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居內。
    季殃坐定在矮塌上，無隳端了熱茶給他。
    茶水入腹，緩解了習武一天的少許疲勞。
    “二師兄不如先沐浴，等洗好了晚飯應該也送來了，我們再去找大師兄。”
    無隳扯了扯懸於廳堂一角的搖鈴，鈴鐺另一端延伸至僮侍所在，這邊搖響，那邊聽到鈴聲再搖鈴回應。
    為了方便掌教弟子洗浴，期居、竹居內都設置有這樣的鈴鐺，鈴響後那邊即開始準備熱水。
    先開始知道這鈴鐺的用途時，無隳還一陣唏噓，不甚習慣，幾天下來，也慢慢適應了。
    不多時，果然送來了熱水，備好了浴桶。謝過了送水的人，那人辭謝離去。
    浴桶內水汽氤氳，兩個小孩泡在熱水裏，發色一烏黑一銀白。無隳撩起季殃披散的長發，用胰子塗抹了再小心搓洗。
    感受著腦後柔和的觸感，季殃不禁眯縫了雙眼，發出一聲舒適的歎息。
    無隳幫他洗過了頭發，又搓了後背，季殃道：“該換我了。”
    無隳依言轉身，季殃舀水給他濕了頭發，抹了胰子清洗，手心的那縷銀白隨水溜走，視線在無隳腦後逡巡，隻覺這銀色越看越是綺麗。
    手下動作不覺一停，直直盯了半晌。
    “師兄？”
    “沒事。”
    他對此並沒有過多在意，與大師兄藍矣期的對話此時正徘徊腦中。
    無隳思忖二師兄與師父之事一時難以調解，不如向二師兄打問其他訊息。好比說，那日在明寂峰莫祇提到的雀羽、子庸。
    “二師兄，去見尊者那天，莫祇說我還有一位‘雀羽師姐’和‘子庸師伯’，能和我說說他們的事嗎？”
    “我同你相處許多時間，倒忘記與你提起了，怎麼，師父與師兄……都沒提過？”
    季殃亦對此甚是意外。
    無隳老實搖了搖頭：“沒有，隻有莫祇。”
    “這可真是……”
    想來是三人都認為另外兩人與他說了，才有了現在的一幕。
    “雀羽師姐常年在外遊曆，所以碰不著她。那子庸師伯呢，他是師父的愛侶，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他？”
    季殃用手指理了理他的長發：“師伯多年前功體受創，又有心結，現於明寂峰閉關。”
    無隳動了動耳朵，捕捉到一個詞：“心結？”
    溫熱的水流澆上背部，身後之人動作輕柔。
    “嗯，發生了一些事情，你可要聽？”
    無隳催促道：“師兄快講。”
    “師伯的全名喚作雀子庸，他本不在無為境，而是出身於與本境相鄰的鳳生境，曾與鳳生境中的一對兄弟相交莫逆，哥哥名為元魁，弟弟喚作元照。有一年，師伯回境訪友，不料仇家來尋，元照為救師伯不幸殞命，後來師伯與元魁協力滅殺了那人。”
    “那人雖死，他們卻始終無法釋懷元照之死。因元照是為救師伯而死，元魁耿耿於胸，日逐疏遠師伯。”
    無隳聽的聚精會神：“然後呢，他們接下來怎樣了？”
    季殃不疾不徐繼續陳述：“元魁向師伯下了戰帖，師伯心存愧疚，在比鬥關鍵時忽然收力，元魁不及反應，重傷了師伯。”微微一歎：“這下反倒是元魁著慌了，記得那時他匆匆來到，送回了師伯。師伯功體受創，閉關靜修，一直到現在。”
    雀子庸的遭遇無論是誰遇上隻怕都難以盡善盡美地應對。
    消化了樁傷心事，水已變得溫了。
    沐浴完畢，豆丁出浴。
    幾日相處下來，無隳觀察到季殃有一樣很珍視的物件，隻在洗浴時取下，日常掛在脖頸上藏於衣內，是個樣式簡單的小荷包，花紋並不十分繁複，仍可看出製作之人的用心。
    無隳由衷道：“師兄，你的荷包真好看。”
    季殃竟難得地上揚了嘴角。
    穿好了衣服，正好是晚餐時間，兩人如約到期居尋藍矣期。
    期居書房中，藍矣期左右手各執一支毛筆奮筆疾書，案上摞著厚厚一疊寫好的《清心咒》。
    無隳咋舌：“大師兄……居然可以兩隻手一起寫字？還都寫得那麼好。”
    季殃道：“師兄自小塗鴉，便可一手畫方一手畫圓。”
    藍矣期百忙中抽空看了兩人一眼：“師弟們稍待片刻，待師兄寫完此篇。”
    “刷刷刷”連揮數筆，一氣嗬成。
    “好了。”
    藍矣期丟開毛筆：“我們去吃飯。”揉了揉泛酸的胳膊：“可得好好吃一頓，犒勞犒勞我這辛苦的胳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