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女神的裙擺拂過大地，夜風撩開窗紗穿行在燈光明亮的房間，須彌寶在逗籠子裏的尋寶鼠。
    小金把頭塞進小窩裏，隻留了個屁股以及屁股上的尾巴給他，整隻鼠抖個不停。
    須彌寶怎麼逗他都不出來，隻好收回探進籠子裏的樹枝。
    結束解悶的小遊戲，他坐到在桌子上，托著下巴看陳仙過：“這感覺真奇怪，你明明活著，可是有一天突然有人告訴你，你早就死過一次了。”
    陳仙過坐在沙發裏看書，他翻了一頁書，頭也不抬問道：“誰告訴你的？”
    須彌寶在稱呼方麵猶豫了一會：“朱雙雙。”
    陳仙過還是沒抬頭：“我隻聽說過貓有九條命。”沒有聽說過人參能起死回生。
    “對了。”須彌寶聽他突然提起貓，想起他是桃樹妖，“你上次說什麼一起變回原形是什麼意思？”
    這次，他終於抬頭了：“你終於要變回去了嗎？”
    “我是人……”須彌寶停頓了下，“怎麼變回原形？”
    陳仙過看著他：“我沒想到你這麼想做人。”
    “……”須彌寶覺得莫名，明明說別的都好好的，怎麼每次說起這件事都雞同鴨講。
    他走到陳仙過跟前，抽走他手上的書：“別看了，你已經快把書房的書看完了。”
    “書很有意思。”陳仙過嘴上這樣說，但還是任由他把書抽走。
    “不說這個，”須彌寶認真和他對視，“你是說，我是妖精，不是人？”
    可是朱雙雙說他是須彌寶，是她的兒子，剛從冰封的玄冰裏出來，所以到底誰在說謊？
    陳仙過輕輕點頭。
    “怎麼證明？”須彌寶扯著嘴皮假笑。
    須彌寶想：無論是自己不是人還是自己死過一次都不是他樂意聽到的答案。
    陳仙過想了想，伸出手放在他頭上：“變。”
    “……”你是來搞笑的嗎？
    但是很快他就發現這不是在搞笑，一股靈力從頭頂往下衝擊著他的頭……
    “啪嗒！”
    須彌寶消失了，他身上的衣服掉落在地毯上。
    不久後，T恤領口處動了動了，一個身上綁著一捆紅色繩子的人參鑽了出來。
    陳仙過看著他，人參也回看他。
    “證據。”陳仙過輕聲說道，又拿起了桌子的書。
    須彌寶心中充滿震驚，他看著這個視角變得低矮的世界，又看看自己的手，根本沒有手，也沒有腳，而且身上還綁著奇怪的紅繩子……
    他嗅了嗅自己，身上果然散發著一陣人參的香味。
    他不是人！他是人參精!
    這實在太刺激了，他真的很難接受。
    整個人參坐到了地上。
    須彌寶連忙閉上眼睛假裝什麼都沒看到，說道“快把我變回來！”
    可是這一一開口他又被自己奶聲奶氣的腔調震驚了。
    他重新睜開眼，卻看到陳仙過露出一臉懷念的樣子。
    “……”須彌寶覺得他今天受到的驚嚇比之前所有的時間裏的驚嚇加起來還要大！
    “今天晚上月光很好。”陳仙過說著不著邊的話，手指敲著桌子，“一起曬月亮嗎？”
    須彌寶還維持著原形坐在衣服裏，他可能還需要一點時間緩緩。
    陳仙過卻不管他怎麼想，將書放下，走上前將他抓在手裏，然後一個閃身就出現在了窗戶外麵。
    然後他低頭看手裏的須彌寶，發現人參一動不動。
    他不明白須彌寶怎麼不像以前扭來扭去，那樣多有意思，但不扭也是人參的自由。
    他接著化作桃樹伸展著枝條曬月亮，夜風輕撫著他的葉子。
    被放下的須彌寶看著眼前的人突然變成桃樹，又想起自己的樣子，終於開始嚐試接受自己被剔除人籍，劃到妖籍這一慘痛的現實。
    人參緩緩走到桃樹旁邊，看著肥沃的泥土想到：現在看來我以前想把自己埋在土裏也是有跡可循的嘛。
    於是，他總算勉強接受了作者的設定，挑來逃去最後回到那根以前他靠著的桃樹根旁把自己種進土裏。
    其實，也不是那麼難接受。須彌寶安慰自己道。
    須彌寶一進土裏還沒來得及別扭，睡意就突然湧上來，於是他就歪著桃樹根睡著了，連姿勢都跟以前一樣，不差分毫。
    亙古不變的月亮發出的清冷月光灑落在一樹一參上，一夜無話。
    在這之後，須彌寶就開始習慣晚上變成人參睡在院子裏，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他說服自己不是人而是人參就花了很長的時間，即使以原形在院子裏度過了涼風嗖嗖一晚沒生病，也不表示他就愉快地當一個人參精。
    第二天，他維持著人參原形一副沒睡醒的樣子被桃樹帶回了房間，折騰了一個多小時還是沒有把自己成功變回人類。
    女仆已經第三次來敲門了：“少爺，夫人說讓你趕緊起了，今天就要坐車回去了。”
    人參在床上滾來滾去，突然一驚坐了起來，整個參也就變回了人。
    “知道了，我馬上出去。”須彌寶顧不得思考怎麼變的，趕緊拿起衣服往身上穿。
    為什麼他變不出衣服，真是妖比妖氣死妖。
    很自然地變出一身粉紅色衣服的陳仙過依然坐在沙發裏看書。
