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八十九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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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淩晨,東方的天際剛開始泛出些青白色的光,花錯便醒了。他昨晚不知為何,咳了一整夜,睡也睡不安穩,所以幹脆早早起了身,趁著時間充裕,先灑掃了一下屋子和小院。然後更衣出門。
    上午安安穩穩地過去,中午花錯外出吃完午飯後回來,卻看到宮中派來的小公公已經等在公事房內了。
    花錯自從上次在禦書房內跪了一晚後便沒再被宣帝召見過,此刻看到小公公,知道又要進宮,心裏便有些忐忑起來。他上次都跪出心裏陰影了,心想方才自己又是吃了一大碗湯麵,雖然還沒有喝茶,但保險起見還是先去一下淨房。當然最主要的,還是要管住自己的這張嘴,千萬不要說什麼惹宣帝生氣的話才好。可惜他也不是那種擅於揣摩聖意的人,有時候也實在不知道為何便得罪了宣帝。
    無論花錯心裏的小九九打得如何,等他跟著小太監跨進禦書房時,宣帝和顏悅色的樣子倒是讓他吃了顆定心丸。骨頭暗地裏又有些輕飄飄起來。
    宣帝打量了一番花錯,人雖然瘦了些,氣色也沒有之前那麼好,但這連番受這麼重的傷,居然還能恢複得如此之快,常人要躺個十天半個月的情況,他卻才過了兩三天就照常當值,也隻能說這個人實在算是相當皮實的了。
    殊不知花錯的傷其實也沒好,隻是人家躺十天半月的是因為有人照顧,他一個人留在家中連喝杯茶都要自己劈柴生火,還能養什麼傷。反而終日胡思亂想的,看到什麼都能想起修默因而觸景傷情,倒還不如出來找點事情做,分散一下注意力。反正他也是傷慣了的,這次後背的傷,隻要不用力牽扯,不去碰撞,就沒什麼大礙。
    出事後,宣帝原本第二日讓王公公給花錯送些藥物補品去,結果花錯家中卻空無一人,宣帝才從曹公公那兒知道花錯是留在暗隱樓養傷。此時見花錯恢複得不錯,自然也懶得再提賜藥之事了。
    於是宣帝隻對花錯在何府的表現誇讚了一番,因為畢竟是贏了比賽,為天朝爭了光,不僅贏了遼國,而且還逼得遼人暴露了他們的惡劣行徑。如今天朝可以名正言順地將他們禁足在四夷館內,這樣便能減少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否則明知對方有不良企圖,但要做到處處設防總難免會有疏漏。
    花錯素來是寵辱不驚的性子,何況這聚會的事情他也不過盡己所能,做該做之事罷了,是以倒也沒覺得有什麼可居功自傲的。
    宣帝看他如此恬淡,不禁又起了些促狹的心思,不動聲色地問了句:“那麼花愛卿覺得此番恭王的表現如何呢?”恭王這次的表現自然可圈可點,但上次花錯因為幫恭王說話被罰跪了一個晚上,第二日可憐兮兮的小樣宣帝至今記憶猶新,這次不知還敢不敢說趙斌的好話。
    花錯一下子愣在那兒,咬著唇半晌說不出話來。他和趙斌很熟麼?趙斌好也罷不好也罷,宣帝你自己心裏高興就是,偏要來問他算是怎麼回事。這可讓他怎麼回答,若說好豈非又要讓他跪一晚了,但是他也不能昧著良心說不好吧。花錯猶豫片刻隻能垂首道:“微臣和恭王此番都隻是盡力盡職做該做之事,至於成績如何陛下心中自有定論,非微臣能妄自評價。”
    “哼。”宣帝不由輕輕哼了一聲,這小滑頭看來是上次跪怕了,居然學會用這話來搪塞自己。這次的成績已經擺在那裏,若自己不滿意便有苛責的嫌疑了,但若是滿意,那麼豈非等於自己在替他讚揚趙斌了?看來這個混賬東西兜了個圈子還是在幫趙斌說話。宣帝麵無表情地看著表麵看起來恭順的花錯,原來,即使沒有蔣涵的張揚和桀驁不馴,但這骨子裏的執拗卻還是如出一轍的。
    莫名地,宣帝的心就煩亂了起來,麵色不悅地讓花錯退下後,一個人瞪著桌上的奏章看,卻是什麼也沒看進去。
    其實花錯幫著恭王說話無論於公於私都是人之常情,但不知為何卻也是宣帝最為忌諱的事情。畢竟蔣家當初的冤案一直懸而未解,這事一直是紮在宣帝心中的一根刺,日子越久便越是不敢去碰。這種毀家滅族之仇,他可不認為是隨便平反一下便可以消除的。所謂一笑泯恩仇那都是雙方為了利益而暫時隱忍罷了,秋後算賬的事情這曆史上還少嗎。
    花錯若隻是長得像蔣涵也就罷了,但若他真的是蔣涵的孩子,若有朝一日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又會如何看待他這個皇上呢?也正因為此,宣帝越發在意花錯對恭王的態度,總覺得這種偏袒是源於姑表兄弟之間的親情,也意味著花錯極有可能是蔣涵的兒子。
