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番外篇(一)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92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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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床上,男人用幹啞的喉嚨發出微弱的氣息聲。
    突如其來的動靜令在他床邊照看的人虎軀一震,立馬從椅子上彈起來撲到男人身前呼喚對方,“天哥!天哥!”
    “水……”男人微翕著雙唇,在模糊的視線中緩緩睜開了雙眼。
    “噢好好好,別急,我馬上給你倒水。”Lucas激動地有些手足無措,當即便立刻跑向桌上的保溫壺給杯子裏倒水,結果不巧水喝完了,於是隻好去趟茶水間重新灌一壺。
    “護士,麻煩你快點找醫生來,3號床的病人醒了!”
    Lucas提著保溫壺從病房衝了出來,先第一時間把情況轉達給服務台的護士,然後再轉向跑向了茶水間,等他灌完溫水回來時醫生和護士已經都圍在了病床旁邊。
    “醫生,他現在情況怎麼樣?”Lucas保溫壺都沒放下就著急上前詢問道。
    “人是醒了,不過現在還不確定會不會有什麼後遺症,畢竟他的腦部曾受到過劇烈撞擊,還需得再觀察一段時間。”醫生有條不紊地回答。
    “那他現在可以喝水吃東西嗎?”
    “嗯,但要注意清淡,且不宜過飽。”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提醒。”
    醫生在交代完後續要做的檢查事項後與護士一起離開了病房,此時的邢天已是完全清醒的狀態,隻是他的記憶仍停留在直升機墜落的那一刻,故而在Lucas給他喂完水後直接問道:“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Lucas放下水杯,隨即將椅子拖到病床旁坐下向他慢慢陳述了事情的經過。
    “那晚是去會所接應你的人找到你的,他們在開車上山時恰巧就在直升機墜落的位置附近,聽到動靜後就過去看了一眼,結果就看到你倒在直升機的機艙裏奄奄一息,於是就先把你從機艙裏抬了出來,後來在抬出駕駛員的時候直升機突然發生爆燃,季節沒能來得及救,他……當場殞命。”
    “季節……”邢天闔上雙眼,雖說他早就說過與季節恩斷義絕,但畢竟那是他曾經真心待如至親的人,就算這個人再怎麼十惡不赦,可在聽到對方的死訊時內心仍然會感到一陣哀傷,曾經兩人共同生活的點點滴滴一幕幕浮現在腦海中,以及在直升機上他對自己說的最後一番話。
    “哥,為什麼現在連你也要拋棄我,你明明說過會照顧我一輩子的,是你說的!”
    “哥,我才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人,為了你我可以放棄一切,那個男人他行嗎?他不行!”
    “哥,如果這輩子我們不能在一起,那就下輩子。”
    “哥,一個人走奈何橋會很寂寞,你陪著我好不好,我們……一起走。”
    邢天怎麼也沒有想到季節最後竟然打算和他同歸於盡,在開槍射傷了駕駛員後直接破壞了操控台,直接導致直升機操作失靈,瞬間便開始向下墜落。
    Lucas:“天哥,這次虧得老天保佑,所幸是撿回一條命。”
    邢天張開雙眼,將自己從內心複雜的情緒中抽離,隨即看向Lucas淡然一笑,“是啊,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Lucas跟著點頭,“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我躺了幾天了?”
    “三天。”
    “三天……”邢天皺了皺眉,想必嚴洛一現在應該很擔心他的情況,“你通知過嚴洛一我在醫院嗎?”
    Lucas搖了搖頭,“沒有,他那晚也受了傷,被送去了醫院。”
    邢天一驚,“他怎麼了?!嚴重嗎?”
