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燁讓人將一張紅木桌案和兩個凳子放在大廳中間，擺好棋盤和棋子。
    趙斌痞痞地笑著喝了口酒，然後長身而起，坐到棋案前的凳子上。那個書童看了看赫明驍的眼色也趕緊過去坐下。
    屈穎緊張地看著廳中正在進行的棋局，她們都坐在兩側自然看不清棋盤上究竟形勢如何，但卻看到趙斌下得雲淡風輕，不假思索，而對麵的那個書童的神色卻是越來越凝重，落子的速度也越來越慢，額頭的汗眼看就冒了出來。眾人不禁都覺得有些意外，難不成那書童還真是隻對棋藝略懂一二？怎麼居然連一個遊手好閑整日鬥雞遛狗的王爺都比不過。
    梁霄笑嘻嘻地一邊喝著酒，一邊看熱鬧。趙斌平時雖然懶散，但他們兩人下棋時，他可是經常被趙斌殺得片甲不留的。所以剛才他聽到對方說什麼讓書童上，便知道以趙斌的性子一定是要扮豬吃老虎的，果然趙斌緊接著便趁機沒皮沒臉地應戰了。
    赫明驍的心不由暗自一沉，他自然清楚那個書童的實力，那可是他專門從遼國挑選出來的棋藝高手，在遼京曾一連戰敗十幾位高手脫穎而出才被他看中，放在隊伍中充當書童，為的就是打擊天朝的棋藝高手，沒想到現在不僅沒打擊成，居然反過來被對方一個痞子王爺給打擊的體無完膚。
    果然不過兩柱香的功夫，那書童便隻能推秤認輸，一臉慘白地回到赫明驍身後。
    趙斌也起身，不緊不慢地撫了下衣袍，施施然走回自己的座位，一旁的新玉公主早就貼心地給他遞上削成小塊的冰鎮西瓜算作慰勞。
    赫明驍氣的臉色鐵青卻又無可奈何，把桌上的簽筒遞到趙斌麵前道：“看來我這個書童果然學藝不精，有幸得恭王殿下指點一二算是他的福氣。接下來還請殿下抽選下一項比試。“
    趙斌笑了笑，隨手從筒內抽了一根簽條出來，拿起來看了一眼，不禁微微皺起了眉頭，問道：“這個舞字是準備比試舞蹈麼？“
    赫明驍笑道：“自然是舞蹈，我遼國人善舞，平日聚會少不得歌舞助興，天朝想來也當如此。“
    趙斌掃了眼底下麵麵相覷的眾人，不動聲色地問道：“卻不知這舞蹈，北燕王是準備怎麼個比法？“雖然天朝歌舞多被視為賤業，尋常大家閨秀都不會去學這些，今日又不可能再請什麼舞姬過來救場，但若是劍舞什麼的，那些個武學世家的子弟便還能應付。
    赫明驍環顧四周道：“如此鳥語花香之地，當然不能被什麼劍氣壞了雅興，就用蝶戀花為名，讓雙方各自出人表演。這舞蹈既然是我們出題，就由我們遼國先跳好了。“說罷側身看了看坐在一旁的王妃。
    北燕王妃早已笑盈盈站了起來，把身上披著的外套解開，兩旁早有兩位婢女上前幫她脫下外套，卻見裏麵是一件五彩紗衣，腰間垂著豔麗的流蘇，還未起舞已儼然如一隻翩翩彩蝶。隨雲社眾人心裏都是一涼，平日大家除了琴棋書畫便隻習些女紅，講究的是莊重嫻靜，哪裏會自甘墮落去學這種取悅人的舞蹈。這北燕王妃的裝扮顯然是一早便已準備好了的，這般毫不掩飾的不擇手段倒實在是讓人無語。
    北燕王妃拍了拍手掌，下麵早有六位女子上前，都穿的花團錦簇，手捧五色絹花，站在場中如鮮花盛開，底下樂聲一起，北燕王妃便如同一隻翩躚彩蝶在花叢中穿梭起舞。
