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林外燭火明明，照映出跪在地上的兩個人影。一位男子腰係麻繩，身穿孝衣，手中最後一把冥紙投入火中，映出一張蒼老的臉來。老者用袖擦了擦臉上的淚水，轉頭對著跪在不遠處的年輕女子道：“老爺和公子已是入土為安，小姐，接下來你當要作何打算？”
    這年輕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葉婧。
    葉婧瞪著雙眼，直直盯著麵前兩座無字的墓碑，自眼底爆出滔天的恨意來，須臾，她不答反問道：“劉叔，你說這個世道有沒有天理？”
    被喚作劉叔的老者歎了一口氣：“天理？這個吃人的世道，有錢有權的才有天理，沒錢沒權的根本就是死罪，哪有什麼天理可言？！”
    “嗬……”葉婧冷笑了一聲，兀自道，“果然是有錢無罪，無錢有罪嗎？”她轉過頭，抓了一把枯草杆植入火盆中，將將要熄滅的火‘蹭’地一下躥的老高，將藏在暗夜中蒼白的臉映的清清楚楚，唇角如血，還有將將幹涸的血漬，微微勾了勾，滲出幾分冷意和恨意來：“從前爹爹教導我，要辯善惡，斷是非，切莫一葉障目混淆了黑白。可劉叔你看……事實上這個世道根本沒有黑白之分，有的隻是利欲熏心和人心不古！”
    火盆裏的光隱隱從盆中照出，卻怎地也落不到那兩座孤墳旁，而是在不遠處，模糊不清地劃出了一條分界線。
    劉叔倒出一杯清酒遞給葉婧：“小姐，老奴知道你心中想的什麼。老爺和公子這一世，處處與人為善，待人忠厚，從不計較得失，但到頭卻落得一個什麼‘欺君罔上’這樣莫須有的罪名，蠻說小姐心中有怨，便是老奴也恨不得此時能親手手刃那仇人，以祭奠老爺和公子的亡魂……”說到最後劉叔竟是不能自已，伏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跪在地上的葉婧此時也紅了眼眶，卻死死握緊了拳頭，以至指甲嵌了肉裏都渾然不覺，不知忍了多久，終沒叫眼眶裏的眼淚落下來，她才從地上站了起來，彎腰扶住劉叔道：“劉叔，您先起來，地上寒涼，莫要再哭壞了身子……”
    劉叔被葉婧扶了起來，卻忍不住仍是老淚縱橫，好一會兒他才止住哭聲問向葉婧道：“小姐，接下來要做什麼？”
    葉婧緊了緊袖子裏的拳頭，對劉叔道：“劉叔，那日若不是您舍命相救，恐我葉婧此時怕已經和我父兄一同上了黃泉，此生葉婧無以為報，隻待來世當牛做馬定當報您救命之恩。”說罷跪地朝劉叔大拜。
    劉叔慌忙也跪倒在地，拖住葉婧的手：“小姐小姐，這可使不得使不得呀，您，您這是要折煞老奴啊……快起來，快起來……”
    葉婧拜完後反手托住劉叔將他從地上扶起：“劉叔，我本當應要奉養你天年，但我葉家造次大變，葉婧有仇在身，且此仇不共戴天；若此仇不報猶如芒在背，如鯁在喉，此生怕是不能安寧，所以我隻能等報此大仇之後，若葉婧尚在人世，定當效犬馬之勞，以報劉叔大恩大德……”說罷，跪地又是一拜。
    劉叔緊忙扶住葉婧：“小姐小姐……您這是幹什麼啊！快起來快起來呀……老爺和公子在世時，對老奴是照顧有加，從來不把老奴當外人看待，如今葉家造此大難，老奴哪能置身事外，隻是可恨老奴年事已高，老奴，老奴……”說到後幾句已是泣不成聲，再不能開口言他。
    葉婧搖了搖頭：“劉叔，得您照拂我葉家非朝夕之情，數十寒載您都盡職盡責，忠不二心。此仇隻是我一人之事，若是因此再連累了劉叔，我怕萬死也難安，隻是我此時仍有一事相求，若是您有為難，我就當此事從未提過。”
    劉叔連忙擦了擦眼淚當即問道：“小姐但說無妨！”
    “我需要一份主殺我父兄之人的名冊！”
    “便是小姐不說，老奴也都一一登記在冊！老奴本想待他日有機會時，可便於查出這當日發生之事……”說著劉叔從懷中掏出一本名錄，遞於葉婧言道，“主事者共八人，其中有三人主管，分別為大理寺少卿薛熵，刑部尚書魏雲之和順天府尹曹安德，其餘五人分別是督察禦史王文也，吏部左、右侍郎周賀畔、馬勇和錦衣校尉張忼和尤為。”
    葉婧借著火光將這八人的名字牢牢記在了心上，須臾，將名冊丟進了火盆內，有一串的火星從火盆裏飛揚而起，在夜裏投下點點‘星光’。
    她瞧著名冊全部被燃燒殆盡之後，才徐徐問向劉叔道：“劉叔，我兄長一事既然已成定局，為何皇上會連下三道聖旨，將原本發配邊疆改為秋後斬首，而又有秋後斬首改為即可行刑？”
    劉叔想也不想便回道：“想來這之中有人不想讓公子活！”
    “那是什麼樣的人讓一個將死之人連一刻都不能活，而要立即處決了呢？”
    “自然是心中有愧之人！”
    “有愧？”葉婧冷笑了一下，“有愧是得有心，可你看，他連這三五月都不能等，說明他心中無心隻有鬼，有鬼無心的人才害怕，害怕中間有了變數，怕這變數最後成了變故！”
    “小姐……”劉叔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葉婧，忽然覺得眼前的小姐有些陌生，硬生生的叫他背後有些發涼。
    葉婧回身看向劉叔：“劉叔，我自拿你當家人，今日我也不與你說假話，這仇我葉婧不報誓不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