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紫衣焚屍案 貪婪(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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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刑警盯著他,聲音聽起來沒什麼情緒。
“李振。”
“出生日期。”
“六八年三月。”
傅懷禹站在審訊室外,抱臂冷冷望著單麵玻璃裏那個佝僂著腰,鬢角斑白的中年男人。
祝玉寒不知什麼時候湊了過來:“辛苦了。”
傅懷禹睥睨他:“沒你辛苦。”
剛要反駁,就見儲榮提著工具箱進來。
“還在審麼?”
“嗯,基本確定這就是羅紫衣凶殺案中另一個犯罪同夥。”
“這家夥什麼動機。”
“跟高永民老家同村,種地謀生,這幾年收成不好,家徒四壁,女兒今年讀研,身體不太好,而且當年他女兒讀大學就借了不少錢,看著高永民在城裏打工賺了點小錢,就前去投奔高永民,打算給女兒醫藥費,聽信高永民讒言一同綁架了羅紫衣,並且他也承認了參與性侵羅紫衣……這下醫藥費沒賺到,倒把自己搭進去了。”
祝玉寒“嘖嘖”兩聲:“他自己也有女兒,為了女兒命都敢拚,怎麼別人的女兒他就能下此毒手。”
“這時代,文盲不可怕,可怕的是法盲。”
“私購槍支呢,交代了沒。”
傅懷禹望著那個滿臉浮腫,術後還未完全恢複的男人,搖頭:“不肯說,軟硬兼施,但是和高永民有關的都不肯說。”
審訊進行了兩個小時,可是關於高永民將醫師助理分屍的事以及槍支從何而來,李振隻字不提。
傅懷禹敲敲門,走進去,拍拍審訊員的肩膀,示意他歇會兒由自己來審。
對麵的男人低著頭,似乎以為不說話就能逃避一切。
傅懷禹坐下,雙手優雅地交叉置於桌上。
他看見李振不斷吞咽口水來緩解緊張的情緒,冷笑一聲:
“聽說你有個女兒很有出息?考取了首都大學的政法係研究生?”
“女兒”二字,使得李振渾身一顫,他抬起頭望著傅懷禹,眼中漫上一絲乞求之意。
“那你知不知道,你女兒讀的專業具體內容。”
李振稍顯迷茫,然後搖搖頭。
傅懷禹輕笑道:“就是用來約束懲戒你們這些罪犯的。”
李振張大嘴巴,眼眶發紅,爾後失落垂下頭。
“那你知道你女兒這個專業之後會從事什麼職業麼?”
李振依然不發一言,像開始那般低著頭。
“律師,法官,甚至有可能進入警局做法警。”傅懷禹歪著腦袋,似乎很享受這種罪犯惶恐不知所措的感覺。
“而因為有你這樣一個殺人犯父親,她不能入黨,甚至可能會被開除學籍,畢竟你所犯下的案件已經嚴重引起社會恐慌,性質極其惡劣,你的妻女會一輩子被人戳著脊梁骨,一輩子抬不起頭。”傅懷禹頓了頓:“聽聞她是你們村唯一讀了大學還繼續讀研究生的孩子?”
李振輕輕點頭,緩緩開口:“她是個懂事的孩子,是我對不起她……”說著,他抬起被銬住的雙手,捂住自己渾濁的雙眼。
抽泣聲斷斷續續傳來。
而傅懷禹,隻是冷冷看著。
他並不覺得同情。
“那麼,就把你知道的一切老實交代,這樣我們可以替你對外界保密,以保證你女兒研究生學業順利完成,並且對她以後工作也不會造成半點麻煩。”
李振一聽,忽而放下手,他激動起身,連連點頭:
“我說,我說,我什麼都說!”
一旁的警員按住李振,示意他坐好。
後來,李振交代了所有犯罪經過。
自己和高永民綁架了羅紫衣後,本打算收到錢就放人,可中間自己一時沒把持住,又受到高永民的嘲笑“年老不中用”,一怒之下參與了性侵。
後來怕被警察認出便和高永民一起去整容,手術完後高永民綁了三個醫療人員,並對其中最年輕的助理實施性侵犯,接著槍殺了男醫生和另一名助理,之後二次對年輕助理實施侵犯。
中間二人去收拾房間,打掃幹淨,結果發現那名年輕助理的繩子鬆落,起身逃跑,在門口被高永民抓回來毆打並用頭不斷撞牆,造成助理昏厥。
李振說槍是高永民從“道上兄弟”那買的,自己不會用,一槍也沒開過。
接著高永民殺害了年老一點的助理,回來後發現年輕助理夾在前胸口袋的證件不見了,逼問她,助理說不知什麼時候掉了。
他們也沒在意這事,高永民說年輕助理很漂亮,不舍得讓她腦袋上留個彈孔,所以捂住她的嘴使她窒息而死,並切掉了她的小指。
高永民說,自己的小指就是被自己的母親切斷,因為一點小事。
所以懷著報複心理,他將此次案件中所有被害女性的小指都切了下來。
李振說後來高永民知道羅慧報了警,引來大批媒體記者爭相報道,導致事態白熱化,便打算殺了羅紫衣。
為了轉移警察注意力,又返回診所將護士的屍體拖到綁架羅紫衣的地方以高溫開水浸泡幾天,屍體很快呈現巨人觀,被綁在一旁的羅紫衣很害怕,一直哭叫,高永民嫌她煩便對她進行了長達一個小時的毆打。