    那王妃雙臂如藕，腰軟如綿，美目顧盼，媚態橫生。一曲舞罷，不要說遼國人，便是有些景山社中的年輕子弟也有些看得如癡如醉，身子底下有些石更了。
    等北燕王妃退了場，赫明驍看了看場下的反應，頗為得意地看著趙斌道：“卻不知貴國的女子跳起舞來如何？“他自然知道天朝不要說這些豪門望族的女子，即便是普通的大家閨秀都不會去學這種舞蹈，更不用說在公開場合跳給其他男人看了。這一場總算是贏得穩穩當當的，好在正好抽到這一簽，能把方才的失利扳回一城。
    趙斌猶豫了片刻，想要不要直接認輸算了，這種舞蹈不要說隨雲社，天朝哪個正緊人家的女孩會去學這種豔舞。
    卻聽見底下有人“嗬嗬“輕笑著說道：”天朝女子跳舞豈是隨便讓其他人看的？不過是區區舞蹈罷了，既然以蝶戀花為題，又何須女子出場。“
    赫明驍聽了此話，不禁勃然變色。趙斌雖神情不變，眼底卻情不自禁地顯出些驚喜來，那聲音雖早已不似當初年幼時的軟糯，但他還是立刻便能聽出表弟所特有的氣息。
    果然在左側景山社的數排桌椅間，一個身影從梁霄身後的位置站了起來。
    花錯自從那個噩夢後便一直身體不適，這兩日又開始發燒，所以今天本是不想過來的，隻不過事前已經說好了，何況自己又答應替風凜擔保，所以隻能勉強打起精神過來。過來後才發現今天的情況有變，而且趙斌也在場，他怕兩人見麵尷尬便刻意挑了個不起眼的位置坐了。
    雖是聚會，花錯卻穿的很隨意，隻一襲簡單的藍布長衫，發髻上插了修默做的那根木簪。因為生病，他的臉依然是有些透明的白，像凍玉一般，連唇色也淡了許多，隻約略透出些粉色來。但那眉眼中的恬靜從容卻令這份至簡成了至清至雅，那種清貴仿佛是與身俱來的，無需任何修飾便自有超然出塵的風姿。
    花錯本來隻想隨意坐坐，打發時間。他當初入景山社也不過是因為破案需要，進來查探一下與柯韋有交集的人，所以也從來沒有展露過什麼才華。今日又是陪風凜過來，也沒打算要參與什麼比試，隻不過方才看赫明驍故意用這種舞蹈來刁難隨雲社的女孩，便有些看不下去了。再怎麼缺心眼的人也能看出來，遼國這一手是早便準備好的，想用這樣的小動作來取勝未免過份。花錯遠遠看出趙斌正為難，便忍不住說了一句。雖說他還沒想過要和趙斌重新言歸於好，但無論如何趙斌這次總算是能代表天朝出席這樣的聚會，他怎麼也得幫襯一下。
    坐在花錯身邊的風凜依然穿著一襲白袍，繡了冰紋的抹額和腰帶，神情淡然，如一尊雪雕，清俊之餘透出一絲絲寒意來。隻是此刻聽到花錯說出這樣的話，也不免吃了一驚，暗自挑眉打量了一番站在一旁的花錯。
    花錯倒是不介意，淡然地伸手向坐在自己前麵的梁霄道：“梁大哥，把你的折扇借我一用。“
    梁霄今日的裝扮與聚會其他人基本相同，也相當精致華貴，玉帶金冠一絲不苟，但卻是箭袖，腳上穿了馬靴，顯得精神而利落，腰間插了把紫竹嵌玉折扇。聽到花錯問自己借扇，二話不說便拔出來遞了過去，一邊笑著輕聲道：“拿去，隻要能給咱們天朝露臉，你把這扇子撕了都沒關係。“
    花錯接過那折扇，展顏笑道：“放心，你的寶貝扇子壞不了，保證完璧歸趙。“說完便跨了出去，從容地走到赫明驍和趙斌麵前。
