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百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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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下午。
江南靖國公府內。
本該整潔雅致的書房內淩亂一片,幾個護衛武士正與幾個黑衣人纏鬥,刀劍等兵器相交的聲音,參雜著沉重的喘息聲。倒在地上的兩個黑衣人身下滲出殷弘的鮮血,一個受了重傷的護衛正趴在地上掙紮呻吟。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味掩蓋了平日的墨香和花香。
少年趙斌蜷縮在牆角,他身邊是一個梳著雙髻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孩,無需任何脂粉而麗質天成,但即使是那張秀麗無雙的臉當時也嚇得沒了血色,瞪著大眼,緊緊抓著趙斌的手,與他一樣蹲在牆角瑟瑟發抖。
趙斌試圖安慰她,聲音顫抖著說著連他自己都不信的話:“別怕,玲瓏……別怕……會沒事的……”
然後他看到一個黑衣人衝他們過來,看到那個黑衣人的刀往他身上劈了下來,他分明看到這一切發生,卻無法動彈,似乎渾身的力氣在那一刻都消失無蹤了。直到他被人狠狠推開。他回過頭看到推他的玲瓏,看到那刀砍在玲瓏纖細的胳膊上,刀拔出時帶起的一片血色,染紅了他和玲瓏的衣服。
那黑衣人沒來得及砍出第二刀,他的胸口已被一把長劍穿透。其他趕到的護衛迅速解決了所有前來行刺的黑衣人。
趙斌坐在地上抱著血流如注的玲瓏,她當時就這麼躺在他懷裏,安靜地任他抱著,身子微微顫抖,但平日愛哭的玲瓏那時卻沒有哭也沒有呻吟,反而是他手足無措地流著淚,一遍遍喊她的名字。
皇叔公趙瑞請了大夫給玲瓏上了藥裹好傷口。趙斌想讓她在自己家住下養傷,她卻不肯,一定要回去。他知道她的處境,他本是偷偷將她帶到自己家裏借書的,若不回去,她恐怕又要被阮娘責罰,所以隻好答應送她回去。
回去的馬車上他和玲瓏並肩坐著。
馬車有些顛簸,車內光線昏暗。
玲瓏的臉色因為失血過多而顯得蒼白,眼睛也沒有了平日的神采。
他抓緊了她的手,用力地揉著,似乎要把玲瓏手上的那牡丹紋身給揉搓下來。恨恨地說:“誰要你這麼做了,你腦子壞了,有這麼多護衛,要你個女孩子逞什麼能?”他想說要是你出了什麼事我怎麼辦,他情願那一刀是他自己挨的,那樣他就不會這麼心痛,這麼憋屈。但這些話他卻說不出口,那樣會嚇著她吧。
他有時候挺恨自己沒用,在她麵前總算患得患失,不知該如何表達。
玲瓏側臉過來看著他,很認真地看著,那雙漂亮的眼眸清亮如春水,漾漾微波不染纖塵,半晌才有些猶豫地問:“趙大哥,你生氣了?”那聲音軟萌輕柔。
趙斌忽然就沒了脾氣,她還小,還不懂那些,他沒辦法衝她發火,也沒辦法讓她明白自己的心意。泄了氣的趙斌一把摟住玲瓏的肩膀,粗著嗓子說:“放心,我永遠也不會生你的氣,你為我受了傷,這一輩子我都會罩著你。”他說這些的時候,充滿了自信,他相信他能一輩子守護著她,沒有任何可能自己會連這麼小小的承諾都無法做到。
……
趙斌仔細的將藥塗抹在花錯背後的每一處鞭印上。那本是他八年前就該做卻未曾做的,看著眼前躺在床上,如嬰兒般安靜沉睡的花錯。那早已成年的身軀,健美緊致的肌肉線條,頎長完美的身形。而他眼裏看到的卻仿佛依然是八年前的那個男孩,那個瘦弱蒼白的身子在他的麵前無助地顫抖著。
那個他曾發誓要守護一生的人,在那一夜,卻正是被他自己最無情最徹底地傷害了。
趙斌把花錯的頭發輕輕撩起擱在枕頭上。
他知道自己對不起花錯,對不起自己的表弟,他該親口對表弟說一句對不起的。可是他卻實在沒有這個勇氣。
其實趙斌對八年前那晚發生的事情並沒有多少記憶,他那天喝了太多。第二天離開江南的時候幾乎還是半醉著。但,他清楚自己必定做了不少混賬事,所以第二天睜開眼,看到的是玲瓏睡夢中布滿淚痕的臉。他不敢麵對這些,才匆匆逃離了那兒。誰知他這一走,居然會給玲瓏留下如此深重的災難。
如今,他親愛的表弟又來到了他的身邊,趙斌怎麼可能輕易放手。隻是,他還沒想好如何跟表弟解釋當年的事情,怎樣才能和表弟重歸於好。無論是在何府還是在大佛寺,表弟都是對他愛理不理的。雖然他找借口得了些便宜,卻隻是讓表弟越發惱恨,越發避他如蛇蠍了。
