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暗影衛們正努力說服眾人離開，有些膽小怕事的很輕易地便被請了出去，但當然也有頑固囂張不肯走的。
    屈穎小姐便是其中之一，烤鴨才剛剛端上來，都還沒來得及動刀切烤鴨皮就要她們離開，這也太過分了。
    月魅不在，暗影衛隻是幾個男子，對付三個女孩子，自然也不好強拉硬拽，一時隻能僵在那兒。修默見這兒的人還在，不由雙眉緊皺，跨了進來。
    “怎麼還沒出去？”修默問正漲紅了臉不知該如何勸說屈穎的暗隱衛。
    屈穎坐在原處，神情自若地夾著菜道：“我們付了銀子，自然是要吃完才出去，憑什麼幾個暗影衛要我們走我們就得走。”
    修默吸了口氣，也不說話，直接抽出劍來，揮劍便砍。劍光閃過，烤鴨盤子和桌子一同一劈為二，翻到在地上。
    江靈尖叫聲持續了不知多久。裘珊臉色發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而屈穎手中依然拿著筷子，坐在椅子裏，呆呆地看著眼前麵無表情的修默。
    “現在吃完了，你們可以走了。”修默冷冷地說完，轉身走了出去。
    他的額頭已經開始出汗，多久了，這些客人，廚房的廚師夥計全都弄出去到底需要多少時間？花錯能堅持多久？那個傻瓜在用他自己為這些人爭取一線生機，而他卻不能在他身邊，修默左手緊緊握著一個小巧的竹哨，花錯在等著他的信號。快了，再堅持一會，還有一點人，很快就能把所有人都弄出去，很快……
    聽濤樓外，謝曉帶著一隊捕快與暗隱衛及梁霄等人一起維持秩序。陸續從樓裏出來的人很多，當然也有些直接離開的，但更多的人選擇留在樓外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畢竟飯吃到一半被趕出來任誰都會心生一些不滿，若是沒有可以說得過去的由頭是無論如何都沒人能接受的。
    蕭鋒和流雲站在馬車前麵。
    他們突然被暗影衛請了出來，根本來不及通知蘇齊，看來暗影衛已經控製了整個聽濤樓，他們真的完了。
    流雲擔憂地問蕭鋒：“主人，要不要想辦法通知蘇先生？“
    蕭鋒哼了一聲道：“通知，怎麼通知，如今這樣一切都晚了，我們趕緊先回四夷館再說。“
    流雲又望了眼夜幕中的聽濤樓，點頭道：“是。“
    兩人很快上了馬車，車夫手中的馬鞭一揚，啪的一聲，馬車便開始往前移動起來，隨著越來越急促的馬蹄聲，馬車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當馬車行到一處昏暗無人的街區時，蕭鋒忽然看見了一道光芒，並不強烈卻閃了他的眼，等光芒消失，蕭鋒感到自己的脖子處濕漉漉的，他忽然明白了什麼，卻又似乎來不及明白什麼。一旁的流雲和他一樣，倒在馬車上，脖子被割斷了一半，等待他們的，唯有死亡。
    ……
    無論是蘇齊還是春三娘，甚至是花錯自己都認為，春三娘這樣的折磨，花錯是撐不了多久的。
    隻是最後連花錯自己都不清楚，春三娘到底在他的傷口中戳了幾次，他到底堅持了多久，到底昏迷了幾次又被弄醒後繼續這種規勸，直到大家都已經快失去了耐心。