    “哦,我找人打聽過,說是腦袋磕了一下,但不嚴重,在醫院躺了兩天就回家了。”
    聽到嚴洛一沒事邢天這才放心,此刻他最想做的事就是給嚴洛一打電話,讓他知道自己平安無事,可眼下他仍感覺四肢無力,使著勁想從床上坐起來,不料下一秒卻驚訝地發現雙腳竟然毫無知覺。
    “Lucas!我的腳怎麼……”
    Lucas立馬站起身撫起邢天,故作鎮定道:“天哥,別激動,醫生說你的腳不是不能恢複的。”
    “什麼意思?說明白點!我的腳到底怎麼了?”邢天心急質問。
    Lucas瞞不過,隻好如實說道:“由於脊椎神經受損,導致你……下半身癱瘓。”
    邢天驟然瞪大雙眼,臉色變得煞白,一時間驚地說不出話來,隻是目光呆愣地望向自己的雙腿。
    少傾,他微張著雙唇發出微顫的聲音,“你…你說什麼…我…我癱了…”
    Lucas也預料到邢天會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隻能盡力安慰道:“天哥,咱往好了想,好歹命是撿回來了,何況現在醫療水平這麼發達,一定會有辦法治好的。”
    邢天低頭不語,眼底一片灰暗,仿佛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
    Lucas瞧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當下也慌了神,有些不知所措,“天哥,你怎麼了?說話啊,天哥……”
    邢天沒有給他回應,伸出發顫的手按在自己的大腿上,他用力在肌肉上捏了下去,然而真的什麼感覺都沒有,完全沒有。
    “去,把醫生叫來。”他低沉著嗓音說道。
    “啊?什麼?”Lucas沒怎麼聽清。
    “快去!把醫生叫來!”
    Lucas被邢天的這一嗓子給嚇了一跳,連忙安撫道:“好好好,你冷靜,我馬上去。”
    很快醫生便來到了病房,邢天努力克製著自己幾近崩潰的情緒,向醫生詢問了有關他雙腿的情況,而醫生給他的答複如Lucas說的一樣,他的雙腿並不是沒有治好的可能,但需要通過長期的康複治療才能看到結果。
    “你的意思是,隻要我能配合你的治療方案就還有恢複正常行走的可能,對嗎?”
    “嗯,理論上是這樣的,但是……”醫生麵露色。
    “但是什麼?”
    “但是康複的過程會極其艱難,你不僅要經曆生理上難以忍受的疼痛,還需要麵對一次次失敗的打擊,也就是說,在漫長的治療期裏你要經受生理以及心理上的雙重折磨,可就算你能堅持得了結果也不一定就能如你所願,恢複行走的幾率還不到10%。”
    “10%……”邢天念叨著嘴裏的數字,眼神略顯渙散。
    少傾,他突然抬起雙眸目光堅定看向醫生,告訴他自己的決定,“別說10%,哪怕是1%的機會我也要治,否則我失去的……就不隻是腿了。”
    醫生沒理解邢天最後句話裏的意思,但看得出來他確實是下定了決心,“好,那我一定會盡力幫助你的,不過我建議在開始治療前你先休養些時日,多給自己點時間做心理建設,以免一上來就……”
    “不必浪費時間,盡快開始治療,越快越好。”邢天直接打斷了醫生的建議,因為他還有一個想見的人在等著他回去,所以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他都要把腿治好。
    “好,那我回去就給你出一份治療方案,你要是能接受的話我們就馬上開始。”
    “嗯,謝謝醫生。”
    溝通結束後醫生便離開了病房,Lucas雖然內心比較偏向醫生提出的建議,但他也深知會讓邢天如此著急的原因是什麼,隨即將手機遞到了邢天麵前,“天哥,你要不要……”
    邢天對著Lucas遞來的手機一言不發,眼底壓抑著難以言說的情緒,在短暫的沉默後才開口問道:“我受傷入院的事情還有多少人知道?”
