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訣似乎很吃那一套。
    他輕輕彎身，將鞋上的帕子拾了起來，放到鼻子下頭輕輕嗅了一下，臉上露出一道迷人的微笑。
    棄靈犀不知道，他是聞自己的鞋聞高興了，還是帕子上的香水讓他那麼興奮。
    蕭訣輕輕抬起美人的下巴，深情地問：“這麼怕本王？”
    “王，王爺……”美人的眼睛裏還帶著濕漉漉的淚水，受傷的小鹿般楚楚可憐地看著蕭訣。
    棄靈犀注意到，這梅園裏安靜了許多，那些貴女們也不急著作詩了，各個兒拿羨慕嫉妒恨的眼神看著那個美人兒。
    就在這個檔口，她腰間的乾坤袋竟然微微動了一下。
    棄靈犀的眼睛倏地便睜大了。
    未雪這是要醒了？
    敢情她含著眼淚千呼萬喚地未雪不醒，這男人一來，勾搭了兩下美女，未雪便承受不住了？！
    不知怎麼，棄靈犀心中一片鬱結，不知在生未雪的氣，還是在生這個拈花惹草的蕭訣的氣！他到底哪點配得上讓未雪如此念念不忘，比東籬煉的丹藥還管用？！
    棄靈犀故意從他們二人之間闖了過去，還撞了蕭訣一個大跟頭。
    她陰森森地看了蕭訣一眼，道：“你最好檢點一點。否則……”
    她看了看蕭訣的下半身，帶著警告地意味。
    蕭訣收了手，幽幽地望著棄靈犀的背影。他倒不至於真的因一個人對他的態度氣惱，而且這裏是皇宮，藏龍臥虎之地，也由不得他隨便抓人。
    隻不過，這個絕色少年看他的眼神，實在是有些古怪。
    蕭訣懷疑過這是他的仇家，可棄靈犀最後一句話卻讓他莫名其妙。活了那麼久，即使再怎麼風流成性，也從沒有人用不檢點這個詞來形容他。
    如果他沒聽錯的話，少年說話時，語氣裏還帶了些嫉恨……
    蕭訣眼睛一睜，難不成……
    棄靈犀穿過禦花園，不打算去殿裏了。外頭的鶯鶯燕燕實在有些多，真是莫名其妙，怎麼都湊一波出來了？要是她們不在，她還能偷偷摸摸揍蕭訣一頓。
    此處離她住的地方不遠，棄靈犀速度又快，眨眼便過去了。
    她迫不及待將未雪放了出來。
    未雪確實醒了，神色卻有些哀戚，藏都藏不住。
    棄靈犀本來有些生氣，看她那副樣子，心卻瞬間又軟了下來。
    “我還想去看他一眼，好嗎？”未雪的眼睛裏混雜著絕望與希冀。
    棄靈犀咬了咬牙，“為什麼？”
    未雪苦笑了下，“靈犀，你沒有愛過人，不知道愛一個人，有多麼苦……”
    “可他並不值得。”棄靈犀冷聲道。
    “有什麼是值得的呢？真若愛上了他，遠遠看著，也是好的……”未雪低聲說。
    棄靈犀心裏一萬個不情願。她確實沒有愛過別人，也不懂得什麼是愛，但未雪這般，就像是被沁陽王踩過的爛泥，何其卑微？
    她不能忍受的是，未雪要選擇做這樣的人。她隻願她能像在禦靈閣的日子那般，獨立，溫和，做著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遇到那個人，便變得如此可憐，卑微，讓她心裏窩火。
    棄靈犀望著她，眼睛裏劃過一道陰狠，“如果我殺了他呢？”
    未雪不敢置信地搖搖頭，“或許我會恨你……”
    棄靈犀攥起了拳頭，用力的控製著自己，最終一聲不吭離開了這個寂冷的房間。
    剛出門，便看到了秦煜。
    她沒搭理他，往院子裏走去。
    秦煜跟在了後頭，剛才的話他也都聽到了，事實上，一出大殿，他便跟上了棄靈犀。
    隻不過秦煜性子比較詭，什麼事兒都看得明白，知道出了大殿就容易被女人圍攻，索性藏了起來，偷偷摸摸地把所有人都避了過去。