    趙斌從花錯站起身那一刻，目光便再也沒有從他身上挪開過。時隔八年，花錯的身形早已不再是當初的瘦小纖弱，如今身材頎長挺拔清俊，如芝蘭玉樹般，雖然隻是一身簡單的藍色布衫卻絲毫無損他攝人心魄的風采。那張臉更是俊美絕俗，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微笑，便如三月的春光一般，明媚了周遭的一切。
    “還是原來的那個性子。“趙斌看著花錯身上的布衫，忍不住想到，當初玲瓏便是穿慣了布衣布裙，怎麼也不喜歡那些綾羅綢緞，沒想到直至今日也依然未變。
    坐在赫明驍身邊的北燕王妃因不懂天朝語言，不清楚發生了什麼，此時便低聲用遼語問了問。等聽赫明驍說完，不由吃吃笑了起來，一雙媚眼往走上前來的花錯身上睃了幾眼，顯然覺得有趣便又用遼語說了兩句。遼國女子本就比天朝開放，那王妃見花錯長的俊美自然更添了一份好奇心，倒是十分想看他能跳什麼舞。遼人善舞，聚會上自然不乏男子跳舞的，但多是陽剛矯健顯示力量的健舞，但今日的題目是蝶戀花，卻不知這個天朝男子想要如何跳法。
    赫明驍原本就心中不快，等看到走到眼前的是一個身穿布衣的書生便越發怒火中燒了。冷冷哼了一聲道：“大膽，一介布衣也敢到這兒來，在本王麵前指手畫腳。“
    花錯波瀾不驚地看著赫明驍道：“北燕王難道忘了，適才我天朝的恭王殿下還屈高就下降尊臨卑和貴國的書童對弈，怎麼此刻在下一介布衣便不能站在王爺麵前了呢？“
    赫明驍怒道：“本王的書童深諳棋藝，你一個布衣草民能懂什麼舞蹈？“
    花錯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意：“北燕王此言未免以衣取人了，誰說布衣草民便不懂舞蹈。我天朝文化博大精深，源遠流長，用人素來講的是唯才是舉，所以自古以來布衣卿相層出不窮。倒是沐猴而冠者，委實不多見。“
    “撲哧“一聲，坐在趙斌身邊的新玉公主已忍不住笑了出來。敢當麵用這個詞暗諷赫明驍的隻怕除了這位花學士也沒有別人了。新玉曾多次到禦書房偷偷看過宣帝收藏的蔣淑妃畫像，所以從花錯一現身，她便猜出了那便是新近被宣帝寵信的花學士，果然長得和淑妃娘娘一模一樣，難怪父皇對淑妃娘娘念念不忘，看畫上的人還不覺得怎樣，如今見到花錯，才知道這世上居然真有如此絕世美顏的人物。即便身上穿著最普通不過的藍布衫，但站在這一群錦袍玉帶的貴胄公子中卻沒有一絲一毫狼狽貧賤的感覺，相反他身上的那種閑適從容早已使高貴成為從骨子透出來的本質，與衣衫無關，與珠寶無關，讓人忽略一切隻純粹地注重於他這個人本身。
    趙斌忍著笑咳嗽了一聲，趕緊道：“不必多說，既然要跳舞，不知這位花……公子，想要什麼音樂為伴奏呢？“
    花錯垂眸，有些不敢去看趙斌，隻暗自咬牙勉強保持鎮定道：“不必太麻煩，就用剛才的奏樂便是。“
    花錯的話音剛落，底下都響起一片竊竊私語聲。本來花錯這次站出來居然要跳舞，就驚掉了一地的眼球，現在不僅沒要什麼伴舞，還用原來北燕王妃的伴奏，這到底是哪來的底氣，是真的舞藝超群持才自傲，還是根本準備破罐子破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