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斌此刻的心情卻是七上八下的極為不安，花錯昨日居然去東宮見了太子，今天又見了皇後和德妃，太子也就罷了，但皇後娘娘她們當初與自己母親蔣淑妃交往密切，不可能不發現花錯與母妃長得相似，到時候又不知會惹出什麼事端來。這般一想，驟然悟出顯然花錯對自己的身世至今一無所知，否則怎會呆頭呆腦地一頭撞到京都來參加什麼會試殿試，要是知道自己還是謀逆餘孽的身份，躲還躲不及呢！隻是如今花錯已經被父皇栓在身邊，雖不知是福是禍，但已經沒有半點緩解的餘地，隻能順其自然，看父皇究竟是想把花錯如何處理。
    趙斌想自己這也多時不曾進宮了，如今借著皇後病愈，正好入宮問安，順便探探口風。打定主意，便差人準備了一些名貴藥材補品，用錦盒裝了，換了身清雅卻又不至於太素的夏衫，翠玉冠帶，打扮停當，便上了軟轎，四人抬著離開王府往宮中去了。
    坤寧宮內，皇後坐在鋪著錦墊的紅木羅漢床上，中間的矮幾上放著一盤已經去了皮核切好的瓜果和一杯沉香飲。
    趙斌已經請了安，此時正坐在一側的紅木椅子裏。
    皇後從李嬤嬤那兒接過趙斌送的錦盒，打開看了眼，和藹地笑著道：“斌兒有心了！“雖說宮裏也不缺藥材補品，但重要的是恭王的一番心意。
    趙斌微低著頭，臉上帶著不溫不火恭敬的微笑，聲音也是恰到好處的柔和道：“兒臣聽說母後生病，本該早些過來的，不過前些日子宮裏因刺客之事戒備森嚴，兒臣也不敢造次，所以拖至今日，不過看母後氣色不錯，想來是已經大好了吧。“
    皇後點頭微笑道：“前幾日服了解藥後便已是好了，這些日子又服用宮裏那些個禦醫開的藥劑調理，這身子倒比之前還好一些呢。“
    趙斌抬起頭，嘴角的笑意又加深了一分：“如此兒臣也就放心了。果然是母後洪福齊天，吉人天相，所以才能遇事逢凶化吉。“
    皇後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沉香飲，略帶感慨地道：“要說起來，倒是多虧了那個花學士。若非他這次助暗影衛化解了這場陰謀，這後宮如今還不知會怎樣呢。“
    “是麼？“趙斌的雙眉微微上揚。
    皇後瞅了趙斌一眼，想起上晌看到花錯的模樣，忍不住說道：“說起來，斌兒你真該見見那人，他與你母妃長得可真是幾乎一模一樣。我早就勸你多跟你父皇親近，別總是置那些閑氣，父子之間哪來的隔夜仇。你父皇心裏又怎會沒有你和你母妃，否則也不會這隔三岔五的就把那花學士叫到禦書房侍讀了。“在皇後眼裏，宣帝素來是個重情重義之人，不僅是待她，當年待蔣淑妃也是如此，這麼些年了也不曾忘卻，禦書房內至今還留著淑妃的畫像。
    趙斌暗想果然皇後等都發現了花錯與自己母妃長得像，好在倒不曾懷疑他便是二舅的孩子，否則表弟的處境便危險了。
    “娘，你說得可是真的？難不成那人竟是和父皇有那種事？“清亮的聲音忽然從門外傳進來，隨之一個嫩黃色輕紗長裙的少女便跨了進來，小巧精致的五官，頭上的金步搖亂晃，正是皇後的親生女兒新玉公主趙仙兒。
    皇後聽了她這話，不禁惱道：“仙兒胡鬧！你這孩子，自己什麼身份，怎麼跟個市井無賴般胡亂說這些沒羞沒臊的話！你父皇幾時有過這種癖好，他隻是借著看那花學士，思念一下已故的淑妃娘娘罷了。“
    “原來如此。“趙仙兒稍稍施了下禮，便直接坐到羅漢床上，拍著心口道：”那還好，我還以為若真是那樣，裘珊姐可就太倒黴了。“
    趙斌意外地蹙了下眉，問道：“裘珊？仙兒說的是刑部尚書裘明軒的女兒麼？“
    趙仙兒拿了顆葡萄放到嘴裏，回頭看著趙斌笑道：“斌哥哥你也知道啊，正是她。“
    “她跟那花學士又有什麼關係？“
    “斌哥哥你不知道，她爹之前替她提親被花學士推掉了，但上次聽濤樓著火時，裘珊姐她們也在樓裏吃飯，出事後珊姐就總覺得欠了那花學士的人情，原本死了的心這幾日可不又死灰複燃了麼。“江靈前天給她來了封信，那信箋上寫得聲情並茂的整個跟個話本似的，江靈要是把編話本的心思都花在詩書上，隻怕早就成了個女狀元了。
    趙斌的臉冷了下來，有些鄙夷地哼了聲道：“哼，難不成她還想著以身相許？“
    “難說，總是救命之恩麼。“趙仙兒不明白趙斌為何會有這種反應，忙替自己的好友申辯。
    趙斌冷笑道：“哈，好笑，當時樓裏百餘人，各各都跑去以身相許，那還叫報恩麼？再說，連你五哥我當時都在樓裏，這救命之恩又該怎麼個還法？“這年頭，還真是什麼人都碰到點事就以身相許，把這身子不當身子用，當銀子使嗎？連表弟自己也是這樣，那修默不過就救了他一次而已，至於就讓人在家留宿了麼！
    趙仙兒此時完全忽略了之前的論題，瞪大了眼睛問道：“不會吧，斌哥哥你居然也在？“
