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相之浸濕了毛巾漫不經心的擦臉，見那年輕人捂著臉痛哭，他才確定這人是那個倒黴布匹店掌櫃的獨子，牛一巳。周相之記得那掌櫃是老來得子，未得子前，那掌櫃也就是牛一巳的生父常去觀裏上香祈福，兒子出生後更是寶貝的不行，取名一巳。
    想來也諷刺的，這掌櫃當初有多寶貝這兒子就有多恨這兒子。
    “你母親是怨恨你父親，但也不願這麼人不人鬼不鬼的留在這世間，你這大孝子就當成全她，別折騰了。”秦八景淡淡的說道，說實話，他也不願意看到掌櫃死後的模樣。
    不用想也知道那會是一副怎樣的猙獰麵孔。尋常人死後要嘛轉世投胎，要嘛找到去地府的路為自己犯下的罪孽贖罪，顯然牛掌櫃不會是贖罪的那類人，他隻會跟秦八景山頭的鬼東西一樣，既不願離開，也不願意贖罪。死後要嘛屍變要嘛占了別人的屍身，靠著那股怨念變成連秦八景都不知道怎麼形容的東西。
    後來秦八景和觀裏的老道也查過，這些死體很像人們口中的僵屍，但又不像，他們雖然行動遲緩，有的說話還口齒不清，但生人碰見了總能讀懂他們要表達的意思。隻有扒下他們穿著的壽衣才能讓他們真正的離開這世間，他們死後穿上的壽衣似乎變成了他們保存腐軀的最後物件。
    這些年來，變成死體的人越來越多，真正離開的卻很少，秦八景那小山頭都快裝不下了，能少一個是一個。
    牛一巳聽完，心灰意冷，但心裏恨意也越加強烈，“我舅舅呢，也跟著母親一塊轉世了嗎。”
    “嗯，你舅舅不放心，就跟著一起去了。”秦八景邊說著邊招呼藏在暗處的東西一會暗中跟著看看情況。
    牛一巳無法，隻得帶著人又回去了，臨走對著廚房方向說了聲謝謝。
    秦八景知道他是跟小思說的，謝的也是當年小思給他母親看病，雖然最後也沒能保住那條命。
    小思見狀趕忙走出來，連連擺手。牛一巳見到人似乎瞞足了，帶著人又回去了。周相之到現在也有點懵，秦八景顯然是知道屍體埋在哪裏，可為什麼不告訴他呢。
    “主人，粥熬好了，我還包了包子，是豆沙餡的剛出鍋的。”小思小聲的說道，也不知道秦八景聽沒聽見，周相之倒是跑了進來，拿碗盛粥盛包子嘴裏還塞了一個，一點都沒客氣。
    秦八景倒是沒理會，回了句知道了，就閉上眼睛繼續打盹。
    天邊泛起魚肚白，地上卻還沒亮透，燈帶得繼續點著。牛溫玉睡得迷迷糊糊的，或許是因為失血過多眼睛睜不開，頭暈的厲害，耳邊像是一群蜜蜂在飛，嗡嗡的吵得他頭又疼起來了。肚子上倒是涼涼的，舒服的緊，隻是手腳麻木動不了，身體重的緊。
    小思拿著剛搗好的藥進來，見他掙紮著要醒不醒的難受的緊，又點了助眠的藥香，讓他繼續昏睡下去，方便小思給他換藥。
    周相之吃飽喝足就鬧著要回觀裏，他留下來也沒什麼事。秦八景親自送他出了大門，一再囑咐，沒什麼事就別來了。
    沒成想，周相之中午就回來了，跌坐在院門前呼呼的差點喘岔氣了，小思趕緊過去給他順氣，“你就不能慢點，岔氣了我可不管你。”
    “你主子呢。”周相之拉著小思的手急忙問道。
    “回山上了。”事情解決的也差不多了，秦八景就想著回山一趟，畢竟沒了大王的山頭可是會出事的。
    聞言，周相之像是鬆了口氣般，但立即讓小思想辦法把牛溫玉送道觀裏，小思來不及多問，背上牛溫玉就跟周相之往道觀趕去。路上趕得急，但小思也知道了大概。
    冷泉下麵壓著的東西似乎開始動了，周相之的師傅已經去幫忙鎮壓，應該是沒什麼問題，但還是怕牛溫玉會出事這才急急忙忙的將人弄進道觀，畢竟在怎麼萬無一失總有疏漏的時候。
    道觀門前不足百米，小思的身體感覺得前所未有的炙熱，體內的火燎感越來越強烈，他再也不能往前走了，否則會被活活燒死的。即便性子在怎麼純良，小思終究還是鬼魅一類，佛堂道觀這些地方他避之不及，又怎敢踏進。
    周相之一路上山氣也喘勻了不少，將牛溫玉背上對小思說道“你要不找個地方躲躲，神仙打架咱們就別去看熱鬧了。”
    “好吧，我就在附近，有事你喊我就行。”說完，小思就山林深處去了。
    說實話，周相之看著也蠻心疼的，也不知道小思是因為什麼不願意轉世。但是大白天的豔陽高照小思還能行動自如，周相之又懷疑他到底是不是個活人，畢竟小思的修為說實話，真的不高。
    等周相之的師傅回來已經是半夜了，帶著周身的疲憊一語不發，倒頭就睡。周相之也不敢睡覺，他實在害怕有什麼東西在他們睡熟之時要了他們的命，將觀裏的油燈都點了起來，一盞一盞的添滿香油。
    秦八景本想看看牛溫玉，見這小孩睡得死死的，八成又是被小思下了安眠的藥物。道觀裏的燭火比往日還亮上幾分，他以為是守夜的小道士，走進一看才認出來是周相之。
    “我道誰呢，大晚上不睡覺添這麼多香油幹什麼。”其實，秦八景不問也能猜出個八九分來。
    周相之的睡眠一向很淺，別人早睡早起可能是為了身體好，但他卻是因為怕死。打雷下雨的天氣更是睡的不安穩，還經常莫名其妙的夜裏驚醒，這一醒就再也睡不著，瞪著眼睛直到天亮。
    周相之捏緊手裏的小勺，一言不發，眼裏如死灰般，整個人毫無生氣。秦八景歎了口氣，接過他手裏的家夥什，勸說道“去睡吧，外麵有小思呢他是個機靈的，大堂我替你守著。再說了，還有別的小道士守夜呢，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