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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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斌記得小時候母親說過,這條魚是二舅給他的,本來二舅有一對,剩下的那條是要留給他的媳婦的。可惜二舅死得早,不明不白就被人害死了,連屍體都不曾找到,到如今還背負著謀逆的罪名。母親那時每次說起二舅便會哭,聽宮女們說母親和二舅是孿生姐弟,兩個人長得一模一樣,二舅出事那會母親生了好幾天的重病,昏迷不醒,等醒來整個人仿佛失了魂,隻是不停地說二舅死了。二舅真的死了,母親也仿佛死了一半,那兩年,母親一個人時哭,看著他也哭。直到最後,一場大火把母親和她所有的恩怨傷心都吞噬一空。
趙斌撫摸著那兩條小魚,所以玲瓏其實是二舅的孩子,是他的表弟麼?所以才會長得這麼像他的母親。
難怪皇叔公靖王爺看到他帶玲瓏回王府時從未多說什麼,甚至最後一年還故意避開到南海訪友,讓他和玲瓏有更多的時間相處。難怪靖王爺從海南回來聽說了玲瓏的事會那麼震怒,趕到京都來質問他,如果不是那次皇叔公的到訪,他可能至今都被劉毅蒙在鼓裏。
難怪陳首輔會認花錯為養子。
難怪父皇如今總是召見花錯,卻又總是背地裏找茬,是因為還在怨恨著二舅麼?可二舅全家真的那麼不可饒恕麼?而花錯,他對此又知道多少呢?是否知道趙斌是他的表兄呢?
“表弟。“趙斌默默地念著這個詞,臉色浮起一絲微笑,花錯居然是他的表弟,原來他們本就是一家人,那個擁有小魚的本就該是他的媳婦兒,所以親愛的表弟,命中注定本就該是他的……
肖敬亭回來的時候看到趙斌手裏握著兩條小小的玉魚,一個人坐在桌前傻笑。桌上是那個多年都未曾打開的黃楊木盒。
“怎樣了?花錯他沒事吧?“趙斌看到肖敬亭便急忙問道。
“屬下沒能進暗隱樓,隻能守在門外。見到回春堂的張大夫進去了大概三刻鍾才出來,所以屬下便跟張大夫打探了一下情況。“肖敬亭回答道。按理說張大夫自然是不肯多說什麼的,但隻要肖敬亭想知道的,自然有的是辦法讓張大夫開口。
趙斌聽著肖敬亭的述說,一顆心慢慢沉了下去。等肖敬亭講完,屋子裏靜靜的沒有一點聲音。趙斌麵無表情地看著手中的兩條小玉魚,一動不動仿佛什麼也沒聽見。肖敬亭略為尷尬地等著,也不知趙斌方才到底聽見了多少,自己是否有必要重複一下,心裏不免有些忐忑不安起來。
好在隔了半晌,趙斌終於澀澀地開口問了句:“怎麼會這樣?“他浪費了整整八年,好不容易才重新找到花錯,剛剛才知道他是自己的表弟,他甚至都還沒有想好該如何去和表弟相認,現在肖敬亭居然告訴他,他的表弟活不過四十歲?
“這個張大夫也不清楚,他隻是說花大人胸口雖然隻有一處劍傷,但肺部受損程度卻遠遠超過了正常劍傷所造成的,而且,他切脈時看到花大人的腕上青紫,有被捆綁掙紮的痕跡。“
趙斌沒有再問什麼,他清楚這事情肯定是之前發生在聽濤樓的,所以當表弟被折磨時,他當時又一次離開了,甚至無聊到跟梁霄一起維持那些好事的圍觀者的秩序,他明明就在那兒,就在樓外卻沒能過去救表弟,如果他當時多問一句,如果他能早點知道,早點去把表弟救出來,表弟就不至於隻能活不到二十年,而且餘下的日子都會受病痛煎熬。
隻是,命運再一次跟他開了個玩笑,讓他再次錯過了……
……
此刻,某處密室中,一張做工精良的紅木長桌前坐著一個身穿紫色錦袍的人。兩側銅製半人高的落地燈台上點的燭火忽明忽暗地閃著黃橙色的光。那人低著頭正打量著手上的幾頁信函,他的臉卻浸淫在陰影之中,看不清五官。隻有在那黑色紗帽下壓著的大半已經花白的頭發泄露出此人已不再年輕。
一陣極輕微的腳步聲從密室外的通道中傳來,隨即是密室的門開合的聲音,一個身穿鐵灰色緊身勁裝的中年男子出現在密室中,那步履和呼吸都顯示出此人有著深厚的內力。如果嶽雷在這兒,一定會發現那就是和唐離一起在天福酒樓吃飯的人。
紫衣人放下手中的信函,淡漠地問道:“事情處理得如何了?”聲音低沉穩健,帶著一種積攢了多年位高權重的氣勢。
中年人停步,一邊躬身行禮一邊回答道:“回大人,都已經解決了。蕭鋒和流雲已死,他們手頭的那些密函也都已被毀掉。”
“嗯。”紫衣人微微點了一下頭:“做得不錯。哼,他們想用以前的事來擎製我,也太自以為是了些。”
中年人垂首道:“屬下這段時間一直冒充寧王的人與蕭鋒和蘇齊他們聯係,即便有事,也沒人能懷疑到大人身上。隻不過,那姓花的終究是個變數,大人是否需要屬下將他一並除掉?”
