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等一下。”
    “等等我。”
    “桑寄生，等等我。”
    柳清澄遇見他是多麼不容易啊，她怎麼能就這樣再次錯過他呢？
    紅褐色的身影聽到身後的聲音時腳步一頓，隨即繼續往前走去，前麵就是那一大片的白牆了。
    念起即斷，念起不隨，念起即覺，覺之即無。
    隻見前方那抹紅褐色的身影步伐略匆忙，左手上拿的念珠的珠子在他的食指與拇指之間轉動得飛快。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桑登在心裏念著經文，一句一句。
    可這有何用？
    他走得匆忙，柳清澄也不顧手上的疼，一邊扶著手，一邊飛速跟上他。她覺得，她使出了為了體育不掛科努力跑完八百米的精神來。
    柳清澄覺得好笑，自己可以不顧形象，難道他也可以學自己現在這個模樣，不顧一切的往前奔去？
    終於，她抓住了他僧袍的一角。她的手指緊緊地攥著那抹紅褐色，布料倒是涼的，但不知怎的，她卻覺得手心裏傳來一陣一陣的暖熱來，直達心房。
    還好，還好，追上了你。
    桑登自是聽著身後的姑娘急促的喘氣聲，他仍背對著她。右臂下的袍角被她攥著，他微微掙紮，但那頭的力氣似乎用了不少。
    “我現在已經是出家人了，你這樣實在不合適。”
    柳清澄聽他語氣清冷，就連說這話時也未轉過身來，背對著自己。想來，是真的不願與自己有任何牽扯吧。
    柳清澄，攥著他的袍角，愣在原地，他的脊背仍然挺得筆直。想著，他現在的表情是不是極其厭惡自己？
    “啊!疼……”柳清澄猝不及防，就在她發愣之際，那抹紅褐色似乎狠下心來猛地一扯，將自己的袍角拉了回去。
    隻是，不管你是不是出家人，你終究是一個成熟的男人，她怎敵得過他的力氣!
    柳清澄被摔倒在地上，青黑色的瀝青地麵還有些餘熱，地麵粗糲又極硬。柳清澄隻覺得疼得讓她隻不停地吸氣。
    但此刻，她實在顧不得手背和腿上的疼痛，因為她眼看著那挺直的背影離她而去。
    “桑寄生，你停一下。”
    下午五六點的拉薩，天氣也漸漸變得有些涼了。但柳清澄卻不覺得有半分涼意，手背和腿上傳來的痛意讓她隻覺得滿心滿懷的火辣辣。柳清澄不顧行人納悶的眼光，她就不信，現在這麼短的距離她追不上他，剛才那麼遠她都追上了他。
    終於，她追上了他。不過，也許這次是他放慢了腳步的緣故。
    桑登聽著身後漸進的腳步聲，還有那熟悉的氣息。終究，他停下了步子，他覺得，他應該好好和她說清楚。
    於是，他轉過身來。
    還有三兩步柳清澄就能跑到他身旁了，隻是，恰在這時，他轉過身來。原來他的表情不是清冷的，也不是厭惡自己的，他是淡淡笑著的，隻是，柳清澄卻覺得，現在的他離她真的好遠，他們之間的距離，隔了一個世界，一個在世內，一個在世外。桑登在世外，柳清澄在世內。
    “清澄，我該回去做晚課了。”
    桑登轉過身時便看到離他兩步遠的姑娘臉頰發紅，額頭冒汗，呼吸急促的樣子。
    桑登從袍子裏拿出手絹，正想遞給她時，又將手縮了回去。
    “借我用用吧。”在柳清澄盡力平穩呼吸時她自是看到了他的舉動，也不等他回答什麼，她便欲將之取來。
    “嘶……”桑登下意識的將帕子收回，卻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背。
    桑登看著她的右手手背已經破了一大塊皮，從腕部直到指根處，小指的指甲也被折斷了，指尖處正在往外滲血。再看那破的一大塊皮，簡直是掀之便掉，都能看到手背上的嫩肉，嫩白又夾雜著新血。他不知道剛才自己的那一下拉扯是否增添了她的疼痛，不過從她忍不住的抽泣聲中，桑登……。
    桑登實在是不忍，左手上的念珠被他緊緊地轉動著。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小氣了，不就是一個手絹嗎？”
    柳清澄收回要去取手絹的手，冷笑著看著他。她也是，她何時變得這般不像她了？不過，現在她似乎忘了，是她自己下決心要與菩薩爭他的。
    “在這裏我隻認識你，不過就是想要問你要一個電話而已。”
    在這裏她的確隻認識自己，桑登見她右手一直哆嗦著，說話語氣清冷，他覺得現在的她才像去年夏天初遇她時她的模樣。
    柳清澄說完便轉身走去。她真是太高看自己了，與菩薩爭可以，菩薩是慈悲的，沒準會給她放個水什麼的，可是他，那個出家人，斷了紅塵的人，她真正要爭的人才是最難爭到的。斷了紅塵的人，總是一副笑對世人的模樣，但心卻是已經冷了的。
    她是爭不過的，壓根，她一開始的想法就是錯的。
    如此也好，那不爭了，她走就是了。從此她還是活在鬧市裏的那個她，而他就好好當他的喇嘛!
    桑登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將暗紅色的珠子扣的快陷進指腹，右手裏的棉質手絹握在掌心裏頭，恨不得將之撕碎。桑登自是看著遠去的姑娘左腿有些微微打閃，她是穿著牛仔褲的，但夏日裏穿的牛仔褲能有多厚？
    桑登看著遠去的姑娘，忽然閉上雙眼，良久複又睜開。轉身，朝著那東山頂上的白牆走去。
    一路上，他的腦海裏始終想起那滿身傷痕的姑娘語氣清冷的說著，在這裏我隻認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