    “哦,除了我和醫院的人以外就隻有那天來救你的幾個手下。”
    “那還好,知道的人不多。”邢天整了整思緒,在短短的十幾分鍾裏將自己從巨大的打擊中緩了過來,回複到以往冷靜理智的狀態中。
    “現在有兩件事你立刻去辦。一,對外宣稱我在一起飛行事故中失蹤,將所有知道這件事的人全部封口,在我還沒康複之前誰也不許透露。”
    “二,幫我把姚一凡從美國叫來,我現在需要他替我在公司坐鎮。”
    “是,我這就去辦。”Lucas對邢天的命令向來幹脆利落,於是二話不說即刻動身,可就在臨出門前腳下一頓,“你確定連嚴先生也要瞞著嗎?”若不是因為太清楚邢天對嚴洛一的感情有多深,他也不會多此一問。
    邢天放在腿上的手指緊緊攢起,低垂的眼眸中隻剩下一片灰暗,此刻的他仿佛成了一個失去了靈魂的空殼,顯得毫無生機。
    “瞞著吧。”邢天喉嚨一緊,抑製不住的悲傷在這一瞬如潮水般湧上心頭,也湧上了眼眶。
    末了,他閉上眼睛,滾燙的淚水在他的臉頰上劃過一道灼心的熾痕,痛得令他的身體以及聲音都在顫抖。
    “就當我……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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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後的半年裏,邢天在醫院日複一日地進行著常人所無法忍受的康複治療,哪怕每一次的過程都能疼得他冷汗直流也不曾中途停止過,所表現出的堅韌和毅力甚至已經超出了醫生的預估範疇。
    於是到了第七個月,當看見邢天在康複治療室能雙腳站立起來的那一刻,Lucas激動得熱淚盈眶,因為他從沒想過能這麼快等到這一天,照這個進度看來離完全恢複的日子也就不遠了,實在是可喜可賀。
    邢天在完成訓練後全身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這一個月裏他將訓練量從先前的兩倍增加到了三倍,也正因如此才能達到今日這個效果。
    然而,麵對其他人所表現出來的欣喜邢天自己卻一點也沒感到高興,因為這離他想要達到的目標還是太遠,若不是身體條件不允許他再加強訓練量,否則他恨不得把一天當三天用,內心的急迫感令他不敢有一丁點的懈怠,隻為能早一天見到那個令他牽腸掛肚的人,用他原本的模樣。
    待邢天從訓練室出來Lucas興奮地上前扶著他的手臂誇讚道:“天哥你可太牛了!你都不知道剛才我見你站起來的時候有多激動,差點就想衝進去擁抱你了。”
    邢天由於體能消耗太大這會兒又坐回了輪椅,相比Lucas此刻的欣喜若狂他卻依然麵色如水,並慣例性地問起了那句:“他怎麼樣了?”
    Lucas一時開心過頭,這才想起自己還沒來得及彙報的任務,“哦,我今天上午去醫生那兒問過了,說嚴先生現在病情好的差不多了,停藥一個月後也沒再出現過幻覺和失眠的情況,你大可放心。”
    “嗯,那就好。”邢天難得臉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相比他剛剛才能站立的雙腳,這個消息顯然更值得他高興。
    “天哥,你看你已經能站起來了,要不……”Lucas欲言又止,想到嚴洛一最近和警隊那個陳浩經常出雙入對的感到有些擔憂,雖然他並不認為嚴洛一是那種朝三暮四的人,但時間久了誰又能保證呢。
    “要不什麼?別吞吞吐吐的。”
    “呃……我的意思是,既然你恢複得那麼快,那是不是也該告訴嚴先生你還……”
    “不要。”
    Lucas話還沒說完就被邢天堅定地給否決了,“在我腿還沒徹底好之前我不想給他造成任何負擔,更也不想讓他看到我現在的樣子。”
    “可他身邊那個姓陳的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啊,時間久了我怕會……”
    “你怕他會移情別戀是嗎?”邢天自然知道Lucas在擔心什麼,而他也隻是表情淡淡地笑了笑,並將內心的酸澀隱藏在了笑容之下,他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想以愛情的名義將他綁在自己身邊,這麼做不僅自私,也會使我們兩個都在痛苦中煎熬,哪怕這種痛苦是他自願的我也不能要,那樣隻會讓我更加厭惡自己,你明白嗎?”
    “我……”Lucas似懂非懂,因為在他看來若是愛一個人,不管他變成什麼樣子自己都不會在乎,隻要能和對方在一起就行。
    “沒關係,等哪天你和我站在了相同的立場時就能明白了。”
    “嘿喲,還是免了吧,愛情的苦我可不想吃,誰愛吃誰吃。”
    麵對Lucas這張硬嘴邢天嗤笑,“嗬,你是不吃,都買來喝了是吧?”