    花錯的臉上都是淚痕，他從強忍著不叫到大聲慘叫到叫不出聲，從一開始勉強忍著淚，到痛得控製不住淚腺，到最後無淚可留。花錯身上都是血，從傷口流出來的，從嘴裏吐出來的，到處都是，染的衣衫一片狼藉，發髻也早在掙紮中散開，淩亂地披在兩側。他想自己的肺隻怕是已被捅爛了，最後無論春三娘刺得再怎麼狠，他也隻像個剛出生的小貓般輕輕嗚咽兩聲，仰著頭睜大了眼睛望著天花板，看得清看不清也已經無關緊要了，他要等的隻是一個信號，一個能讓這一切結束的信號。
    花錯終於放棄可笑的堅持，開口求饒：“不要，別……別再刺了。我……答應。“
    春三娘收起了發簪，臉上說不上是憐惜還是無奈：“你說，你這是何苦呢。“
    “你為何……不幹脆……殺了我？”
    “你知道，蘇先生並不希望你死，我怎麼忍心下手呢？”
    花錯忍不住又咳了幾下，血噴出來沾在春三娘的衣襟上。春三娘倒也不介意，從懷裏取了塊絲巾，替花錯仔細擦了擦嘴邊和身上的血跡，然後將絲巾按在花錯的傷口處。花錯暗自苦笑，自己死去活來折騰這麼久，但身上卻一處傷口都沒多出來，果然如蘇齊所言，春三娘若真要殺他，誰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死的。
    花錯閉著眼，沉默了許久，才艱澀地開口：“賣國求榮，沒想到花錯也有今日。“
    蘇齊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這真的那麼難麼？一直以來他都是在為西涼謀劃著一切，那是他的職責，所以他從未從那些被他收買的人的角度想過，背叛自己的國家，會是什麼感覺。蘇齊自認也算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之人，但若有人要他背叛西涼，他能做到麼？也許，他也會和花錯一樣，明知無路可選，卻還是會掙紮會不甘吧。
    蘇齊再次走到花錯麵前，溫和地勸慰道：“有些事，隻要跨出了第一步，也就沒那麼難了。”
    “若是換了蘇兄，會不會跨出這一步呢？”花錯幽幽問道。
    蘇齊沉默了一下，選擇忽略這個問題，繼續安撫道：“子期何必再糾結呢，你既然答應了，我自然是不會虧待於你的。”
    花錯長歎一聲，無奈地苦笑著道：“也罷，我的命既然握在你的手裏，看來今日也沒什麼選擇的餘地了。把我放了，你想要我做什麼，我都答應了便是。”
    蘇齊鬆了口氣，展顏道：“子期若早點想通，又何必吃這許多苦頭。”他回身招呼春三娘替花錯鬆綁。
    花錯被綁了許久，手足都已經發麻，尤其是剛才掙紮時用力，手腕上都是青紫的印痕。他自己還看不清楚，自然也不知道，隻是扶著椅子站起來伸展了一下僵硬的身子，又走了兩步，腿還是有些麻，身子已經碰到了前麵的桌子。花錯隨手拂了一下桌麵，指尖也依然麻麻癢癢的仿佛沾了許多螞蟻在上麵。微微皺著眉，花錯揉搓著自己的手指和手腕，一邊留意著身邊蘇齊和春三娘的動靜。
    蘇齊此時已不知從何處翻出一張契約來，顯然是早就準備好的，放到桌子上對花錯道：“子期隻要在這上麵簽字畫押，這上麵的一切便都是你的了。“
    花錯把臉轉向蘇齊的方向，揶揄道：“蘇兄以為我會愚蠢到在我看不清的東西上簽字不成？“
    蘇齊這才想起花錯的眼睛看不見，忙陪笑道：“哦，是我疏忽了。三娘。“
    春三娘把花錯拉回椅子邊坐下，取了幾枚銀針紮在花錯的臉部和頭上的幾處穴道。同時又把一顆藥丸塞到花錯嘴裏。
    “吞下去。”
    花錯十分乖巧聽話地把藥丸吞下。
    “不怕我給你下毒麼？”
    花錯淡然道：“三娘要下毒，剛才有的是機會，也有的是手段，何須這一顆藥丸。”
    春三娘失笑道：“果然聰明，不虧是蘇先生看上的。“
