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亂之中，我還是十分準確且麻利地打開房門。我清清楚楚地知道我在做什麼，我相信李遠東也是清楚的，我們還是那麼有默契地一邊親吻一邊一層一層地脫下彼此的衣服，他雙手撫著我還算纖細的腰把我輕輕地放在床上。我睜開眼含情脈脈地看著我麵前這張熟悉的臉龐，一切都回到了大學時候，我們興奮著小心翼翼地如第一次一般慢慢試探著。他的眼神滿是深情，五年不見，他還是了解我的所有，四目相望，整個房間被愛包圍，我想此刻是沒有任何力量可以將我們分開。他的唇落上我的眼，我輕輕閉上眼，享受著他溫柔的吻從眼角吻到眉梢，從鼻尖吻入雙唇。我的手在他的手掌裏找到了歸宿，任他的指尖一一劃過我的指尖，再慢慢地劃過我的脖頸，我的身軀。我們緩慢的柔和的如一支古典樂曲，彎婉纏綿，夜色也隨之溫暖起來，我感覺他是完完全全是屬於我的，而我始終也隻為他一人所有，七年前如此七年後仍然如此。
    五年了，我沒有一晚睡得如此香甜，沒有夢境。一睜眼他就在身邊，我的頭枕著他的臂，這就是安全感。我們同側相臥，他的另一隻手臂搭在我的腰間，我輕輕轉過身，麵對著李遠東，西北慵懶的陽光照在他的耳朵上，於是那隻耳朵有點微紅，他雙眼微閉，睫毛整齊地站成一排像是在等著我檢閱一般，他濃密有型的眉毛還是會令我心跳加速。
    “睡得好嗎？”李遠東的雙手環抱把我緊緊地貼在他的身上，身體相碰之處傳來溫熱，從腦頂暖至腳尖，我的臉貼在他的胸膛，他微微隆起的胸肌使我的臉迅速升溫。
    “嗯。”陳西南啊，你30歲了哎，有必要像情竇初開的少女一般一會兒心跳加速一會兒臉紅身熱的嘛，我感到有些尷尬。
    “這麼多年，你一直一個人？”他的手臂放鬆下來，我稍微向上蹭了一下，臉與他的臉相對，我看著他的眼睛，裏麵像是裝著整個銀河，那麼明亮那麼深邃。
    “嗯。”我就是記憶力很好的那種人，李遠東給我留下的觸感讓我沒有辦法再接受其他人，我不許他的痕跡被他人取代。也許不是我的記憶力太好，隻是在這個什麼都講求快速的年代，我想要慢下來，如輕柔的古典樂曲，有跌宕起伏卻始終平和溫婉。隻是我應該明白曲終人散時，我應該揮揮手灑脫地說再見，然後開始我的新生活，這才是一段感情結束後該有的表現。我卻始終活在隻有李遠東的世界裏五年，我故意忽略所有人對我的關心，我以為這才是愛，直到那個早上的那個瞬間我一直這樣以為。
    “西南，我……”李遠東的電話突然響起。他轉過身看了一眼手機屏幕，然後下床穿衣。
    “東東，你剛才要說什麼？”我也隨之坐起，捋了捋淩亂的頭發。
    “西南，我必須得走了，希望你幸福。”他彎下腰，吻了下我的額頭，然後穿上外套走出房間。我坐在那裏，指尖還有他的味道，他說他希望我幸福，希望我幸福，我幸福？從小到大我都不屬於主動派，長大後我這樣解釋我的不主動，如果我想要的，我說了你才給，那我寧願不要。當年望著李遠東離開後我對白曉靜就是這樣解釋的，知我者曉靜也，她一語道破我的玄機，“你呢，就是缺乏自信又極其沒有安全感。”是啊，五年前我不敢留下李遠東，因為那會兒我一無所有，我不敢確定他會和我一起蝸居在小城鎮而毫無怨言，我擔心日後爭吵時他會脫口而出他的悔意，所以我寧願把選擇權交給李遠東，由他去選擇留下還是離開。說到底，我還是不相信我自己，我不相信我能讓李遠東幸福。此時也是一樣，我不會張口去問伸手去要，如果你有猶豫，那這份愛就要到此為止吧。他拂袖而去，我回想著認識他以來的所有時光，我想我是了解他的，我所一直堅持的並不是愛，我死揪著不放的也不是李遠東，而是這段青春的回憶。我們已經從青春時光走出來了，我們都該去追尋自己的幸福，我想我該放手了，我該祝福，祝福我和李遠東都幸福。
    我赤腳走到衛生間，對著全身鏡看著我自認為保持較好的身體，長發從耳後垂到胸前，發尾輕觸小腹。我心裏明白，我已夢醒，其實夢醒了的又豈止我一個人。女人有時候就是很蠢，有些自以為是的勇敢就是要付出代價的。
    五年夠了，對我來說如此，對李遠東來說如此，對周旭來說亦是如此。
    剛從浴室出來，電話響起，周旭的來電。
    “周旭。”
    “對不起，昨晚把你自己留在飯店。”周旭的聲音很低。
    “沒關係的。胖子喝多了嘛。周旭，我們回去吧，反正聚會也結束了。”
    “好，我去訂票。”電話被掛斷了。
    機場，胖子，顧悠然和娜娜前來送行，相聚離兮終有時，我們沒有過多的客套與不舍，隻是在我和周旭走向安檢處時，我看到悠然擦了一下眼睛，他們三個終於被淹沒在機場人來人往的人流之中，再也分辨不出，我朝向他們的方向說了句，後會有期。然後頭也不回地走過了安檢門。
    “李遠東兩年前就結婚了。”在飛機上，周旭還是開口了。
    “我知道。”我怎麼會沒有感覺到，我那麼熟悉的李遠東在那個早晨突然變得陌生，他早已不再屬於我，而那個夜晚隻是我們的分手儀式而已，我需要這個儀式來祭奠我逝去的愛情，我終於清醒。
    我和周旭沒有再說話，我靠在椅背假裝睡覺，周旭拿著一本雜誌在那裏翻來翻去。直到飛機落地，他把雜誌從第一頁翻到最後一頁，然後再從最後一頁翻回到第一頁，來回翻了兩遍。
    “我回店裏了。有事打電話。”我攔下一輛車，周旭把行李扔到後備箱，目送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