    “你很喜歡粉紅色嗎？”須彌寶照著全身鏡，並透過鏡子去看陳仙過。
    一開始是粉紅色的長袍，現在是粉紅色的襯衣，真是看不懂這種愛好。
    須彌寶隻是隨便一問，他倒沒想過陳仙過會回答。
    正當他走進洗手間開始刷牙時，陳仙過緩緩走到洗手間的門旁，透過鏡子看他，認真地說道：“我穿粉紅色是因為……你喜歡粉紅色。”
    “噴！”須彌寶將嘴裏混合著牙膏泡沫和水噴到了鏡子上。
    “你……開什麼玩笑。”須彌寶無奈地放下口杯，抽出抽紙擦鏡子。
    “你不喜歡粉紅色？”陳仙過眼神有點冷。
    須彌寶抬眼看鏡子，看到他嚴肅的樣子，突然莫名有點心虛：“我沒說過我喜歡粉紅色。”
    他的話說到一半，陳仙過已經說下一句了：“這不可能。”
    “……”請不要隨便規定別人的喜好，再說喜歡粉紅色也不是什麼公認的必要行為。
    “即使你不說我也知道。”明明我開花的時候那麼開心，現在居然不承認了。
    “……”大概是我第一天重新當妖精還不太跟得上妖精的思路，須彌寶自我反省道。
    跟往常一樣，須彌寶帶著陳仙過來到飯廳吃飯，人參吃，樹妖看。
    從飯廳門前路過的女傭提醒他：“老爺和夫人已經坐車先走了，賈管家說他在車裏等你。”
    須彌寶點頭：“房裏的行李我收拾好了，你幫我拿一下。”
    女傭點頭。
    須彌寶想了想又道：“小明呢？”
    “二少爺昨晚就開車走了，好像是去接吳小姐。”
    “好，我知道了。”須彌寶說著，走進了飯廳。
    飯廳沒人，須彌寶吃著早餐，陳仙過照例在旁邊坐著，手裏照例還是拿著書。
    沒有見到朱雙雙，須彌寶隻好將心裏的疑問重新放好，準備下次見麵再問。
    “你真的很喜歡看書。”須彌寶邊吃邊看陳仙過，“有那麼好看嗎？”
    “以前沒看過。”陳仙過說道。
    須彌包寶這時候才想起一開始是那兩個梅樹精誆騙他是他們少爺，他才以為自己就是人的。
    “對了，以前我們住在小世界嗎？”
    陳仙過沒回答。
    “問你話呢。”須彌寶用肘子碰他，“我們是好朋友嗎？”
    “朋友是什麼？”陳仙過認真地抬頭問他。
    最近他看了很多書，但是很多東西還是不明白。
    須彌寶也不懂，不過他開始努力回想遇到過的事：“不會騙我，也不會想殺我，最重要的是，不把我看成另外的人，嗯，我覺得你就是我的好朋友。”
    “那你也是我的好朋友。”陳仙過露出淺淺的笑容，“沒騙我，不想殺我，不把我看作別人。”
    “我們不一樣！”須彌寶不耐煩，他將碗筷放下。
    他已經吃飽了，現在要做的事是出去找賈管家。
    “你沒失憶，你一直都是你，不會有人把你當成其他人。”須彌寶邊走邊說：“也沒有人想騙你……哎！”
    須彌寶說到一半歎了口氣，不說了。他突然很希望自己像陳仙過一樣，是隻山野妖精，這樣就不會遇到那麼多複雜的事了。
    “少爺，行李箱已經放好了，寵物也放上去了。”女傭站在門口，見他出來馬上說道。
    須彌寶點頭，繼續走。
    這時，陳仙過說道：“你想太多了。”
    “……”須彌寶心想，一開始不是你問什麼是朋友嗎？對了，他們為什麼會聊到這個，話題扯遠了，“我們是怎麼認識的？”
    陳仙過腦海中浮現很久以前小小的人參散發出香香的味道，自己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從湖的一邊搬到另一邊，嘴上卻說道：“你種在我旁邊。”
    須彌寶覺得很合理，他在想既然如此自己是怎麼當上須家大少爺的。
    賈管家已經坐在車裏等了很久，他從後視鏡看到須彌寶，連忙打開車門站到車外：“少爺。”
    兩妖進了車坐好，賈管家就啟動汽車，離開了別墅，風馳電掣向山下開去。
    車上，須彌寶又問道：“我們是一直長在那塊空地上嗎，就那張石桌旁邊？”
    須彌寶心裏不太相信，那個地方雖然視野好，但是看著他就不喜歡。
    “不是。”
    “那我們是怎麼過去的？”
    須彌寶等了很久都沒聽到回答，轉頭看陳仙過，發現他閉著眼睛一副我已經睡著的樣子。
    “……”須彌寶無奈，他隻好也跟著閉眼休息。
    車上的旅程十分枯燥，須彌寶睜眼閉眼好幾次，車還是行駛在道路上，坐在旁邊的陳仙過還是一開始的姿勢，閉著眼休憩。
    “還沒到嗎？賈叔，還要多久啊？”須彌寶看著窗外的樹木草叢。
    在不知不覺中，車已經開離了城市，進入了山道。
    “過了前麵這個牌坊就快了。”
    須彌寶聽到賈管家的話，按下車窗，探頭朝前麵看去。
    不遠處立著一個巨大的石牌坊，正當他想看清楚上麵的字時，前麵開車的賈管家開口了：“少爺，不要把頭探出來，危險。”
    須彌寶很快就將頭縮回車內，在那之前他已經看清楚了，牌坊上四個鎏金大字，正是：“淩雲聖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