    隨著春三娘將銀針拔掉，花錯的視線果然恢複如初。
    他眨了眨眼，掃了眼四周。密室不算大，也沒有多少家具。唯一講究的除了方才他被禁錮著的那個精鐵椅子，便是中間的那張原木大桌了。花錯看到那桌子的四個桌腳處可疑的磨損，心裏也不免有些發毛，這個桌子看起來似乎和砧板十分相似。四麵牆上果然也鑲嵌了一些夜明珠，雖然比唐琦那兒的小了些，但數量多，而且排成了不同圖案。
    春三娘充滿自信地微笑著問：“感覺如何？“
    花錯點頭道：“嗯。那麼我的內力呢？“
    蘇齊咳嗽了一聲，回答道：“這個嘛，保險起見，還得委屈子期一段時間。“
    花錯沉默了一會，淡漠地勾了下嘴角，蘇齊果然還是防著他的。不過，也正因為他內力沒有恢複，此刻才更容易得到蘇齊的信任。花錯起身，再次走到桌前，看了眼契約書。
    “所以，這就是蘇兄用來收買花錯的東西？蘇兄不覺得這樣的代價想要換取花錯的效命實在有點低麼？”花錯略帶戲謔地看著蘇齊。
    蘇齊自然知道花錯絕不甘心隻為了這點東西賣身，討價還價是這種事必經的過程，此刻也就大度地一笑道：“子期想要什麼隻管開口。”
    花錯挑眉，毫不客氣地道：“解藥。”
    蘇齊皺眉，目前他還需要春三娘的蠱毒來控製花錯，自然不肯輕易把解藥拿出來：“我剛才已經說了，解藥暫時還不能給你。不過隻要你能遵守我們之間的協議，三娘自然每隔半月會給你服用防止蠱蟲發作的藥物。否則的話……”蘇齊沒有說下去，隻是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花錯，那言下之意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花錯的身子不可察覺地微微一僵，他倒是沒想到除了失去內力，蠱蟲還會每半月發作一次，不過此刻也沒有時間糾結這些了，他毫不在意地道：“不是我的解藥，是皇後娘娘的解藥。蘇兄是聰明人，自然應該知道在目前的情況下，如果我能得到解藥，替娘娘解毒，日後會有怎樣的好處。”
    春三娘皺了皺眉頭道：“大人，小心此人有詐。“
    沒想到蘇齊反而連連點頭道：“哎，子期說得不錯，此番我們設計讓太子給娘娘的食物中下毒，本是想借此機會除掉太子，創造機會扶植我們的勢力。如今唐離既然已暴露，娘娘的生死如何與我們意義不大，對於太子等卻是幹係重大。娘娘若當真不治，不僅寧王會因為被懷疑而處境尷尬，太子也難免招人詬病，如此將來儲君之位究竟落於誰手便難以預料了。倒不如給子期這個人情，若皇後被救，不僅太子與帝後都會對子期信任有加，而且也借此收攏了德妃與麗嬪的心。看來子期的野心果然不小啊。”
    花錯哂然道：“蘇兄過獎了，隻要蘇兄能將解藥給花錯，我日後能有皇後和太子為靠山，這份契約自然不成問題。“
    蘇齊點頭：“好，這個容易，你先簽了字，解藥三娘自然會給你。“
    花錯左手提筆，在契約書上簽了字，擱下筆後行若無事地看蘇齊仔細地將契約書收好。然後從春三娘手中接過一個小瓷瓶。
    “我怎麼知道這解藥有效？“花錯打量著手中的瓷瓶問道。
    蘇齊暖心地笑了笑，拍著花錯的肩膀道：“你放心，我還指望著子期平步青雲後能助我一臂之力，這解藥自然不可能有錯。“
    花錯的手握著那個青綠色的小瓷瓶，嘴角勾起一絲如釋重負的笑意，輕聲道：“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