    Lucas被邢天一句話戳中要害,一聽就知道是在說他從花芊店裏買的那一櫃子咖啡,原本邢天隻是讓他買來給自己提精神用的,也不能多喝,所以正常一個月也喝不掉一包,誰知他卻越屯越多,到後來直接把櫃子都塞滿了,於是為了消耗掉這些咖啡就索性拿來當水喝了。
    邢天不瞎也不傻,兩眼一瞅就知道怎麼回事,合著買咖啡是假,為了看人才是真。
    Lucas沒想到自己那點心思早就被邢天看穿了,在輪椅後頭害臊地紅了臉,趕緊給自己找補道:“嗐,這不是怕哪天突然不賣了沒得喝了嘛,就一不小心買多了,嗬嗬。”
    邢天見他不承認也懶得去拆穿,就一笑而過了。在回病房的路上他們恰巧遇到了邢天的主治醫生索爾,並且他也是這家私立醫院的院長。
    其實說來也不算巧合,索爾是聽護理員彙報說邢天剛才能站起來了就想來看看,於是在忙完手上的工作後就過來了。
    三人見麵相互打了招呼,索爾在了解完邢天的身體狀況後表示驚歎,這恢複速度決對是他從醫生涯裏的個例,欣喜之餘更對邢天過人的意誌力感到欽佩。
    邢天在體力過度消耗後倦意頗重,因此與索爾的對話沒持續很久便草草地結束了,不過在結束前索爾卻給了邢天一個忠告。
    “Mark,可能我現在說這個有點掃興,但我還是得提一嘴,你腦部的那塊金屬碎片始終是個隱患,建議最好還是盡早動手術,若是碎片移位後果可大可小,還是得以防萬一啊。”
    “嗯,我明白,謝謝提醒。”邢天禮貌謝過索爾,實際上這已經不是索爾第一次向他提出這個建議,不過都被邢天否決了,因為一旦手術就會有一段時間不能做康複訓練,而訓練若是中途中斷的話會直接影響整個康複進程,甚至有可能還會令他前功盡棄,因此索爾的這個建議對他來說是絕不可行的,比起一塊不痛不癢的小碎片,他更在乎如何讓雙腿盡早康複。
    Lucas對此並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因為他深知邢天打定的主意是誰都不可能改變的,隻不過嘴上不吭聲不代表心裏不在意,所以除了在心底默默祈禱索爾的擔憂不會應驗之外也別無他法。
    在於索爾分開後Lucas由衷地說道:“天哥,我相信你很快就會好的,很快。”
    邢天頷了頷首,全身的疲憊感令他不想再開口說話,隨即緩緩合上了眼皮,從喉嚨口輕輕地發出了一個:“嗯。”
    ……
    時間又在日複一日的訓練中渡過了四個月,而今天不僅是天氣晴朗的一天,也是邢天康複出院的日子。
    醫院門口,姚一凡已經站在車前等待著迎接邢天回家。
    當他看到邢天穿著一身清爽的白色運動套裝,精神奕奕,如正常人一般從醫院裏走出來的那一刻他再也無法掩飾內心的喜悅,直接上前給了邢天一個擁抱,眼含熱淚道:“小天,太好了,太好了。”由於太過高興,連聲音都帶著些微顫,“終於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邢天微笑著拍了拍姚一凡的後背,說道:“謝謝你啊姚叔,辛苦你為我操勞了那麼久。”
    “嗐,說什麼見外話,我是你的管家,我不管這個家誰管啊。”
    說完兩人相視而笑,而這時的Lucas也已經將行李包裹都放上了車,隨後便一同上車離開了醫院。
    Lucas坐在駕駛位朝著後視鏡裏的醫院大門瞥了一眼,雖然邢天出院前做的腦CT顯示無異常狀況,但回想起索爾的忠告他的心裏卻仍有一絲不安,那塊碎片的存在就像是顆不定時的炸彈,終究是個隱患。
