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停雲軒那兒早已人頭濟濟，除了國子監和翰林院的，還有些已分到其他六部的本屆進士也來了幾位。隻不過此次因為跟隨雲社聯合聚會，事先規定了社中資格較老已有了家室都不用過來，所以今日來的都是那些尚未成家的年輕人，除了聚會本身，本來自然也都各自懷著一些其他的期待和憧憬。如今則麵色都有些凝重。
    何燁穿了一襲淺灰色提花綢料長衫，暗銀鑲墨玉帶圍腰，發髻用極精致的銀質鏤花發冠固定，端的是風神俊朗，一副清貴公子的無雙風采。
    他身邊便是周惜惜的大哥周恒，周恒的五官其實也十分英俊，隻不過站在何燁身邊總會不由地被他的風采蓋過，自動成為被忽略的角色。
    隻是此刻的何燁卻有些失去了往日的自信，為了今日的聚會，他一大早便精心收拾裝扮。但和眼前站著的恭王趙斌相比卻還是略遜一籌，趙斌身上那種不經意間便透出的尊貴之氣並不是什麼服飾和珠寶能夠給予的。
    新玉公主站在趙斌身側，一襲桃紅色的宮裝，並沒有用太多的飾品，但每一件都極其雅致精巧，給人清貴而不奢華的感覺。今日情況特殊，臨出來前皇後又拉著新玉囑咐了數遍，所以此刻新玉公主的神情沉穩端莊，頗有些皇後平素的風範。隻不過私底下還是忍不住將目光在五哥和何燁身上來回掃了幾遍，暗自拿兩人比較。
    趙斌今天穿了一身藍色蟒紋長袍，玉帶銀冠，站在那兒如玉樹臨風。趙斌的長相素來是眾皇子中最出色的，畢竟他母親淑妃當初便是姿容絕世豔壓三宮，趙斌雖然長得並不像淑妃，卻是結合了宣帝與淑妃之長，英俊中透出幾分精致來，著實俊美無匹。
    趙斌並不清楚新玉公主心裏的小算盤，這次既然宣帝已經告訴了他北燕王的身份和企圖，他自然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準備好好應付屆時會出現的局麵。畢竟這個機會還是表弟跪了一晚給他掙來的，便越發要好好珍惜了。
    幾人正交談間便聽到下人來稟告禮部侍郎江磊和鴻臚寺少卿裘珩陪同遼國的使者到了。
    眾人上前迎接，隻見江，裘兩位各自身穿官服陪在左右。中間一男一女頭戴金冠身披華服，極盡珠光寶氣。北燕王濃眉豹眼，樣子甚是威武。而王妃則娥眉鳳目，顧盼間風情萬種，五色織錦的腰帶圍著不贏一握的小腰，是個難得一見的尤物。他們身後還跟著七八個書童隨從裝扮的男子和七八個侍女。
    趙斌與新玉公主等人與北燕王各自施禮見過後，又簡略地介紹了一下兩側隨雲社和景山社的會員，然後賓主都在停雲軒內落座。
    北燕王赫明驍掃了一眼周圍，當年他父親帶兵南下卻被天朝大軍殲滅，屍體被送回北魏後，不但未得到任何尊重撫慰，反而被政敵落井下石，羅列罪名後被抄家滅族，他家中的叔伯大哥等二十餘人被砍了頭，其餘都被發賣為奴。
    赫明驍當時年幼，和姐姐赫蘭一起被賣到了遼國的一個馬場主家中。在馬場六年，兩人受了不少打罵虐待，幸好後來一位替遼皇選馬的官員看中赫蘭的美色，將赫蘭獻給了遼皇。赫蘭在宮中十年，從一個小宮女總算熬成如今的皇後，其中的辛酸委屈自然不會少，所用的陰狠手段也難以計數。如今總算讓遼皇把赫明驍封了王，並出使天朝。
    赫明驍等這個揚眉吐氣的一日等了十幾年，自從他被封為北燕王後，便讓人將當年那個曾虐待他的馬場主當著家人的麵綁在馬後生生拖成了肉泥，之後又將馬場主的兩個兒子亂棍打死，並將那些女眷都賣到妓院。
    此刻赫明驍坐在上座，看著底下的天朝男男女女，心中不免感慨萬千。殺父之仇，毀家之恨，不報是不可能的，今天他就要讓天朝人見識一下他北燕王的手段。
    赫明驍舉杯喝了口酒，放下杯子感歎道：“小王很早便聽說了貴國京都的景山社和隨雲社都是聚集了天朝才華出眾的精英，對這些才子佳人一直都心向往之，沒想到今日總算是能有緣見識各位的風采了。“赫明驍的天朝話說得極為流暢，隻是某些發音有些怪異。
    趙斌淡淡地看了北燕王一眼，輕飄飄地道：“北燕王說笑了，不過是些年輕人聚在一起玩玩罷了，談不上什麼精英，天朝的精英都忙於公務，哪有時間來做這些閑事消遣。便是本王也是平日閑散慣了，兩位哥哥都忙於朝廷要務，像這種聚會的小事情才會讓我過來作陪。“
    “咳咳。“坐在一旁的裘珩忍不住拿手擋著嘴咳嗽了幾聲掩飾笑意。