    趙斌聳了聳肩，似乎毫不經意地顯擺道：“不但在，我還幫著梁統領在樓外維持秩序呢。“
    趙仙兒愣了半晌，才歎了口氣道：“這種好玩的事，我怎麼就錯過了呢！“本來她們幾個人一早便約好的要去那兒聚會，結果正好母後中毒病倒，她要陪在身邊伺候，自然隻能把這聚會推辭了。
    趙斌皺了眉，冷冷道：“好玩麼？人命關天的事哪是什麼兒戲。“表弟差點就死在裏麵了，能是什麼好玩的事麼。何況若非發生這樣的事情，那修默怎麼可能有機會救了表弟，那兩人又怎麼可能湊在一起。
    趙仙兒見趙斌生氣，也知自己方才說得有些隨意任性了，忙道：“好啦，斌哥哥，我說錯了還不行，又不是真的想出什麼事。“
    皇後也看出趙斌心情不好，便趕緊轉換話題道：“斌兒，你也難得進一次宮，要不就留下跟你父皇一同進晚餐吧。“
    趙斌遲疑了一下，還是起身施禮：“還是不了，孩兒府裏還有些事要處理，這就告辭了，願母後鳳體安康。“
    皇後知他與宣帝之間心結未解，也無法多勸，隻能由他。
    “斌哥哥，等等我！娘，我先送一下斌哥哥。“趙仙兒忙起身追上去。
    “去吧。“皇後無奈地點頭，瞧趙仙兒那樣子，同不同意都是要追出去的。
    趙仙兒緊趕了幾步，在屋外追上趙斌，拉著他的衣袖道：“斌哥哥，下個月六月六日，隨雲社和景山社都會在何次輔府上聚會，斌哥哥能不能陪我去？“
    “去做什麼？曬衣服還是曬書？“趙斌仍然板著臉，明知故問道。
    趙仙兒稍微一怔，接的倒也快：“自然是曬學問咯！斌哥哥的六藝習得如何也正好讓仙兒見識一番。“
    趙斌到底也不好再與自己妹妹較真，淡淡一笑點頭道：“好，依你便是。“肖敬亭的報告中好像說過花錯如今也是景山社的會員，到時候不知道會不會碰上。雖說自己還沒想好該如何跟表弟相見，但哪怕遠遠地看著也好。
    ……
    花錯散值後在回家路上的小店裏吃了碗拉麵當晚飯。進了院子想起修默臨走時的囑咐，雖心裏老大不情願的卻還是老老實實地在院子裏熬了藥，蹙著眉慢慢喝了，喝完總覺得齒頰間苦味猶存，不由摸著自己的唇想起修默的檢查來，俊臉悄悄抹上了一層粉色，忙把自己這淫穢的念頭打壓了下去。把藥罐和碗都洗了，重新燒了壺茶端到屋裏。而藥渣都喂了牆腳那幾株已頑強地複蘇過來的花草。
    花錯這一早便出門，寫了一整日的文案，此刻也有些累了。想起昨晚回來後匆匆上床也沒來得及沐浴，便立刻去廚房燒了熱水，折騰了兩個來回，總算是把浴桶裝滿了。等打開櫃子取換洗的衣服時，發現上次替修默洗的衣服有些疊好了還沒拿走，也不知為何，便取了修默的內衣褲出來。等沐浴完便套了那套衣褲漱了口，然後拿了本書上床翻看著。
    他與修默的身材差不多，除了肌肉沒有修默那麼明顯，別的也沒有什麼區別，衣服原本也該頗為合身的，隻不過這些日子他因病消瘦了些，那衣服穿著便有些空落落的。
    花錯自己一向喜歡細棉布的內衣，而修默的衣服大多是粗布。而且修默平素又喜歡練功，衣服便總是會破。本來破一點小洞也就算了，偏巧花錯又有個怪癖，總是喜歡睡覺時沒事摳他衣褲上的破洞，非把小洞撕大了不可，剛開始修默為此大為惱火，還把被子蒙在花錯頭上狠狠揍了他數次，但打歸打，這習慣卻怎麼也改不了，修默又是節儉慣了的，無奈之下隻能自己在燈下一針一線地補那些洞。所以修默的衣服上往往會有幾塊補丁。卻不知每次修默縫補衣褲時，花錯便喜歡躲在被子裏偷偷從被縫中看他，總覺得那種氣氛很像小時候睡在母親床上，看她在燈前替他縫補衣衫那會，靜謐而安心。
    此刻花錯斜靠在床上，摸著褲子上的補丁，針腳雖然粗糙無法和當年花滿堂的手藝相提並論，但修默一個拿刀弄劍的大男人，能縫成這個樣子已經是很難得的了。花錯自己也從未拿過針，不知道難不難，但無論如何，在他眼裏修默就是那種什麼都會，什麼都願意為他做，頂好的一個人。此刻穿著修默的衣服，便仿佛又被修默圈在懷裏一般，明明是洗完曬幹殘留著皂角清香的衣服，卻恍惚間依然能聞到修默身上的味道。
    花錯拿著書翻了一會，卻是什麼也沒看進去。修默走了已經兩天，此刻不知到哪兒了，他隻知道此番修默是去江南，卻也不知究竟是什麼案子，自己如今失了內力，倒仿佛半個殘廢一般，暗影衛的事都插不上手，也正因為插不上手，才越發增添了些對不可把握之事的擔憂和不安。所謂庸人自擾，也許便是說的自己如今這副樣子吧。花錯這麼一想，不覺失笑著拿書卷起來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幹脆吹熄了燈，躺下睡了。
    有修默的衣衫裹體，花錯悄悄意淫著修默環抱著自己，在自己耳邊低聲細語地說著那些雖然平白卻分外暖心的話，安穩地進入夢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