    在這件事上他和姚一凡都勸說無用,但好在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一個人能說得動邢天的,並且那個人馬上就要見麵了。
    正如姚一凡所說的那樣,既已守得雲開見月,那便是該皆大歡喜的時候了。
    “別墅裏麵都整頓好了嗎?”邢天開口問道。
    Lucas拍胸脯表示,“放心,早就按你的要求弄好了,保證讓嚴先生一進門就有家的感覺。”
    “嗯,那就好。”聯想到這一幕邢天的內心也是滿懷著期待,恨不得立馬就能實現。
    “哦對了,天哥,有個事兒跟你說一下,昨晚上蹲守的兄弟說嚴先生一夜都沒回來,今早去警局打聽了一下,說是請了三天的年假,大概率是出去旅遊了。”
    “三天……”邢天剛燃起的期待頓時被澆滅了一半,無奈回應道:“也罷,那就等他回來吧,反正300天都等下來了也不差這兩天,趁著空我先把公司裏事情整理一下。”
    “嘿喲,謝天謝地,我抽屜裏那本川藏旅遊指南總算是能拿出來用了。”姚一凡坐在邢天身側滿心歡喜道。
    “欸?你不是還有一本三亞的嗎?封麵是沙灘比基尼。”
    “嘿你這臭小子,又偷摸翻我書桌了是吧。”
    “什麼叫偷摸啊,我光明正大翻的。”……
    邢天聽著兩人的日常拌嘴抬眼望向窗外,看著車窗外許久不見的景色內心忽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慨,自他從醫院醒來的那一天直至今日,在曆經了300天的忍耐與艱辛之後終於迎來了他期盼已久的新生。
    一種無法言喻的衝動在胸腔裏起伏著,此刻的他是多麼想立刻站在嚴洛一的麵前,讓他看清自己還活著,並能親口對他說,“洛一,我回來了。”
    隨後邢天並沒有著急先回公司處理工作,而是帶著Lucas和姚一凡去日料店吃了頓午飯,就當是出院後的接風宴,自打邢天離開美國後他們三人久違地能這麼開心地聚在一起吃飯,所有人都在為這來之不易的一天感到慶幸,氣氛既溫馨又愉快。
    飯後邢天讓Lucas開車送姚一凡回了公司,自己則有另外兩件事要去做,第一件就是去花店買了兩束百合花去墓園拜祭父母,第二件則是去養老院看望嚴洛一的外婆於慧,既然見不到嚴洛一,那去看看他的外婆也好。
    在來到於慧房間門口時邢天還有些忐忑,他知道於慧的病況想著該怎麼介紹自己,卻沒想在敲門後於慧一開門竟然喊了他,隻不過喊的不是他自己的名字。
    “誒?你是……阿泰?”於慧睜大眼睛表情帶著些驚訝。
    邢天愣了一瞬,很快便意識到她把自己認成了金啟泰,但也好,總比完全不認識要強,便順著她說道:“嗯,伯母你好,想不到你還認得出我。”
    “嗨呀,當然認得,嚴峰的朋友我可都記得呢。”於慧笑臉相迎,“謝謝你特地過來看我,來,進來坐吧。”
    邢天索性就認下金啟泰這個角色,印象中於慧好像也是把嚴洛一認成嚴峰的,看樣子老人家的記憶還停留在嚴峰和周海瀾去世之前,但好在這兩年她的病控製得還不錯,至少記憶力沒有進一步退化,況且這樣也挺好,沒有那些悲痛的記憶反而還能讓她活得開心一些。
    之後兩人便聊起很多早年前的往事,邢天還趁此機會從於慧口中聽到了很多有關嚴洛一小時候的趣事,當然也包括第一次尿床等等諸多糗事,聽得他不亦樂乎。
    房間裏長時間都縈繞著兩人的歡聲笑語,一直到閉院的時間快到了,護理員過來提醒邢天離開時才結束此次探視。
    在與於慧道完別後邢天心情甚好,下樓梯時腦子裏全是對馬上就能與嚴洛一見麵的憧憬和幻想,不過想來想去他總覺得缺了些什麼,這種久別重逢的場景是不是應該有點……對了,是儀式感!
