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令捏了一塊小米糕咬了一口，是他喜歡的味道，無極這孩子，做事情總是滴水不露，心下越發歡喜，“老萬，說說你的看法。”
    萬師爺想了想說道：“聽說死者穿戴不錯，但身上的錢袋等已被扒走，說不定是因財殺人。”
    縣令慢慢啜著茶，怔了會兒才說道：“正月間嘛，人人都把身上最好的衣裳穿出來，這走親訪友的，穿破衣可不象樣。”
    謝無極點頭，這年頭的人，和後世一樣，家裏再沒錢，穿出去的衣服得是好的，哪怕是花唄信用卡刷爆，也得買個LV包包。
    後世的人，是愛慕虛榮，講究麵子排場，這世的人，是為了一個意頭，喻意以後都有新衣服穿。
    萬師爺咳了一聲道：“老萬看過那死者麵容，十分麵生，確實不太象本地人。”
    “不是本地人，卻死在本地，身上也沒有東西，這可不好辦呐！”高縣令眉頭微鎖，陷入思考。
    謝無極發現高縣令坐著想問題的時候，右手拇指和中指總是搓來搓去，好象就能搓出答案似的。
    “無極有何高見啊？”大概是自己想不出問題，高縣令扭頭看向悶頭喝茶的謝無極。
    在沒有任何已知條件的情況下推理，是最不喜歡的事情。
    解題的時候，還需要有已知條件呢。
    垂著眼眸，謝無極恭謹地說道：“不如，到縣衙看看仵作大叔有什麼發現？”
    屍體平躺在板床上，由於正在驗屍，可以看得很清楚，身上多處淤傷，胸腹多處刀傷，深淺不一，不論你生前是尊貴，還是低賤，在死亡之後，代表你活過的證明，就隻是一具屍體而已。
    老捕頭仵作上前給高縣令行了禮，縣令示意他說出屍體情況，仵作詳細說明後，又道：“死者身上並無其他多餘物什。”
    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死在正月初九的淩晨，衣袍俱是全新，卻身無分文，也沒有其他可代表物，是謀殺？
    還是衝動殺人？
    雖然說凶殺案百分之七十都是熟人之間，但熟人之間也不至於要在正月間把人殺了，還大模大樣丟在路邊，這種隻有乞丐才會這樣吧？
    謝無極認真查看了下屍體，當然是在仵作大叔的陪同之下，“大叔，您認為死者是經過毆打後才……”
    老捕頭仵作用力點頭：“他喝了酒，但還沒到醉的地步，先是頭腦挨了一擊，並沒有被擊昏，你看這兒——”將屍身頭部帶血的傷痕指給他看，謝無極突然感覺自己後腦勺也有些鈍痛了，他就是隨著這一擊來到這個世界的！
    那老捕頭繼續說道：“你看，許多踢打傷主要集中在下肢，打他的人，可能不甚高大。”
    謝無極仔細查看屍體征狀，“居然還有刀傷！”
    “這種刀在定遠很常見，是做燈籠的人常用的竹刮刀，寬一寸二分，主要是太陽穴的這一下，才讓他見了閻王。”
    老捕頭歎氣：“好好的人，說沒就沒了。”
    死者沒有身份路引，不知道從哪兒來的，也不知道情況，失蹤人口排查檔案，也不知道縣裏頭是不是有登記。
    拿出一枝石墨筆和一張紙，飛快地畫出了素描，就謝無極的要求來說，是非常粗糙的，但他沒有辦法。
    晚間，謝無極將茶端給已洗漱畢的韓毅：“今天有什麼收獲嗎？”
    韓毅沉吟了一會，道：“基本沒有收獲，隻是屍體在那兒碰巧被發現，我在那兒查到死者生前被毆打過，死者的手指是斷的，上麵有枚戒指被擼掉了，而且……你看，他身上的錢袋什麼都被搶走，我疑心他是被劫財而亡。”
    謝無極點頭，道：“我也有同感。大正月的，夜裏多半都沒什麼人，家家戶戶都是走親訪友的，多半過年也不會大早出來做生意，就算是早餐——哎，你有沒有問問那些做早餐的攤主？”
    韓毅點頭，給謝無極續了茶說道：“問過了，有兩個攤主說是天沒亮，也就沒注意，再說早餐攤主大都寅初就起了，所以根本沒有人注意到這邊。”
    “屍體是什麼時候被發現的？”
    “大約是辰初時分，一個吃完早餐的客人尋摸地方小便，才看到的，但此時大概那人死了一個時辰吧。”
    謝無極不再說話，脫了外套，躺下來發呆，韓毅也跟著睡下，道：“無極，你說這個綠衣服的男子，跟那個青梅山莊有沒有關係？”
    謝無極偏轉頭看著他。
    韓毅眨眨眼：“你想啊，他穿著綠衣服，死的時候又沒有路引和其他東西，也是後腦勺有傷。”
    沒錯，想當初，吳添壽就是後腦勺有傷，就這麼死在田裏，“你是想到那個吳添壽了？”
    “嗯！”韓毅並不否認，他能想到的就是這個。
    “你以前的老上司何捕頭怎麼樣了？”謝無極問道：“一點起色都沒有嗎？”
    韓毅有些無奈地說道：“嗯，一點起色都沒有，也不知道咋回事兒。藥是灌下去不少，現在可能就靠一點參湯吊著命吧，若不是正月間有忌諱，我是想讓你跟我一起去看看的。”
    正月初十，晴
    昨兒晚上下了小雪，今日起來，道路泥濘不堪，謝無極遣老於駕了車，二人前往何捕頭的宅院。
    何捕頭之妻王氏，大概這段日子承擔了很多壓力，臉上有著很深的皺紋，一臉愁苦之相，見韓毅來探病，忙倒茶端水。
    “嫂子不忙，何捕頭現在情況如何？”寒喧一番後，韓毅直接問道：“病情可有幾分好轉？”
    王氏重重地歎口氣，道：“一點起色也沒有，人隻會漸漸消瘦下去，再多的藥吃下去，也沒有用處，家裏……已經撐不起了，準備出了正月，請吳郎中看看，若是還不行，那就罷了！”
    說罷，捂著嘴，默默流淚。
    謝無極請求探視一番。
    王氏答應，一見何捕頭，韓毅嚇了一跳，原本魁梧結實的何捕頭，現在消瘦無比，手腕瘦得跟掃帚柄似的，骨節卻很大，麵色黧黑。
    若不是王氏在此，韓毅完全認不出躺在這裏的是他以前的頭兒，因為吃驚，韓毅的嘴裏反複喃喃：“怎麼變成這樣？”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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