    “喂，鬱悶了？聽哥的，女人都這樣，一愛上男人就變笨，沒什麼好氣的。”秦煜走到了她身邊，又恢複到了那副吊兒郎當死皮賴臉的樣子，和大殿上的新皇陛下判若兩人。
    隻不過他不知道，自己的說話對象其實也是個女人。
    棄靈犀怪怪地瞅了他一眼，“那男人呢？也都像蕭訣一樣吧，水性楊花，放蕩不拘，勾三搭四，人盡可夫？”
    秦煜嗬嗬笑了兩聲，“還會用不少詞兒呢？不過你說得好，蕭訣就是那麼一號人，你可得離他遠點兒！哥就不一樣了，哪怕弱水三千，我也隻取一瓢飲。”
    棄靈犀立即反駁，“那你為何會對青樓那麼熟悉？”
    秦煜，“……”
    第二日盛宴，棄靈犀還是去了，帶著未雪。
    未雪容貌已毀，卻仍精心打扮了一次，穿的是與去禦魔宮那日一樣的紅裝，甚至戴的麵紗，畫的妝容，梳的發髻，都與那日如出一轍。
    歌舞仍在繼續。
    未雪心不在焉的，眸子裏頭都是緊張與急切。
    終於，沁陽王又姍姍地來了。這一次，他首先關注的竟是棄靈犀這邊。
    昨天還一個勁兒瞪他，怎麼今天連看都不看他一眼？蕭訣特意咳嗽了兩聲，卻依然沒引起棄靈犀的注意。
    棄靈犀百無聊賴地看著歌舞，眼神不隻避過了蕭訣，還避過了未雪。
    她實在不想看未雪那副虐戀情深的樣子。
    在這之前，以棄靈犀的性格，別人身上發生天大的事都和她沒關係。
    就在她對未雪產生了親近的感覺，把她當親人，當姐姐似的依賴時，未雪卻因那麼一個不入流的弱雞仔，揚言要恨她。
    每當想到那句話，她心裏就有些酸脹，莫名的委屈。
    未雪對於她來說是重要的朋友，像東籬一樣。可在未雪心裏卻不這樣，她可能連沁陽王的頭發絲都比不上。
    在殿上深情注視著沁陽王的人不少，包括昨日那個不小心碰到他的慧兒。但因著棄靈犀的位置關係，蕭訣的目光不自覺被未雪吸引了去。
    好一個美人！
    紅紗遮麵，卻更顯得神秘了些，僅僅是露在外頭的半張臉，已顯示出閉花羞月般的絕世之容。隻不過，這半張臉，和那眼神，怎麼都隱隱有種熟悉呢？
    沁陽王睡過的女人太多，而且睡過的未必都記得，記得的，通常是那些睡不到的……
    見沁陽王並未認出她，未雪的心像是在滴血一樣。
    早便知道如此，卻還是忍不住期待，每次都是這樣，一次次的經曆失望，絕望……卻還是無法不去愛他。從十五歲時，她被他從冰冷的湖水裏救起的那一刻起，心便丟了。
    蕭若兒不放棄任何一次機會，昨天剛表演完一次，今天又上另一個技能，跳舞。
    難為她這麼冷的天還穿了一身極美的羅裙，不過她的舞姿倒真是不錯，比之前那些貴女們要好上很多。
    棄靈犀剛看得投入了些，宮殿高大的門忽然爆破開來，碎了一地。接著，烏黑的魔炁呼嘯著湧了進來，在大殿裏頭盤旋。
    “是魔修？”
    “啊！魔修來了！”
    蕭若兒的舞伴隨著滿堂的尖叫聲戛然而止，秦煜一下子從龍椅上站了起來，目光肅然。
    “靈，靈犀，是他們嗎？”未雪有些緊張的問。
    棄靈犀看著麵不改色的，其實比她還要緊張，難道，棄玄燾追殺來了？要不躲一躲吧！
    她抓住未雪的胳膊，道：“我們趕緊走吧！”
    話音剛落，魔炁散去，一名黑衣女子出現在大殿中央。
    “鷺岐？”棄靈犀心裏瞬間踏實了。隻要不是棄玄燾，她便沒什麼好怕的。
    不過這一回，她感覺鷺岐有些變樣了，似乎比之前更加陰毒了些，滿臉都是殺氣。
    鷺岐看了眼大殿中央嚇得瑟瑟發抖的蕭若兒，冷笑了聲，一揮袖子將她掃到旁邊石柱子上，狠狠撞了那麼一下子才摔下來。
