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手機店買新手機，然後插入我一直用的電話卡。
    我撥通了林麗蓉的電話。我說，“你一定想不到我身上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
    林麗蓉出來跟我見麵，初一看我，似乎就被我的樣子嚇到了。我的模樣，跟她以前看到過的，判如兩人，不僅頭發蓬亂，麵色晦暗，而且衣著皺皺巴巴的。
    我們在一個廉價的快餐店找了角落的位置對麵坐下。我說，“我前夫回來了。你知道他對我做了什麼嗎？”我笑著又像是哭著，“他把我騙出去，送到別的男人床上。”
    “啊！”她短促地驚叫了一聲，一臉不可置信。
    我伸出手去抓她放在桌麵上的手，我的眼裏有了不肯落下的淚花，我說，“我想，我想離開。”我緩緩閉上了眼，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樣。
    她突然反手抓住我，用了狠力，“董飛，不可以！”她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堅決，“你不可以離開！”
    我睜開眼看她，不明白她為何突然如此激動。
    “董飛，當年你割手腕，痛不痛！你忘了嗎！”
    我一時間失去了反應，她，她是，她以為我說的離開是要離開這個世界，是要尋死。但是這種誤解似乎並不是件壞事。
    她又說，“董飛，你那麼好。是他，他們是畜生，你不能因為他們的惡毒，而來懲罰自己。你要好好的，你要好好的。”
    我的眼淚，突如其來淌了滿臉，無從遏製。
    “董飛，我會盡快辦離婚。如果可以的話，你和我，就這樣拉著彼此的手，一起往前走，好不好？”
    我要說好嗎？可是……
    “董飛，我上午找律師問過了，如果走法律，我沒有工作，孩子很難判給我，如果跟，跟他協商，我需要你的幫助。你會幫我，對不對？”
    “我……”
    “董飛，不要拒絕。很抱歉把你牽扯進來，但是，除了你我找不到別人，而且，我是真的想，我們倆，成為彼此的依靠。”
    我的腦袋裏轟鳴不斷。我一直以為這件案子將曠日持久，還有，她說的手拉手一起走是我理解的那種意思嗎？
    “董飛。”
    “董飛！”
    “好！”我似乎沒有退路。
    於是，她與我將所有需要進行的事項羅列一遍，然後分頭行動。她去清點她所知道的她老公的財產，我去草擬離婚協議。
    我回到自己的住處時，門口站了一個人。
    “你找誰？”
    “你不記得我？”他反問。
    我便再好好打量了他一番，依舊隻覺得他是個陌生人，應該從未見過麵。
    他無奈地撇了撇嘴，然後遞給我一遝錢，有零有整，最上麵的是一張嶄新的五毛。
    好吧，我知道他是誰了。
    那些錢是我早上留給酒店那個男人的。
    “怎麼？”我退後半步，微揚起頭，對上他的視線。
    “董小姐，你誤會了，”他說，“昨天晚上什麼都沒發生，是你喝醉了，吐在了衣服上。”
    我看著他，似笑非笑，不言不語。
    他等了一會又接著說，“我不是你認為的那種人。”
    我還是看著他不說話，似笑非笑地。
    他又等了一會，再接著說，“昨天晚上，實際上是周少傑安排給你介紹對象。”
    什麼！我略微睜大了眼，卻還是繃著，不說話。
    “周少傑說他一直覺得對不起你，他說是因為他的事才導致你到現在還是一個人，還背了個離過婚的名聲。他總跟我們誇你。所以才有了昨天晚上的局。”
    我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翼。
    “你給他打過電話以後，他和小鞏就衝到酒店教訓我來著。他以為我占你便宜了。”
    我點點頭，“行，我明白了。不怪你，周少傑我也不怪。就這樣，再見還是朋友。”我接過他手裏的那遝錢。如果真相真如他所說，那麼我給錢的行為就有點侮辱人了。
    “不是，”他突然拉住我的手臂，“董小姐，你不明白。我是說，我的意思是，我是真的喜歡你了。”
    我看著他，漸漸有點領悟到了他要表達的意思，昨晚是相親局，他算是那麼多人裏頭最喜歡我的一個，於是喝醉酒的我，就由他來照顧。
    我再次點點頭，“先生，謝謝你。”我掙脫了他的手，轉身開門回家，然後關門。
    換鞋進屋後，東西隨便一放，然後利索地點煙。尼古丁的火氣深入肺腑，一種令人舒暢的安定感緩緩包裹而來。我聽到有禮貌而克製的敲門聲，但我就是不想理會，我手裏夾著煙，腳下汲著拖鞋，飄一樣到了窗邊。夜色一點點蓋了下來，一點紅光倒影在玻璃上，熒惑而邪魅。
    敲門聲停了一陣，很快又響了起來。這次敲門的一定與剛才的不是同一個人，有點克製著的不耐煩。
    然後，手機響了。
    我不得不走回玄關，將隨便放在那裏的手機拿起來，來電顯示是周少傑。我按了接聽鍵。周少傑的聲音在手機裏響起來的時候，我聽到門外同時響起了他的聲音。他說，“董飛，對不起，我好心辦壞事。”
    我“嗯”了一聲。
    “董飛，你要不要原諒我。”
    我忽然就笑了，要不要，要不要，我對著手機輕聲說，“這次不想要了。”
    我掛了電話，指節在門板上扣了一下，然後說，“你們回去吧。”
    周少傑的聲音突然湮滅，然後是鞏良玉問他怎麼了，再然後是那個陌生男人對著門板說，“董小姐，給我一個機會吧。”
    我說，“機會會有的，現在，請，你們，都離開。OK？”
    等了一會，門外終於響起了腳步聲，然後歸於一片寧靜。
    我手裏的煙也快要燒到尾端，我將其撚滅在玄關上。
    手機嘀了一聲，是一條短消息。還是周少傑。“董飛，我錯了。我們還是朋友吧？”
    我沒有回複。
    再點起一支煙，沒有開燈的室內，煙頭上的紅點，邪魅如妖。我的腦海裏似乎有無窮無盡的臆想，又似乎茫茫然空洞無邊，我不知道我是誰，我不知道我要去往何方，我不知道快樂或是憂傷，我不知道生與死……
    寂靜無聲中，煙在慢慢地燃燒，直到沒有原因地悄悄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