    邢天頓時福至心靈,停下腳步立馬拿出手機給Lucas打電話,考慮到明天嚴洛一就回來了,他必須得抓緊時間提前打點。
    一個無人打擾的餐廳,一頓浪漫的燭光晚餐,一場絢爛的煙花,這些都必不可少。
    此時,當邢天正和Lucas通話的時候樓道裏傳出一陣輕快的腳步聲,以及皮球拍打地麵發出的咚咚聲,隨之而來的是一名中年婦女的叫喊,“小軍,別在樓道裏玩球!快停下!”
    邢天隻顧著通話並未在意孩童的玩鬧,卻不料小孩突然叫了一聲:“哎呀!我的球!”
    聲響由遠及近,邢天下意識地抬頭一看,隻見一隻皮球正朝著自己的麵門直撲而來,得虧他反應快側身一閃,趁著球還沒砸到自己腦袋瓜前敏捷地避開了。
    “小軍別跑!危險!”
    然而就在皮球砸向邢天的同時小男孩也跟著跑了下來,結果一個不慎腳下踩空,在一聲驚叫中摔下樓梯。
    邢天與小男孩恰好處在迎麵一上一下的位置,當下他幾乎是出於本能地一個箭步衝上前伸手一把將孩子攬住,可由於他的雙腳才剛恢複正常行走一時間吃不了這麼大的衝力,身體向後仰倒背部朝下摔在了地上,在護住孩子的同時自己卻成了肉墊。
    “呀!小軍!”中年婦女後腳趕來,見此情形嚇得臉色煞白,趕緊衝上前去抱孩子。
    小男孩從邢天懷裏被抱了起來,似乎是被嚇懵了,表情有些呆滯,“媽媽……”
    “小軍你沒事吧?有沒有哪裏疼啊?”孩子被他母親抱起急切地詢問道,雖然看上去並無大礙,但畢竟還是受到了驚嚇,撲到母親懷裏就是一頓嚎哭。
    中年婦女見孩子身上沒有受傷頓時鬆了口氣,這會兒才注意到一旁從地上踉蹌著站起來的男人,便立刻關心道:“你怎麼樣?沒傷著吧?”
    “哦,我沒事。”邢天晃了晃腦袋,許是剛才那一下磕著了後腦勺,腦袋有點嗡嗡的,所幸樓梯並不高,倒也沒什麼大礙。
    “謝謝你啊,哎呀,真是遇到好人了,小軍,快對救你的叔叔說謝謝。”中年婦女拉著還在啜泣的小男孩向邢天道謝。
    小男孩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望著邢天,哭得一抽一抽的,吐字也不太連貫,“謝…謝謝…叔叔…”
    邢天:“以後要聽媽媽的話,千萬不要在樓道裏玩球了,知道了嗎?”
    小男孩用力地點點頭,“知…知道了…”
    邢天伸手朝著男孩頭上摸了一把,“嗯,這就對了。”
    中年婦女隨即撿起地上的手機還給邢天,“先生這是你的手機吧?也不知道有沒有摔壞,要不你給我留個電話,壞了我會賠給你的。”
    邢天接過手機這才想起自己還有正事要辦,點開手機一看全是來自Lucas的未接來電,於是馬上又給他打了過去,並朝著中年婦女擺了擺手隨口扔下一句“不用了”便匆忙離開。
    中年婦女見邢天頭也不回地走了也不好意思阻攔,隻有默默看著邢天離去的背影心懷感激,而她唯一能表達謝意的方式就隻有衷心祝願他好人有好報,鴻福永相隨。
    邢天在電話Lucas沒細說剛才發生的事情,隻簡單地說了句被人不小心撞掉手機敷衍過去,直接切入有關籌備約會這個主題,看到馬路前方正巧開來一輛出租車便招了過來。
    “現場布置不必太花哨,主要是…是…”
    Lucas聽邢天那頭突然沒了聲音,“怎麼了天哥?天哥……?”