    赫明驍的臉變得有些尷尬，氣得把一口老血生生咽了下去。這個恭王還真會拿話堵他，他故意捧景山社和隨雲社便是為了之後比試可以贏得更有麵子，結果被恭王輕描淡寫地這麼一說，他這即便贏了也沒什麼可得意的，要輸了那就是丟了大臉了。
    趙斌的話雖不是很響，但兩邊坐得較近的隨雲和景山社正負會長還是聽見了。裘珊和何菲煙相互對望了一下，沒想到這恭王平日裏遊手好閑的，這會兒倒是打得一手好太極，雖然兩社的會員從來都不認為自己隻是泛泛之輩，但今日的這種場合，越是被捧得高壓力越大，反而是趙斌這麼一說，讓大家都不由輕鬆起來。
    赫明驍微微嘴角勾了一下：“恭王殿下何必妄自菲薄，兩社的實力本王還是有所耳聞的，今日既然來了，隻做壁上觀未免難以盡興，不如讓我手下也一起參與，雙方比試一下，不知殿下以為如何？“
    趙斌輕輕一笑，毫不介意地道：“北燕王此番不正是衝著比試而來的麼，本王若是加以阻攔就未免太不近人情了。既然北燕王有此雅興，主隨客便，我們自當奉陪。“說完又看了眼四周，見眾人都沒有什麼反對意見，便接著道：”不知北燕王想如何比試呢？“趙斌知道赫明驍此番來必然早已做好了準備，自己與其處處設防倒不如讓對方直接亮出牌麵，然後見招拆招。
    赫明驍道：“既然如此，不如這樣，文藝之類的比試我們上午在此進行，而武藝類則雙方下午去校場較量一番。至於何種才藝嘛，莫如抽簽決定。“說完招了招手，他身邊的一位仆從便立刻遞上兩個犀牛角製成的簽筒來，簽筒上不僅雕刻了精美的紋樣還用金色各寫了一個文和一個武字。兩個簽筒內早已放了簽條。赫明驍指著簽筒道：”這些簽條上既有你們天朝擅長的琴棋書畫等才藝，當然也有些我們遼國人喜歡的活動，若是在座的覺得沒有把握，要將那些去掉，我們自然也不會反對。“
    趙斌見此不免遲疑了片刻，若隻是琴棋書畫之類的，兩社的社員自然不會落於下風，但若加上遼國的其他活動，這兒的年輕人畢竟對那些不熟悉，這些項目如何比試？擺明便是對方穩贏的了，但若此時讓對方把那些簽條剔除，卻又不免顯得小家子氣。
    何燁自從赫明驍拿出那兩個簽筒便已十分不悅，畢竟這次原本是他和妹妹主辦的聚會，結果人家不僅是過來看，連比試的簽筒都拿過來的，如此不把主人放在眼中的所謂客人，倒還真是第一次遇見。此時便忍不住冷冷哼了一聲道：“不用了，就讓我們也想見識一下貴國平日究竟會進行些什麼活動。“
    趙斌見何燁這麼說，自然不好再反對什麼，淡淡一笑道：“也好，既然如此，就請北燕王先開始抽簽吧。“
    赫明驍伸手到那個寫了文字的簽筒上隨意抽了一根出來，挑眉看了一眼，展顏笑道：“是個棋字，如此說來這第一項便是比試棋藝了。“
    棋藝。隨雲社和景山社的社員聽到這個，都不禁看向各自社中棋藝最好的兩位。屈穎和周恒都暗自握拳，準備好隨時站出來迎接挑戰。
    沒想到接下來赫明驍的一句話卻讓眾人登時傻了眼：“剛好我身邊這個書童倒也會些棋藝，就讓他與天朝的棋藝高手切磋一下吧。“
    屈穎和周恒都愣在那兒，對方居然隻是讓個書童出來應戰，那自己這一站出去即使贏了也算是欺負人，若是輸了豈非更加丟臉？明知那人絕非書童那麼簡單，但對方既然這麼說了，無憑無據也不好反駁，一時倒是猶豫不決不知該如何是好。
    趙斌打量了那個被稱為書童的男子，雖然臉上刮了胡子並抹了些粉，但怎麼看都已經超過三十歲了，不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把手中的杯子放下道：“這個年齡了還在做書童想來棋藝也不過爾爾，正好本王也對下棋這東西略懂些皮毛，這第一局也不必太認真，就讓本王來和北燕王的書童玩玩好了。“
    兩邊的眾人聽了都是一驚，除了花錯和梁霄幾個，其他的都覺得恭王這次太過隨性了，隻怕要出醜，人家雖口口聲聲說是書童，但大家心裏都明白這人分明是個棋藝高手，趙斌怎麼可能是人家的對手。雖說趙斌平日紈絝之名早已傳遍京都，輸了也不算太過丟臉，但畢竟是兩國的比試，這樣做實在是過於輕慢了。
    赫明驍聽了倒是一怔，趙斌不學無術的名聲他在遼國也有所耳聞。本來這一局如果是和其他高手比，輸了也沒什麼，但若贏了便能真正打天朝的臉。如今趙斌這麼一來，雖然成了穩贏的局麵，但到底贏一個廢材王爺也沒什麼可得意的。不過趙斌既然已經開口，他自然也不能攔著，隻能點頭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