    宣帝若是殺伐果斷些,心腸再狠硬些,此刻便該直接殺了花錯以絕後患,但這樣絕情的事,宣帝一時卻又做不出來。他若是心胸寬廣些,早已幹脆大度地給蔣家平反昭雪,還蔣涵一個清白了,但如此做宣帝又擔心若蔣家後人早已心存怨恨,自己會養虎為患。因此宣帝便一直患得患失,猶豫不決。
    他明明是對蔣涵一片癡心,滿懷愛慕,結果卻弄得對方家破人亡,如今還要時時提防蔣涵的孩子,這般一想,宣帝便越發地抑鬱寡歡。
    ……
    午後的天空湛藍如洗,些許輕雲在空中漂浮,數隻飛鳥偶爾掠過天際,驕陽則一如既往地炙烤著大地。
    一輛馬車緩緩地停在裘尚書府的大門前,簾子掀開,兩個小丫鬟先跳了下來,然後各自扶著自己的小姐下馬車。
    裘府的小廝見是曲家和江家的小姐過來,自然早早便打開了門。這兩位都是經常過來的主,熟到幾乎不用通報,便能直接進去找大小姐的。
    屈穎和江靈一路穿過了幾道門才到裘珊所住的後院。
    院中的兩株石榴樹上都結了許多石榴,沉甸甸地掛在枝杈間。一旁的花架爬滿了薔薇,粉色的花一簇簇壓彎了枝頭。花架下麵還放了一個大缸,缸口的一半砌了一個小型的假山,弄成盆景的樣子,一棵小小的五針鬆下放著一個側臥垂釣的陶瓷老漢。缸裏則養著魚,數條紅影在碧綠的水中悠閑遊弋。
    兩人走進西廂房,裘珊正在書桌前伏案練字,臨的不是什麼碑帖,而是一疊寫了字的普通宣紙。江靈過去抽出一張看了眼,眼底便滿是掩飾不住的笑意了。
    “珊姐是什麼時候把花學士寫的這些字拿回來的?”江靈戲謔道。這分明是上次在何府的聚會上,花錯與遼人比試書法時寫的東西。
    裘珊擱下筆,劈手奪過那張紙,微紅著臉道:“我不過是看這字不錯,所以跟菲煙要來的。你別胡思亂想。“裘珊喜歡書法,原本一直覺得自己的書畫能力不輸給任何人,哪怕是景山社的那些成員也未必就能讓她服氣。但上次她替花錯研磨時,眼看著花錯雙手執筆,如行雲流水一般兩柱香內寫了二十四篇,不同字體各具特色,無一重複,無一敗筆,若非她當時親眼所見,簡直不敢相信這世間真有如此驚人才藝。事後她收拾整理這些時,隻覺得每一篇都各有各的妙處,越發愛不釋手,便幹脆問何菲煙討要了過來,照著臨摹。
    “我可什麼都沒想。“江靈眨著眼睛,笑得像隻小狐狸。雖然讓她傾心的是那位清冷淡漠,如蒼鬆挺立一般的風凜,但花錯那日在聚會上的表現和風采,卻是完美到讓所有人都為之震撼的。雖然她們幾個那日下午沒有去校場,但事後也從她父親江磊口中得知了花錯和遼人比試射箭和騎術的事情。這樣一個各方麵都能技驚四座的人,裘珊對他念念不忘也就沒什麼可奇怪的了。
    一旁的屈穎今日情緒有些低落,在桌子旁的椅子裏坐了一言不發。
    裘珊讓小梅下去準備茶點,屈穎和江靈的貼身丫鬟丁香和櫻桃便也一同跟了去,三人本來也是隨著各自的小姐從小就一起玩大的,自然毫無拘謹。
    “穎兒,你這可是遇到什麼事了?“裘珊將書桌稍微收拾了一下,便也去桌子那邊坐了,立刻發現了屈穎的異常。
    “我沒事。“屈穎嗡聲說了句,眼圈卻是紅紅的。
    江靈見了不由急道:“這哪裏是沒事的樣子!可是有什麼人欺負你了不成?“屈穎本是持才傲物的性子,又加上有她爺爺屈尚書寵著,素來都是什麼都不放在眼中的,誰見過她這般模樣。
    屈穎拿絲巾拭了一下眼角,尚帶著些鼻音道:“我真的沒事,隻是聽說有個認識的人亡故,有些難過罷了。“
    裘珊吃了一驚,忙道:“是誰亡故了?這最近並未聽到誰家有辦什麼喪事啊。“
    屈穎歎了口氣道:“不是誰家的什麼人,那人單身一個,哪裏會有人幫他辦什麼喪事。“屈穎這般說著,越發覺得心口憋得難受。
    江靈蹙眉,一時也想不出會是什麼人,扯著屈穎的衣袖道:“穎兒姐,你說的到底是誰,我們都認識麼?“
    屈穎悶了片刻,才把情緒平複了些,開口道:“你們也是見過他的,便是那個在聽濤樓砍了我們桌子的暗影衛。“
    “怎麼會是他?“江靈脫口驚叫,聲音頓時拔高了幾分。
    屈穎又歎了口氣:“是梁雯今日上午告訴我的,她大哥也是前幾日才知道的這個消息。聽說是去江南查案,結果人就這麼沒了。“
    屈穎說著鼻子又有些發酸,那人其實她也不過就見過那一次而已,她也不記得他當時曾說過什麼話,隻是記得他一劍把她們的桌子給劈了,可偏偏她就記得了他當時那張帥氣的臉上冷冰冰的表情,記得了他把花學士從大火中抱出來的身影。
    其實屈穎也覺得荒唐,他們之間根本沒什麼交集之處,他救了她們也不過是執行公務,可能連她們是誰都不知道,如今她卻在為他的死而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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