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初來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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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在夕陽下顯得格外荒涼的村落,渺無人煙,鳥獸絕跡,隻剩斷壁殘垣,枯藤老樹。
這樣的村落,景悅沿路走來,已經見了第三個,此時,卻是連走的力氣也沒有了,如果接下來還是這樣的情況,她想,也許她沒機會到達第四個村莊了,真是不甘心呀。
前天,景悅在饑腸轆轆中醒來,還沒來得及發出“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幹什麼”這樣的靈魂三問,就被身邊的一群死人嚇得差點又死回去。破落的院子裏東倒西歪的躺了十多個人,血流滿地,腥臭撲鼻,有明顯的利器傷口,是非正常死亡。
景悅胡亂地看了一眼,連男男女女都沒分清楚,就捂著鼻子從草垛裏爬出來,逃離了那個命案現場。而景悅之所以還活著,隻因為她是躲在草垛裏才躲過一劫,至於死去的那幾個人與她有沒有關係,是否他們安排了她躲藏,也就無人知曉了。
景悅跌跌撞撞地離開院子,舉目四顧,卻茫然不知該去何處,走了大半個村子,也沒發現一個活人,活物,壯著膽子進了幾間空屋,不出意外的毫無所得,幸好村裏的水井尚未被淤泥填滿,景悅找了個缺口的陶碗洗淨,也顧不得是不是生水,有無髒物,咕嘟咕嘟灌下幾碗,總算是解了渴,胃裏卻愈發難受起來。
將就著擦洗幹淨手臉,景悅又在村子裏轉了一圈,確認實在是找不到任何可以吃的食物,也沒人可以問話,當真是瞎轉悠了。眼看著日頭開始西移,景悅不敢再繼續在這荒村呆下去,不說那幾個死人著實滲人,也擔心還有歹人去而複返,發現自己這個活口。
用一個破舊的水囊裝了些清水,景悅就此出了村子開始西行,她也不知該往哪兒去,隻在村口略略看了一下往來痕跡,發現往西的腳印比較多,還有淺淺的車轍,就跟著這個方向走了。
這一走就是整整兩天,餓了,嚼點兒未完全枯黃的草葉草根,有毒沒毒看運氣吧,真給毒死了也沒辦法,畢竟從來沒有野外求生的經驗;渴了,喝點兒清水,就那麼點水,還得省著喝,到第二個村子的時候,景悅可沒找到能喝的水,她也不可能像在第一個村子那樣仔細的翻找,一個村子是那樣,附近的其他村子也不見得好多少。
到了第三個村子,景悅已經快要絕望了,身體的疲累和饑餓忍忍還能堅持一陣,但原本有人居住的地方卻從未見人煙,那種心理上的恐慌難以描述,若非路上並沒有見到什麼人類屍骨,她怕是要懷疑這地方是因為瘟疫而絕戶了。
晚上,景悅不敢睡那些空屋,隻在屋外找隱蔽的角落窩著,早秋的天氣不冷不熱,算是一年當中最為怡人的時候,否則於景悅而言,就當真是饑寒交迫了。
天色又漸漸暗了,今天的景悅還未看到村子的影子,前兩天睡在荒村的屋外,也好過露宿野外。也許是體力嚴重不足,哪怕今天也走了一整天,卻沒有昨天的路程遠,所以還未到下一個村子。也或許,這附近並沒有第四個村子了。
景悅已實在沒有力氣,兩條腿隻是機械性的挪動,腳已經失去了知覺,木木的,腳底流的血早已與鞋襪粘連在一起,她還沒有過多餘的精力去考慮要怎麼處理。
在路邊停下,景悅背靠著一棵枯樹緩緩滑坐在地上,竟是連曲腿彎腰也不能了。解開水囊,輕輕晃了晃,景悅才仰頭喝了小小兩口水潤喉,疲憊地閉上了雙眼。
她來這兒的意義何在?隻是為了在這荒郊野外再多死一次嗎?
