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辰不懂自己是怎麼爬上床的，他渾渾噩噩地睡了很久，愁眉緊鎖，恨不得擰成一個死結。中途也醒過一回，陽光有些刺眼，他顛了個身繼續昏睡。等再次醒來時，眼前就是一片漆黑，窗外隱約透過了來一絲遠處霓虹燈的亮光。
    他張了張嘴，覺得有些渴，迷迷糊糊地爬了好幾次，頭昏腦漲的，根本起不來，最後幹脆放棄了。
    側頭，床的另一邊空出了好大一片，他伸手細細摩挲著，冰冷的質感令人心寒。這床是寧夏和他一起挑的，床墊是意大利的某個牌子，上麵凹凸的曲線都是根據人體穴位設計的，有助於增進睡覺，十分舒服。
    蘇辰睡覺不老實，所以總吵著要買大床。
    當時他躺在上麵連打了幾個滾，然後坐起身說：“寧夏，小爺就看上它了，你給我搬回去吧。”
    寧夏忍不住笑了起來，貼近他的耳邊揶揄道：“恩，這麼大，滾幾圈被單也不用擔心摔下來。”
    蘇辰聽後臉立馬刷的紅了下來，跟個猴屁股似得。
    他沒頭沒腦地想著那些記憶，有些淩亂，有些模糊，在黑暗中似乎近在咫尺又似乎遙不可及。沒有了寧夏，這麼大的床睡得無比寒冷，仿佛怎麼捂都捂不暖，把他臉深深埋進了枕頭裏，又昏睡了過去。
    這一睡就到了次日上午，依舊沒恢複什麼元氣，全身都似散了架一般，頭重腳輕的，連走路都能飄起來。一路扶著牆才挪到了衛生間，鏡子裏的那張臉幾乎沒有一絲血色。
    為了一個男人竟把自己折騰成這副鬼樣子，蘇辰，你還真是出息啊。
    他咧開嘴角對著鏡子笑了起來，聲音很嘶啞，像鴨子叫，稍微牽動一下，聲帶就一片火辣辣的痛。
    擰開龍頭剛漱了口水，漂白粉的味道刺激著舌端的味蕾，讓他的胃猛然一陣抽搐。在洗漱台邊幹嘔了半天，胃裏空蕩蕩的，持續一天兩夜滴水未進，除了膽汁再也吐不出什麼了，所以嘴裏又苦又澀。
    吐完了，蘇辰覺得腳底更加懸浮，自己差不多都能羽化成仙了。
    揚帆打來電話時，他還在衛生間，過了一分鍾，他才虛脫地遊進客廳，接起了手機。
    “你搞什麼，電話一直不通？”對方一上來就是責備。
    “睡覺啊。”蘇辰沙啞地回應。
    “喲，你聲音怎麼了？病了？”揚帆悠哉地問。
    “沒什麼。”他忍著痛，努力使吐詞清晰些。
    “哎，我還以為你丫一個人會想不開呢。”揚帆裝模作樣地感慨道。
    “滾，一大早就來咒我。”這一吼不要緊，嗓子是徹底出不來聲了，蘇辰在電話這頭難受地捂住了喉嚨。
    “嗬，你還有精力罵人，那我就放心了。”揚帆嗬嗬一笑，絮絮叨叨地吩咐著：“行了，你一個人也別往外亂跑，先在家呆著，等我回頭去找你。”
    “恩。”蘇辰眼下是不能說話，不然早嫌他煩了。
    “那我先上課去了。”
    “恩。”
    “對了，我看你這樣不行，還是去趟醫院吧。”
    “恩。”
    “就這樣，掛了。”
    扔掉了手機，他又在沙發裏躺了會兒，覺得越發不舒服起來，想想還是披了件外套出了門，反正醫院就在這附近。如果自己就這麼死在家裏了，八成連鬼都不知道，也太他媽不值了。
    下樓大約走了八百米，走得他氣喘籲籲，簡直比紅軍長征還艱難，總算到達了醫院。
    周一，整個醫院都擠滿了人，放眼望去，收費處走廊門診等候室裏一片人頭。當蘇辰看著長長的隊伍，喧鬧的人群，就立刻後悔了，吵得他頭都快裂了。不過他可不是一般人，凡事隻要打個電話就什麼都能搞定了。
    省去了那些漫長的等待，繁雜的手續，他這會兒正倚在休息室裏掛吊水。
    護士幫他量了一下體溫，四十度，已經是高燒了。她一臉嚴肅地說：“再燒下去你不要命了，等下掛完這個，趕緊輸抗生素。”
    蘇辰看看那溫度計，又摸摸自己的額頭，沙啞地問：“我沒覺著發燒啊，你是不是溫度計沒甩？”
    小護士怪嗔地問：“你燒糊塗了吧，你自己手心的溫度那麼高，還能摸得出來？”
    蘇辰有些無語，他覺得自己的體質一向還不錯，稱不上強壯但也不至於弱不禁風啊。
    “不信，你摸摸我的。”小護士把手朝他伸了過去。
    蘇辰一把握住，絲絲涼意瞬間從指尖傳了過來，很是舒服。小護士一直被他抓著不放，臉越來越紅，最後終於掙脫了出來，然後害羞地跑掉了，搞得蘇辰一臉莫名其妙。
    等他掛完吊水時都將近中午了，針頭剛一拔，他就猴急地往廁所跑。之前掛著吊水行動不便，抓個手就讓小護士害羞成那樣，估計再讓她陪著去廁所人都要大喊流氓了，所以他足足憋了整個小時。從廁所出來後，全身都舒坦多了，頭也沒那麼痛了，果然西藥就是來得快。
    這會兒醫院裏的人少了大半，現在是飯點兒可能都去吃飯了。
    樓道口有個自動販賣機，他剛吊完水肚子倒不餓，就是有些口渴。他走了過去，剛想買一瓶礦泉水，身邊就冒出了一個孩子，沉默地站在那裏，瘦小的身影顯得有些孤單。蘇辰看他約莫六七歲的樣子，他抬頭望了望，似乎沒有什麼大人陪同。
    他見那孩子半天都沒動靜，不禁疑惑地問：“小家夥，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裏？”
    小東西沒說話，隻是一直盯著販賣機，生得白白淨淨，輪廓也很秀氣，總覺得他的模樣有些麵熟，卻又一時想不起來。
    “你是不是迷路了？”蘇辰又問。
    “……”他抿著嘴角，臉繃得緊緊的，看似很嚴肅。
    “那就是走丟了？”蘇辰繼續問。
    “……”依舊沒吭聲。
    “……”蘇辰覺得自己也沒那麼嚇人吧，他故意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得誇張又白癡。
    不過這次，對方總算有了一點反應，他白了一眼蘇辰，對蘇辰的樣子有些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