紫衣人擺了擺手道:“不用,跳梁小醜而已,一個七品的小官,要弄死他就跟捏死一個螞蟻一樣。不過他現在身邊還有暗影衛護著,所以你暫時不要去動他,等過段時間,暗影衛自然會撤走,那時再下手也不遲。”
中年人點頭:“屬下明白。”說完抬手在自己的脖子處撩了一下,一張人皮麵具便出現在他手中,而原本那張頜下微須,五官普通的男子臉龐忽然變成了一張妖媚迷人的女子麵容。那張臉竟與春三娘有七分相似,隻是眼角處稍稍有些皺紋,顯然沒有春三娘的保養手段。
紫衣人遠遠隔了昏暗的燭光打量著她:“二娘,你可想過,你三妹這次失手,與你我也脫不了關係。”
春二娘撇了下嘴,收起人皮麵具,捋了一下頭發滿不在乎地道:“大家都是各為其主,各展其能罷了,三妹既然鐵了心要跟那個蘇齊,自然怪不得我將她與唐離之間的往來透露給暗影衛。”春二娘與春三娘雖是姐妹,而且自幼師從五毒真人,但兩人相互較勁爭寵時二娘卻是輸給了自己的三妹,所以二娘學的隻是易容和迷魂之術,而三娘卻得到了五毒真人的真傳毒術和駐顏術。之後兩人雖表麵上依然親熱如故,但暗中卻各自謀劃著自己的利益。是以此番春三娘失敗身死,二娘臉上並無半點悲戚之色。
紫衣人隻是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對二娘的態度不置可否。
……
第二日上午,天氣依然好得出奇,天空是幾乎透明的淡藍,幾縷輕雲在那藍色底板上抹了薄薄的幾筆。陽光明媚,夏日茂密的綠葉和姹紫嫣紅的各種花卉將京都裝扮的豔麗多姿。
修默昨夜在自己後背燒傷處匆匆上了些藥,然後便在寢室照顧了花錯一個晚上。期間花錯醒了兩次,咳了幾口血後又昏昏沉沉地睡了去。
到早上,修默見花錯依然未醒,便獨自出了寢室,來到暗影樓中。
過了沒多久,手下幾位便都三三兩兩地過來,將手頭相關的情報告知了修默。修默看著手中的那些報告,英挺的劍眉不覺又擰到了一起。
半個時辰後,在暗影樓二樓,曹公公十指交錯,胳膊肘支在桌上,默不作聲地聽著修默的彙報。等修默講完,曹公公才緩緩開口問道:“已經確定那著火的馬車裏便是蕭鋒和他的侍女?“
修默點頭道:“是,雖然馬車和人都已經燒得麵目全非,但根據身形五官還是可以看出他們並非天朝人,而且兩人都是被一劍割斷喉嚨而死。“
曹公公點頭,又問了一句:“在他們的住處有沒有查到什麼線索?“
“沒有。“修默皺著眉搖頭道:”有人已經先一步到過那兒,所有東西都有被翻過的痕跡。目前我們也查不出任何新的線索來。“
曹公公嗯了一聲,歎息道:“昨晚月魅已經向皇上彙報了蘇齊之事,隻不過雖然從蘇齊口中我們已經知道和他聯係的是寧王的人,但寧王手下和與他有關的人員太多,難免良莠不齊,若是都視為嫌疑人審查,隻怕會累計眾多無辜,而且造成朝中混亂不安,因此皇上決定先把此事壓著,以靜製動看對方下一步會做什麼。“說著又看了一眼修默道:”花錯的情況怎麼樣?“
修默神色一黯道:“除了昨晚沈太醫所說的,阿錯還中了春三娘的蠱毒,雖然唐琦昨晚將蠱蟲壓製卻無法將之完全解除,所以他的內力半年之內無法恢複。“
曹公公聽了沉默了半晌,微唏了一聲,也不再言語。
修默見了便躬身退了出來。到大廚房要了些早飯,端了回到寢室。
花錯睡了這幾個時辰,此刻也已經醒了。隻是失去內力後人還有些虛脫,本想自己起來倒杯水喝,誰知在炕上努力了半天不但沒起身,反而震動了肺部的傷口,又止不住咳嗽了起來,咳得眼裏都是淚才好不容易止住,修默進來時正側著身子不住喘氣。
修默見他這樣忙把手中的東西都擱在桌上,上前扶他坐起來,在他背後墊了大迎枕靠著,然後倒了杯涼茶。花錯手上無力,便直接就著修默手中的杯子喝了幾口。
修默想起身把杯子放回桌上去,卻發現自己的衣袖被花錯的手指勾著,再看那臉上一幅小孩討糖吃的樣子,雙頰兩片紅暈也不知是因為病還是因為動了春心,濕漉漉的眼底滿是想要什麼卻又不好意思說的欲望,修默不覺失笑在他唇上狠狠吻了一下。花錯這才收了手,臉上那兩片紅暈更深重,一直蔓延到耳根處,卻偏偏眉眼彎彎怎麼也兜不住歡喜之色。
修默這才將杯子放好,端了方才從廚房弄來的冰糖百合粥,拿匙舀了粥一邊吹著一邊慢慢喂花錯。
修默這般的寵著花錯自然難免遭人非議,但他自己卻是毫不在意,自六年前開始,隻要花錯生病或受傷便都是由他照料。
花錯原本還覺得尷尬,有些不好意思,時間久了也就習慣了這份寵愛,分外享受被修默照顧的過程。若是恰巧生病偏遇到修默外出不在,便覺得整個人生灰暗,處處了無生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