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老太太略收拾了下靠在榻上，背後是軟乎乎的大靠枕，見二人進屋，指指旁邊的椅子，“都坐吧！”
    也不待他們二人坐定，老太太便緩緩說道，“你們小姑母，死因不詳，孫家的意思呢，你小姑母沒有生過兒子，所以這喪事，也不宜大辦，沒有個舉幡的，總是不象樣。”
    老太太咬著牙說道：“若是說她生瑛兒損了身子，病歪歪地去了，我也就認了，偏生前些日子過來，還有說有笑，哪有半點病痛的樣子？老太婆心裏這個疙瘩解不開，隻怕死了也閉不了眼。”
    她枯老的手指飛快地撚動著手中佛串，顯示她的心情格外激動，“無極，你是我相中的孫媳婦，男妻鎮宅，在大安朝古來有之，你若不喜，祖母絕不會在毅兒屋裏塞人。”
    謝無極不知道這件事怎麼就跟他婚內生活扯上關係了，愣愣地看著老太太，“奶奶，您想讓我們怎麼做？”
    “查！”老太太斬釘截鐵地說道：“我要知道我女兒究竟是怎麼死的！你爹他們懦弱無能，自己的親妹妹枉死，也不曉得舉個公道，我生這麼多兒子有啥用？”
    回到尹知院，謝無極趕緊蹲在碳火盆連烤臉烤爪子，北風吹得臉都生疼。
    下雪並不冷，今兒有了太陽，雪化的時候吸收熱量，人覺得特別冷。
    韓毅也蹲過來，默默地烤著火，“小姑母要出殯了，這時候不查，隻怕難以查清。先前爹和叔叔們總攔著，也許是怕傷了和氣，瑛兒還小，才五歲。”
    “明天我們去看看？”謝無極用火鉗子扒拉著碳火，那碳火燃得更旺，印得他的臉也紅紅的，眼睛裏閃耀著不一樣的光彩。
    孫家，在縣城裏算殷實人家，據說家中有旁枝在京裏做官的，條件比韓家好不少，宅院也大。
    隻是，小韓氏的靈堂布置得很簡陋，僅在死者生前居住的院裏掛了幾條白幔，屋裏的丫頭婆子們都沒有幾個戴白孝的。
    確實不象樣！
    連謝無極這個穿來的都覺得孫家太不重視這個娶來的媳婦。
    姓孫的今天人不在，孫家有兩兄弟，小姑母嫁的是弟弟，孫老太太沒有相迎，安排個婆子出來說什麼身子不適，誠然，小輩來吊唁，長輩不出現也沒什麼好說的。
    小姑母的棺材應該還未裝棺，因為是明天才出殯。
    廳裏隻有兩個婆子，一個丫頭跪著在燒紙錢，背後有人輕輕走進來，謝無極扭頭，是個五六歲大的小女孩，臉上還掛著眼淚，旁邊一個婦人牽著她的手緩緩走進來，看到韓毅，眼睛一亮：“三表哥！”
    韓毅將她抱起來，對謝無極說道：“她是瑛兒。”
    扭頭對瑛兒說道：“叫謝哥哥。”
    “謝哥哥……”瑛兒的鼻尖和小臉都凍得紅紅的，但兩隻小手倒還暖和，想必孫家在對待小主人這方麵，沒什麼好指摘的。
    韓毅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屋內的其他人全部都走了出去，用力推開了棺蓋，韓毅一見便說道：“這是一氧化碳中毒死亡後的特征。”
    “她有沒有貼身伺候的人？”謝無極輕聲問道：“找她身邊的人問問應該能知道些什麼。”
    闔上棺蓋，謝無極低頭沉思，如果說是心梗腦梗誘發的猝死，倒也罷了，偏偏是一氧化碳中毒死亡，這種事多發於冬季，天氣寒冷，門窗緊閉，屋內燃著碳火取暖，最慘的時候是一家老小共赴黃泉。
    迎麵走進一位中年男子，麵白有須，進來笑道：“不知世侄來了，下人多有怠慢。”
    韓毅和謝無極慌忙行禮，謝無極心知這是孫姑父的兄長，暗暗留心觀察他的舉止。
    當問及小韓氏身邊伺候的人時，孫大眉心皺著說道：“前些日因我鄰縣好友壽辰，過去吃酒了，誤了世侄的佳日，是世叔的不是，待回來那日，便聽說你小姑母忽然歿了，你小姑爹發了很大的火，將你小姑母身邊的人或打或賣，如今都是別院撥過來的人。”
    孫大的一席話，讓謝無極疑竇頓生，脫口而出：“小姑母死的時候，身邊沒有其他人？”
    孫大愣了一下，搖頭：“管家說屋內隻有你小姑母一人，其他伺候的，都沒在跟前，平日服侍她的巧衣也因為受了風寒在外屋歇著，還有個嬤嬤，那晚兒子來找她，便告了假。”
    怎麼就這麼巧？
    韓毅抬頭說道：“孫大伯，能否讓我見見巧衣和嬤嬤？”
    孫大歎口氣，搖頭：“她們倆，巧衣被發賣了，嬤嬤已經殉主。”
    線索到這裏全斷了！
    孫大抬頭，目光清明：“別說你們，連我也覺得此時很是匪夷所思，弟妹平素性情極好，韓家兄弟來往也是好的，與我幼弟二人也恩愛，前兒還在說要納個會生養的小星，記在你小姑母名下，我就這麼出趟門，一切都變了。”
    與孫大道別，說定待小姑母喪事後，接瑛兒到外婆家小住些日子。
    孫大點頭依允。
    回到尹知院，韓毅默默獨坐在椅子上，象塊雕塑，“無極，你說我小姑母是中毒死的，什麼咿呀毒？”
    謝無極心頭翻個白眼：“不是咿呀毒，這種叫一氧化碳中毒死亡，就是說咱們現在烤的這種碳火，在沒有完全燃燒的時候出來的一種無色無味的氣體，人在熟睡的情況下，吸入過量，就會死亡。”
    韓毅忽地站起身，把火盆拎到門外，“那以後屋裏不許生碳火，你要是冷了，就用湯婆子，抱著手爐腳爐吧。”
    謝無極擺擺手：“我沒事，我隻是覺得一切都好巧，對了，那個貼身伺候的被發賣，能找到賣哪兒去了嗎？”
    韓毅想了想道：“這個我明日去查，你要好好休息，多吃點好的。”
    謝無極朝他翻個白眼：“不是說我守孝嘛，不準吃肉！”揉揉鼻子：“我明天跟你一起吃白煮蛋吧！”
    韓毅對他真的很好，但是謝無極眼裏，他還是個未成年。
    謝無極到廚房去抽了根細細的炭條，用布裹了，不知道從哪兒找了張白紙，寫寫畫畫，過了好一會兒才對韓毅說道：“我們有個關鍵的人一直沒能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