮，堯子期感覺自己的耳朵都快被震聾了。
    鄭伯陽則被食堂裏軍人的氣勢給震懾住了，沒承想人人嗤之以鼻的蠻憨子項霸天，竟如此深得將士擁戴。
    項元甲甚是欣慰，對堯子期說：“這次徐將軍討伐祁人部落，不僅迫使對方交出一縣，還繳獲了對方幾千牛羊和戰馬。你那麼愛吃羊肉，回頭天天吃。我讓他們挑頭好的下奶的綿羊，給你煮點羊奶喝，看你瘦的，身體太差了。”
    堯子期眼一瞥就看見項元甲酒氣蒸眼熾熱地看著自己，堯子期翻他一記白眼。
    這夫人不愛跟自己說話，項元甲便又拉著鄭伯陽喝酒，鄭伯陽拽了拽隻顧著吃肉的堯子期，低聲求援：“我快不行了。”
    就在項元甲準備再來一碗時，堯子期一塊魚夾到項元甲碗裏：“別隻顧著喝酒，都不讓我哥吃飯的。”
    項元甲看著碗裏多出的一塊魚肉，眼睛都直了。這是……這是坐在自己對麵的夫人夾的。胸口的大公牛又在奮力撞欄了。
    “誒，吃飯，吃飯。”項元甲扒拉著那塊魚肉，久久不下嘴。
    鄭伯陽吃了幾筷子菜後這才緩過勁兒，覺得喉嚨沒那麼燒了。隻是這桌上的菜未免也太多了。
    不是說菜式多，而是分量。
    食堂是一間寬敞的大屋，有官職的將領都會在這個食堂用餐，掌灶的廚師是一對夫妻，拿著大勺，從鍋裏盛到盆裏。那膀大腰圓的廚娘拎著大勺，周圍全是狼吞虎咽吧唧嘴的聲音，鄭伯陽總以為自己落到了豬圈裏。
    他想說點什麼，一看堯子期幾日不見竟也沾染了他們的惡習，囫圇吞棗地吃著。就連自己帶來的侍從也埋頭苦吃，還樂嗬嗬地對他說：“公子，這羊肉可香著呢。”
    這下人沒見過世麵也就算了，自己這天之驕子的表弟怎的也如此粗魯，鄭伯陽恨鐵不成鋼地搖搖頭，小口嚼著碗裏的肉。
    堯子期生怕表哥吃不飽，硬夾了好些菜堆在鄭伯陽的碗裏：“多吃點，夜裏涼。”
    這是這幾天堯子期總結出來的經驗，不吃多一點晚上餓了不扛凍，不吃快一點轉眼就沒了，又得餓肚子。這是一個死循環。
    他沒敢說自己來漠城就挨餓受凍還病了一場，出門在外報喜不報憂，何況父親擔憂自己都病倒了。
    項元甲猶豫再三，還是把那塊魚肉一口咽下。
    一口咽下，閉氣整吞，不帶嚼的。
    “咳咳咳！！”項元甲掐住脖子，臉色漲紅，眉頭緊皺，似是嗆到了。
    堯子期越吃越快，好似鬧了饑荒八百年沒吃過一頓飽飯。
    表哥看他的眼神都變了：“吃這麼快當心積食。”
    堯子期小聲說：“不吃快一點一會兒就沒了。你看那蠻憨子，因為搶太快都噎著了。”
    他給鄭伯陽盛一碗湯：“多喝湯就不怕噎著了。”他不怕噎著，就怕餓肚子，餓得輾轉反側。
    校尉左丘乙貼心地在給項元甲倒水喝。
    鄭伯陽端起酒碗：“項首領，在下敬你，望你遵守對在下的諾言，照顧好舍弟。”
    項元甲聲音嘶啞：“大舅兄說笑了，照顧夫人乃我本分。”一碗酒仰頭喝進肚裏，拱拱手，“大舅兄失禮了，我卡了魚刺，得去找柳軍醫看看。”
    他感覺說話都困難了，別說吞咽了，一碗酒喝下直感覺喉嚨冒著血沫子，往上顎翻著腥味兒，實在堅持不住了。
    鄭伯陽又低聲教育堯子期：“你看那蠻憨子搶太凶都卡嗓子了，你還吃那麼快，真容易積食。”
    堯子期充耳不聞，給鄭伯陽夾了好多菜：“卡死他活該。快吃吧，不然一會兒真沒了。”
    不是堯子期誇張，沒多時，食堂的人陸陸續續走光了，桌上的菜還真沒了。幸虧堯子期在碗裏有屯糧，今日速度又提升了不少，吃完打了一個大飽嗝，用袖子抹了抹嘴，摸摸圓滾滾的肚皮，吃撐了，真舒服。
    鄭伯陽瞠目結舌，不僅是對霸天軍風卷殘雲的用餐速度，更是對這個離家幾日就翻天覆地沾染上一身惡習的表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