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衍不知道關南大學從食堂走到宿舍有多久。
    如果說在發這條沒頭沒尾的信息前他還有一絲絲尷尬，那麼現在這種尷尬大概能鋪滿鄭清河即將踏上的回程之路。他一邊暗罵起自己的無聊透頂，一邊故作乖巧的回複：“好的，謝謝學長！”
    說來，這種尷尬的情緒非常奇怪。孫衍捫心自問，現在的自己對鄭清河並沒有了當年的那種出於皮相的“一見鍾情”之感。隨著年齡的增長，他的審美已經從單看外表過渡到了對方要與自己性格契合、內心有趣、長得看得過去就行等等。奈何滄南實在太小，孫衍覺得單是能找到同類都很難——也但許是他沒有太熱切地想要早戀的緣故。
    細數他碰上的桃花：初三時有個本地人通過貼吧加他，上來就是一句“做我老婆吧”，把剛剛認清自己性取向沒多久的他嚇得夠嗆；還是初三時有個人通過江幼幼把情書遞到了他麵前，孫衍拆開後發現還有一個信封，再把那個信封拆開發現還是包著一個信封，再拆開……最後孫衍沒拆完，直接扔進了垃圾桶；高一時倒是遇見了個看起來挺正常的，還聊了好一陣子，結果那人跟孫衍來了句“我女朋友不介意我們三個人將來的關係，你也沒意見吧？”
    除此之外，包括江幼幼同學為他精心物色的幾人，以及雌性桃花，孫衍一律都用“不了，我從初二開始就有喜歡的人了，特別優秀”給打了回去。
    而現在這個借口的主角，在屏幕那頭，在火車兩小時就能直達的關南，以學長的身份，要給他講一道他隨手拍的數學題。
    實在是，很魔幻。
    鄭清河沒讓孫衍尷尬太久。一刻鍾都沒到，孫衍就收到了鄭清河的信息，告知他自己已經回宿舍了，正在看題。
    孫衍表現得依然乖巧：“謝謝！麻煩你了！”
    鄭清河回了個“應該的”，開始算題，越算越覺得熟悉。他準備把過程寫下來直接拍給這個學弟，還沒寫幾行就被朱瑞的“哇哇”亂叫打斷了。
    朱瑞痛心疾首：“太不負責了！！！”
    鄭清河不明所以：“啊？”
    朱瑞一手拍在鄭清河椅背上：“你看看，你看看你的草稿，這麼多，這麼複雜，你就這麼講題啊？”
    鄭清河：“不是啊，我準備寫過程給他，看過程不就看懂了嗎？”
    “我個人建議——電話指導”，朱瑞拎過椅子坐下，“直接寫過程教題太不負責了，這不就是讓人家抄答案麼？”
    鄭清河想了想，點頭：“挺有道理的。”
    新消息提示音響起——
    鄭清河：“你把你電話號碼給我吧，我電話裏給你講，這題挺複雜的。”
    這樣的情況，孫衍沒有想到。他原本設想的是，鄭清河隨便回幾句解題方法，然後兩人再順理成章地換個話題聊聊別的，可現下的場麵著實是在挑戰孫衍的想象力了。
    更尷尬的是，他拒絕不了——明明是自己問的題，明明前幾分鍾還在認真等著鄭清河看題，現在人家要負責到這種份上，反而跟人家說“不用了鄭清河，謝謝你，這題我會了”？
    這怎麼可能……
    孫衍關掉了靜音模式，鈴聲響起的瞬間，孫衍便迅速接了電話，劈頭蓋臉就是一句：“學長好！”
    電話那頭的鄭清河被這氣勢洶洶的問候鬧得哭笑不得：“別叫‘學長’了，我才大一。來看題吧。”
    孫衍清清嗓子，點開圖片：“好的。”
    鄭清河的嗓音很好聽，這聲音比孫衍在大禮堂裏聽得更真切也更……近。
    他聽見他說：“這道題其實就是想考圓心到直線的距離和半徑的關係，列個不等式求m的範圍就行，但要分情況討論……這個看出來了嗎？”
    孫衍適時附和：“嗯，懂！”
    鄭清河：“題意是需要直線跟圓有交點，所以可以得出m小於等於0或者m大於等於1/2，再帶入題目中的條件，你自己算一下。”
    “好的，”孫衍拿起筆慢騰騰地抄了遍題目，睜眼說瞎話：“算好了。”
    鄭清河不疑有他：“哦，挺快。我這邊算出來是1/2到2加根號2，都是閉區間，你看一下答案對嗎？”
    孫衍繼續說瞎話：“對……”
    電話那頭的鄭清河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那就好。我怎麼覺得……這道題那麼眼熟？”
    孫衍奉承：“像你這樣的大學霸，現在回頭做高中題肯定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各種題型跟你都是老熟人。”
    鄭清河笑了兩聲：“行了行了別……還有什麼別的問題嗎？”
    鄭清河的低笑聲從話筒裏冒出來，鑽進孫衍的耳朵，仿佛帶了鉤，撓得他的耳廓和頭皮一跳一跳。
    要命了。
    孫衍的尷尬情緒又不合時宜地冒了出來：“沒了，懂了。”
    “好的，那我掛了。”鄭清河隻覺得這次答疑解惑進行的非常順利，顧寧說的沒錯，這個學弟是個好苗子。
    還沒等他將手機從耳邊拿下來，突然又聽孫衍叫住了他：“哎，鄭清河，你當時為什麼考的關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