不,她要活著。
稍稍恢複了點力氣,景悅艱難地扶著樹幹站起來,繼續往前走。
“得,得,得……”
腳步蹣跚的景悅瞬間僵直了身體,不確定自己是否因為頭暈而幻聽了。直到馬蹄聲漸近,景悅才緩緩回頭,看見迎著夕陽而來的隊伍,金光閃閃。
是的,隊伍。
馬蹄揚起陣陣塵土,使得馬上的人看上去有些朦朧,但終究是見到活人了,興奮歸興奮,景悅還是退後幾步,又往路邊讓了讓,這才揮動手臂,希望能有人停下。
然鵝,當先的兩匹馬過來的時候,速度不減,揚起的塵土迫得景悅又退了幾步。
未免好不容易遇見的這些人對自己視而不見,景悅不得不扯起嗓子喊起來:“救命,救命,救救我,求求你們救救我。”
又有幾騎從景悅身邊疾馳而過,見這些人仍是不理不睬,景悅都急哭了:“救救我呀,大哥們,叔叔們,我快餓死了。”真是嚎啕大哭,淒慘無比,聞者傷心,沒什麼比看到希望又失望更絕望的了。
景悅跪伏在地上痛哭,想著這兩天過的日子,比從前纏綿病榻更難以忍受。終於,有一騎從隊列裏駛出,放緩了速度走向景悅。
蒙毅策馬停在景悅跟前,馬鼻噴出的熱氣吹在景悅頭頂,景悅這才有感而抬頭,隻看見兩個碩大而黝黑的鼻孔,不由嚇了一跳,小心地從馬頭下爬開,離了點距離才看向馬背上的人。
身著棕黑胡服的青年端坐馬背,頭發僅以發帶高高束起,俊朗又朝氣。
“汝是何人?”青年的語氣並不如外表那樣讓人心生好感,冷冰冰的,不帶絲毫溫度,眼神也是冷冽嚇人。
景悅瞅了一眼就不敢直視,快速回話:“小女景悅,家人在過來的村裏被匪徒殺害,小女藏得隱蔽,沒被發現,一個人逃出來,三天沒吃東西了,很餓。”重點是最後一句啊,收不收留我不是那麼緊要,重要的是要吃東西呀。
“哪個村子?”蒙毅又問。
“就那邊,”景悅回頭指著來時的方向,“從這兒走過去,第三個村子。大哥哥,能先給我吃點兒東西嗎?真的快餓死了。”眼神直勾勾地盯著蒙毅,拜托先給點吃的吧,問話稍後隨您怎麼問都可以配合噠。
蒙毅對上景悅似是要伸出小爪子的眼神,有些不自然的別開眼,從懷裏摸出個紙包拋給景悅,景悅險險接住,打開一看,是個硬邦邦的餅,不知什麼食材做成的,聞上去也沒啥香味。拿起餅啃了一大口,費了不少力景悅才將餅給咬下來,艱難地咀嚼,又喝了口水才勉強咽下去。
蒙毅看著景悅吃了幾口餅,對景悅已有了一個初步的判斷。
來時的路上途徑村莊,村裏的確有幾名死者,死於刀斧之類的凶器,死者身上財物與食物均被洗劫一空,連件完好的外衫都沒留下,應是遇上劫匪無疑。且死者所著衣物雖然老舊,材質卻是上等,可能出自沒落的貴族。
小姑娘自稱景悅,身上穿的曲裾乃是楚錦,花色紋樣已經過時,楚國三大姓氏屈、昭、景,若小姑娘沒有說謊,那就應是楚國景氏人。
楚國滅亡後,楚國貴族四散逃亡,有躲起來暗中召集舊部意圖東山再起的,也有遷往別國重新落戶的。這一支楚人應該屬於後者,可惜運氣不好,就算有幾名武士隨從,仍被悍匪全滅,哦不,還有一條漏網之魚。
蒙毅瞥了眼景悅腳底,嗤,三天了,就行了這麼點兒路,他們不到兩個時辰就走完了。還有,那什麼表情,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食難下咽?你不是餓了三天了嗎?你吃的可是老子省下來的口糧,老子天天吃,照樣吃得香。
景悅快噎死了,這餅又幹又硬,和著水都吞咽困難,掙紮著好不容易咽下肚,就發現蒙毅正一臉心疼地看著自己——腳下的半塊餅。剛剛求生欲太強,景悅一手拿著水囊灌水,一手拚命拍胸抓喉,不知何時自己竟扔掉了餅。
訕笑著撿起餅,吹了吹上麵的灰塵,又重新用紙包包好,景悅若無其事地把餅塞進自己衣襟裏。胃裏稍稍有了裹腹的東西,一時半會兒是沒有性命之憂了,景悅終於想起筆錄還沒做完:“大哥哥,還有什麼要問的麼?”
蒙毅其實已經猜了個七七八八,他看出來的東西可比景悅自己知道的多得多,可惜蒙毅不知道,景悅也不知道。
“汝可是楚人?”蒙毅依言詢問。
“楚人?”景悅頓時懵逼臉,“約莫是吧,景悅不甚清楚,打記事起,就隨著家人輾轉各地,不甚清楚是否是楚人。”請賜教,如何看出我是楚人的呀!
蒙毅暗暗點頭,自認為已經了解清楚,調轉馬頭就要歸隊。
“哎,”見蒙毅問完就走,景悅哪肯輕易放過,“大哥哥,能否告知這是什麼地方,前麵又去往何處?”
馬兒停下腳步,蒙毅側了頭:“前麵八十多裏是邯鄲城,此處——罷了,待我請示主上再做定奪。”策馬揚鞭,蒙毅自己絕塵而去,留下毫無準備的景悅吃了一嘴的土。
快馬加鞭,蒙毅追上隊伍,在一輛馬車旁放緩了速度:“主上,此處百姓已悉數遷往原韓、魏境內,路上有個楚國景氏的孤女,能否允屬下捎帶一程?”
“可,稍後細說。”車內傳出一把磁性男聲,得到指示,蒙毅神色恭謹地目送馬車離去,這才回頭去接景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