接著,高永民將屍體載至西山水壩棄屍,怕死者身份暴露,於是回去切下了她的頭顱丟埋幾十公裏外的深山中。
而次日下午,羅紫衣開始渾身抽搐,淩晨便不幸身亡。
高永民為了銷毀證據便讓李振把羅紫衣的屍體找個地方燒毀。
李振便找了個工地找了口廢井打算將屍體在此燒毀。
旁邊有個天主教堂,傳來教徒禱告聲。
李振的妻子是天主教信徒,自己雖然不懂,但也耳濡目染。
他當時隻是覺得那個女孩很可憐,便從心底湧生出一股負罪感,於是便替女孩擺了個禱告的姿勢,希望上帝能幫她。
接著,李振將女孩丟進廢井中,澆上汽油。
他記得妻子在禱告時常說的一句《聖經》典言:
“什麼也不要掛慮,隻在一切事上,以懇求和祈禱,懷著感恩之心,向天主呈上你們的請求;這樣,天主那超乎各種意想的平安,必要在基督耶穌內固守你們的心思念慮。”
禱告終了,他劃著一根火柴,丟進廢井中。
火舌怒舔,火光刺眼。
後來,看新聞得知高永民與警方槍鬥中打算飲彈自盡,但沒死成,還說要配合警察抓捕其餘同夥,自己很害怕他把自己供出去,就跑到醫院打算先人一步殺了高永民。
傅懷禹靜靜聽完,期間他一直保持一個動作,一動未動。
“既然你全部交代,也沒有殺人,隻參與了性侵與焚屍,這樣,我們會幫你請個好點的律師,少判幾年,在牢中好好表現爭取減刑。”傅懷禹起身,拿過記錄員的記錄本,轉身推開門。
“不用了,該幾年就幾年吧,我得了肝癌,也沒幾年活頭了,而且,我也沒臉再見我的妻子女兒了……”李振佝僂著腰,雙手交叉置於前額,看起來像是臨刑前的懺悔。
“你說了不算。”傅懷禹說完,走出審訊室。
至此,羅紫衣案告一段落。
此次案件主犯,高永明;從犯,李振。
被害人數,四人,三女一男,最大一名被害人四十五歲,最小的隻有十六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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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紫衣下葬當日,城市街頭萬人送行。
他們佇立在寒冬冷雨中,表情肅穆,心中哀痛。
黑白遺像上,十六歲的花季少女笑容甜美,兩顆虎牙看起來甚是可愛。
羅慧跪坐在墓碑前,伸手撫摸著遺像中女兒的笑臉:
“紫衣,媽媽不是要你活著或是逝去,媽媽隻希望,你不會再痛了——”
羅慧閉上眼睛,恍惚著,似乎還能聽到女兒的呼吸聲。
羅慧的前夫,一個日本小說家,從愛媛飛到中國趕來悼念女兒。
其實在此之前,羅慧的前夫從未對自己的出生地愛媛縣有太多感覺,直到羅慧告訴他,在中文裏,“媛”有“女兒”的意思;
愛媛,便是“愛女兒”。
他開始喜歡自己的家鄉,這份喜愛,植入骨髓,無法分離。
祝玉寒一身黑西裝,靜立在前來悼念的眾警員之中。
他望著那張黑白遺像,良久,忽然笑了:
“姑娘,一路走好。”
沒有什麼不好,在這個世界上,對於羅紫衣來說,此後活著的日子才是痛苦。
羅紫衣生前的同班同學,他們來自世界各地,都穿著整齊的校服,手拉手用中文輕輕唱著她生前最喜歡的歌。
歌聲輕柔、動人的盤旋於陵園之上:
我會發著呆然後微微笑;
接著緊緊閉上眼;
又想了一遍你溫柔的臉;
在我忘記你之前——
在這寒冷刺骨的冬日,卻溫暖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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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級人民法院一審判決,李振因從凶殺人,性侵未成年少女,違法持槍,且銷毀證據,造成十分惡劣的社會影響,判處無期徒刑,即刻執刑。
傅懷禹坐在旁聽席上看著,表情肅穆。
休庭後,他掏出手機,收到薛垣發來的信息:
“頭兒,錢已經給那個在政法學院讀研,名叫李思禾的女生彙過去了。”
傅懷禹笑笑,收好手機,接著邁著兩條大長腿大踏步走出法院。
祝玉寒和儲榮從旁聽席站起身。
祝玉寒伸個懶腰:“得了,結案了。”
儲榮拍拍他的肩膀:“錯過了我爸媽的忌日,今天去看看他們吧?”
祝玉寒一聽,撒丫子往外跑。
“幹嘛去!”儲榮追上。
“買束花。”
抱著大束由康乃馨和石桷蘭組成的花束,二人驅車趕往東山陵園。
祝玉寒對著儲榮父母的墓碑深深鞠躬:“伯父,伯母,初次見麵,小侄名叫祝玉寒,是儲榮的同事,我們來看您們了。”
儲榮蹲下身子,擦擦墓碑上的落灰,望著墓碑上父母的照片,麵容舒展開:“爸媽,最近接手了大案子,錯過了你們的忌日,抱歉。”
他起身,深深鞠躬。
再等等,不要心急,時日已經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