    邢天揉了揉眼睛,在一陣短暫的視線模糊後便立時恢複了清明,當下他並沒怎麼在意,隻當是剛才磕到腦袋的後遺症,“哦,沒事,我在叫車。”
    邢天隨即坐進停在身旁的出租車,下一步就是給自己添置一套像樣的行頭,“師傅,去世紀城。”
    司機:“欸,好嘞。”
    ……
    第二天,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今天是嚴洛一假期的最後一天,邢天雖然不知道嚴洛一什麼時候到家,但一切都已準備就緒,就等著嚴洛一踏入自家大門那一刻的到來。
    原本Lucas讓邢天在家等不用太早出來,因為他已經安排了手下守在小區門口候著,等嚴洛一到了再通知他,可邢天待家裏根本就坐不住,於是一吃完午飯就換上了一身帥氣逼人的西服套裝,提前叫上Lucas一起開車去了嚴洛一家,然後將車子停在小區門口的馬路對麵,開始了他的“守株待兔”計劃。
    接下來的時間對邢天來說簡直是度秒如年,時不時就向小區大門掃上一眼,對於即將到來的重逢滿懷著興奮與期待,所以哪怕是從日照當空等到了夕陽下落,再從夕陽落下等到了夜幕降臨也毫無怨言,甚至還覺得樂在其中。
    一直到……“天哥!”Lucas上手搖醒了他,“你的兔子回來了!”
    邢天在閉目小憩的狀態下驚坐而起,下意識地向小區門口張望搜尋對方的身影,“在哪兒?!”
    “哎呀,剛進去,你趕緊準備吧!”
    邢天火速打開門跳下車,結果剛邁出一步又被Lucas叫住了,“等等!你東西都還沒拿呢!”
    一時情急,邢天這才想起自己為嚴洛一精心挑選的見麵禮物還沒拿。
    “給。”Lucas拿著禮物下車交到邢天手裏,瞧著他冒冒失失的樣子不禁有些擔心,開起玩笑道:“天哥,你現在看起來就像個情竇初開的高中生似得,淡定點,不然嚴洛一搞不好會以為你是別人整容來騙他的。”
    邢天被揶揄地老臉一紅,“少廢話!你才高中生呢!”
    “嗬,我倒是想呢。”
    邢天撇了撇嘴,不過還別說,Lucas這無傷大雅的玩笑倒還真起到了點緩解情緒的作用,人也放鬆了一些。
    “好了,那我先過去了,待會你等我電話。”
    Lucas頷首,抬手做了個OK的手勢,隨後便站在原地看著邢天轉身向馬路對麵走去,心中默默感激上蒼終於讓邢天等到了這一天,回想起之前經曆過的那些磨難都忍不住想要喜極而泣。
    然而就在這時,邢天突然間停下了腳步,直直地站在馬路中間,貌似在原地發呆。
    Lucas看著邢天這奇怪的舉動眉頭微蹙,猜想是又忘了拿什麼東西還是怎地?幹嘛站那兒不動啊?
    “天哥?”他在後頭喊了一聲,邢天沒有反應,於是他又喊了一聲,但後麵的這一聲一下拔高了音量,因為在邢天右方不遠處有一輛車子朝他開過來,正打著車燈示意他避讓。
    “天哥!有車!”Lucas再次朝邢天大喊道,可邢天仍是沒有反應。
    Lucas不明所以,見右側的車子越開越近終於忍不住跑上前將邢天從馬路中間的位置給拽了回來,結果邢天整個人仿佛是被抽了魂似得,被他拽回去後踉蹌了兩步直接坐倒在地,
    Lucas見狀心頭驀地一緊,一股不祥的預感直衝天靈蓋,神經緊繃著問道:“天哥你怎麼了?是哪裏不舒服嗎?”
    邢天此刻臉色慘白,瞪大著雙眼直愣愣地看向前方一眨不眨,他的呼吸急促且不穩,表現出的反應像是受到某種巨大的刺激,使得Lucas愈發不安起來,因為他從沒見過邢天如此驚慌的表情,仿佛天塌了一般。
    “天哥,說話啊,到底怎麼了?你可別嚇我啊。”
    “我……我的眼睛……”邢天一把抓住Lucas扶在他手臂上的手,雙唇微微顫抖,頃刻間,一切的美好都破滅了,他的人生再度陷入了黑暗。
    徹徹底底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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