雖然表弟不許肖敬亭再過來暗中保護。但這些日子,趙斌自己還是經常會在半夜來到表弟的院子裏,有時候站在窗外偷偷地看著他睡覺的樣子,有時候坐在屋頂,即使不看他,知道他就在下麵屋子裏,心裏也是安穩快樂的。
如果不是今晚發生了那樣的事,趙斌可能會繼續這樣。
這麼一想,趙斌又有些感激老天給了他這個機會。讓他可以如此近,如此真切地注視,觸摸這個多年來一直令自己魂牽夢繞的人。
趙斌仔細地在表弟身上所有鞭傷處都抹了藥膏。
遲疑了會,趙斌有些猶疑不決地伸手,手指輕輕探到花錯身後。花錯的身子一顫,雖然仍在半昏迷狀態,腰背的肌肉卻又都繃緊了起來。
趙斌臉陰沉地像似要滴出水來。自己疼到心尖上的人兒居然被別人這麼對待,他覺得自己像是被帶鉤的漁網劈頭蓋腦地罩下來緊緊裹住一般,又痛又憋屈,越掙紮越透不過氣來。
若剛才他還在慶幸自己今日平白得了這麼個機會,此刻卻是恨不得將那幾個畜牲碎屍萬段。
趙斌凝眉思索了一會,用手指又蘸了些先前的藥膏,在那兒慢慢揉摩著。
花錯昏昏沉沉地隻覺得有什麼東西在身後摩擦著,但這次卻並不疼痛,也無任何不適,相反自己原本痛得燒灼的地方此時清涼舒適了許多,忍不住微微蹙眉,哼了一聲,身體此時卻並沒有太過緊張。那聲音雖輕微,從喉間顫微微的漏出來,聽著卻仿佛是令人銷魂蝕骨的呻吟般。
趙斌一怔,不由回頭癡癡地望著表弟的臉,伸手似乎想要摸花錯,卻終究還是停在了半空。
良久,他仿佛溺水之人剛從水裏出來一般,深深吸了口氣,那手便垂了下來。
替花錯掖好被子,轉身慢慢走了出去。
……
那邊嚴平之上了馬車,人已經逐漸清醒了過來,想起先前自己所作所為,不由驚出一身冷汗。他雖然對花錯有著些說不出口的欲念,但哪至於就真的做出這等事情來。這要是傳了出去,不光是他自己,連他父親隻怕都要受到牽連。
馬車一路顛簸著,馬蹄聲在寂靜的夜晚顯得分外清脆響亮,一聲聲都像是踏在嚴平之的心上。
嚴平之看著自己血淋淋被咬的傷處,眼前又浮現起花錯後背縱橫的鞭印,自己都無法解釋當時為什麼要這麼做,隻能抬手揉著額頭歎氣。
回到嚴府,下人一見他手上的傷,頓時整個府裏雞飛狗跳,雖然已是夜半,所有人都被驚了起來,他嫡母和幾個姨娘一麵去差人請大夫趕緊上門,一麵心疼的直掉淚。
嚴平之此刻哪敢說出真相,隻說自己打狗時不慎被狗咬了。嚴夫人聽了立即柳眉倒豎罵道:“如此凶悍的畜生,合該活活打死才好。”
嚴平之暗想當時花錯的樣子,一陣心虛,勉強笑著寬慰母親道:“雖未死,卻也離死不遠了。”
嚴夫人怒氣猶自難平:“這種孽畜總要打死了才放心,不然日後還會行凶傷人。”
幾位姨娘也是一起附和,恨不能將那狗抓來抽筋剝皮。
嚴平之聽了隻得胡扯了幾句,應付過去。
等大夫來了處理完傷口,眾人一一退去,天已快亮了。嚴平之靠在床上,想著在花錯家中發生的事,總覺得心裏萬般不舒服,卻又說不出個理由來。
正自煩亂,一個家奴偷偷溜進他屋裏。那人也是晚間隨嚴平子去花錯家的仆從之一,嚴平之見了他便沉著臉問:“嚴福,叫你們好好呆在雜房裏躲著的,這會過來幹什麼?”
嚴福慌得撲通一下跪倒在地,顫著聲回道:“小的本不敢出來的,隻是趙四的情形不好,隻怕是撐不過了……”
嚴平之聽了,忽然明白自己心裏那些不自在究竟是為何了。那趙四便是在院裏聽了他的話對花錯做那事時被人踢翻的家奴,他後頸受傷,當時便沒了知覺。
那會嚴平之自己像是著了魔似的,手又正被花錯咬傷,不知怎得,便心血來潮讓這些奴才羞辱花錯一番。但此刻回過頭來一想,自己幾時做過這樣的事情?自己的人,無論是孌童還是婢女,無論合不合口味,幾曾讓旁人分享過。
那花錯雖然性子倔了點,有點紮手,偏偏自己還就好這口,自己當時怎麼就會犯這種莫名其妙的糊塗。真是越想越是膈應,當即寒著臉道:“一個奴才,撐不過便撐不過了,也需要你過來說了讓我煩心。他今日壞了我的事,若死了也就罷了,若不死,我日後自會教訓他的。”
嚴福聽了半晌出不了聲,沒想到自家主子對他們這些下人竟涼薄如此,沒有半分體恤之情。當即悻悻退了出去。
嚴平之被這事一撩,便又想起花錯晚間的樣子,一忽兒是那張被酒嗆得淚眼迷蒙的俏臉,一忽兒他在自己身下掙紮扭動的身子,不覺躺在床上發呆了半晌,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今晚怎麼就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完全不合常理啊。
但是要說他真有多後悔卻也不見得,那個時候,似乎……真的很爽,爽得他特麼很想再做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