    蕭若兒當場吐了血，惹得眾人又是一片尖叫聲。
    蕭訣忙過去把蕭若兒扶了起來，麵上有些不愉，卻也有些忌憚。他與魔尊是有著合作的，所以不想得罪任何魔修，因此隻能吃了這個虧。
    今日太上皇與太後並未出席，位子最高的便是秦煜了。
    與那些大臣貴女們不同，秦煜臉上沒有半分懼色，他冷聲道：“閣下不請自來，可是禦魔宮的禮數嗎？”
    鷺岐冷笑一聲，“你算什麼東西？今日，我來找個人，你們若是老實交出來，我便饒了爾等性命。否則，殺無赦！”
    說罷，她陰狠地看向沁陽王，“未雪那個賤人在哪裏？！”
    未雪身子一僵，棄靈犀安慰了她一下，小聲道：“她應該是來尋我的。”
    “未雪？”蕭訣目光微凝，頓了三兩秒才想了起來，“她不應該在禦魔宮伺候著魔尊陛下嗎？怎麼，難道是未雪伺候的不好？”
    鷺岐冷笑了聲，“看來，你是不準備把她交出來了？”
    那日服了春情後，被魔尊送去了魔獄，被一群色魔輪流侮辱。這個仇，鷺岐卻莫名其妙地算到了棄靈犀頭上，也就是她口中的“未雪”。
    所以說，魔，通常是不講理的。
    聽聞未雪逃離禦魔宮，鷺岐大仇未報，隻能找沁陽王要人。
    沁陽王道：“閣下此言差矣。不過是取個樂兒的女人而已，本王既已送給魔尊陛下，便斷沒有收回來的道理。”
    那日確定得到了棄玄燾支持後，蕭訣便不再將和禦魔宮有牽扯的事藏著掖著了，甚至恨不得讓天下人都知道他和禦魔宮有一腿，也好讓朝廷對他有所忌憚。
    未雪垂下了頭，遮住了眼裏的哀戚。
    對於蕭訣的說法，鷺岐可不買賬。她本來就厭惡蕭訣一直往禦魔宮送美女的行為，更何況未雪也是蕭訣的人，所以早對沁陽王起了殺心。
    忽地，鷺岐手中聚齊一團魔炁，陰聲道：“好哇，那既然這樣，你就替她去死吧！”
    說罷，這魔炁便要往蕭訣身上擊去，就在此時，未雪忽然跑上前去，跪在了鷺岐麵前。
    棄靈犀正等著蕭訣被鷺岐弄死呢，卻沒想到看到這一幕，心裏頭別提有多窩火了。
    蕭訣也是一驚，不可思議地看著這個女人。他突然便記了起來，這個女人，不就是……“未雪？”
    未雪哀戚地看了他一眼，視死如歸地抓住了鷺岐裙擺，哀求道：“放過他，我就是未雪，殺了我吧！”
    鷺岐眉頭皺了皺，忽地，她一揮衣袖，未雪臉上的麵紗便被拂了下去，臉上被玄火所傷的疤痕露了出來。
    鷺岐冷笑一聲，“我道你臉上的傷怎麼好的那麼快，原來給我玩了一招狸貓換太子？那個假扮你的人呢？”
    未雪抿著唇不肯說。
    鷺岐陰狠地攥住了她的脖子，將她提了起來，“說，她在哪兒？”
    未雪的臉因為窒息漲得通紅，卻依然咬牙堅持。
    棄靈犀心情有些複雜。
    她不再掩飾什麼，伸出手，一道藍色靈力擊向鷺岐的胳膊。
    鷺岐猛地鬆手，未雪摔落到了地上。棄靈犀飛身來到那高台上，將未雪扶了起來，推給她心心念念的沁陽王，沁陽王愣了愣，扶住了未雪。
    “元修？”蕭訣暗暗道。原來，這個一直敵視他的人竟是元修？
    蕭訣過於好色，沁陽王宮裏不隻養了一幫如花的美眷，還收了幾個漂亮的孌寵。
    之前棄靈犀要他“檢點”，蕭訣竟自戀地以為這個絕色少年愛上了他，因此吃起醋來，看他的眼神“又愛又恨”……
    可這個元修，和未雪又有什麼關係呢？直到現在，未雪舍生忘死的情義也未能將蕭訣的心觸動半分。未雪就在他懷裏，他卻沒往未雪身上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