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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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未時末,花錯正準備收拾文卷後回家,又有小公公從宮中來召他入宮去見宣帝。
在眾人羨慕嫉妒的目光中,花錯惴惴不安地跟隨小公公出了翰林院,再次來到禦書房內。
一如以往,宣帝不動形色地坐在台上書桌後的寶座中翻看著奏章。
花錯行完跪拜禮,起身後走到台下右側的案幾前。一邊磨墨,一邊聽宣帝講要寫的內容綱要,等宣帝講完,他也大致擬好了腹稿,拿筆舔了墨便寫了起來。
寫了沒多久,便聽見宣帝的腳步又走到了他的身後。花錯寫得益發謹慎,果然戒尺啪地一下抽在他肩上,那兒前幾日已受了傷,正腫著,此刻再受這一下,痛得他眼冒金星,卻死死咬著下唇內側不肯作聲,隻垂了頭,手依然穩穩地握著筆,一字一句地撰寫。
宣帝這些日子,總變著法子想從他臉上瞧出一絲狼狽或怨恨來,這樣一個娼妓的兒子,若是沒有些卑劣可鄙的心思是不可能的,隻要能發現哪怕一絲可疑之處,便有了將他治罪的由頭。
隻是無論宣帝怎麼做,花錯除了第一次被打時眼中曾露出一絲不知所措的窘迫,之後便很快恢複了平靜,即使挨了戒尺神色還是一如既往的淡定,那雙眸子也依然如秋水般沉靜,宣帝見此心中火起,把那戒尺沒頭沒腦地往花錯的肩膀和胳膊上又抽了數下,卻見花錯雖然臉色有些發白,卻依然不露聲色地繼續書寫。
見他隱忍至此,宣帝的心裏越發猜忌,不知這張清冷淡漠的表情下是如何的怨恨。
等到日暮西山,兩個宮女進來將燈點燃,花錯也已差不多快寫完了。他見宣帝又走回到台上那張書桌後,才暗自鬆了口氣。他今日被打得狠了,肩膀痛得幾乎舉不起來,明明纖細的毛筆仿佛重逾千斤,每一筆都是在苦苦支撐。
此刻外麵卻傳來一陣雜亂的聲音,宣帝叫門外的親衛進來詢問。
身披鎧甲的親衛走進來半跪著回報道:“適才發現有黑衣人往後宮方向去了,衛隊長正帶人趕過去查看。”
宣帝點頭哦了一聲,揮手道:“下去吧。”
那親衛後退了幾步,轉身剛跨出門去,卻見三個太監打扮的人來到門口,親衛正要開口詢問,冷不防一把匕首已紮入他的咽喉,慘呼了半聲人已經倒在門檻上。
花錯一驚,記得自己在禦書房周圍布置了三個暗隱衛,擔心他們也隨親衛隊去後宮巡視,不由叫了一聲:“齊逍!”卻見三個身穿暗隱衛常服的身影已從不同方向自屋簷躍下,手中劍光寒意深然,瞬間已和那些假扮的太監纏鬥在一起。花錯看了一會,見自己手下的武功相比刺客略高出一截,心中稍稍安定了些。
眼角掃了眼宣帝,卻見他雖方才受驚站了起身,卻也沒有太過驚慌失措,畢竟是上沙場廝殺過的馬上君王,此刻依然能保持鎮定。
花錯的心卻是提到了嗓子眼,四周的情況不容樂觀,雖然三個暗影衛各自擋住了來襲的刺客,但畢竟其他親衛軍全部離開,僅剩的又被殺,此處除了幾個太監宮女,如今隻有這三個暗影衛在。萬一……
花錯正擔心,卻見又一支飛鏢從屋外射入,目標正是站在書桌後的宣帝。花錯情急,隨手將案幾上的硯台甩了過去,將飛鏢擊落,人也跟著躍到書房中間,果然,緊跟著飛鏢,一個灰色的身影縱身飛入禦書房內,雖然蒙了麵,但還是能依稀從略帶蒼老的眉目間看出刺客的年齡。那人手中一把短劍,劍刃在燈光下閃著深冷的寒光,顯然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劍。花錯習慣性地摸向腰間,才發現自己今日穿著一身翰林製服,哪有什麼佩劍。
那人用劍指著花錯,冷冷地道:“你,讓開。”他見花錯隻是文官製服,自然沒把他放在眼裏,他隻是為了殺這個皇帝而來。
花錯仔細打量著那人,依然站在原處,淡淡地搖了搖頭。
“找死!”那人見花錯依然站著,便冷喝一聲,動手挺劍向花錯刺來。
花錯此刻手無寸鐵,又穿著翰林長袍,要對付這個手握寶劍,實力顯然要比外麵幾個高出不少的刺客自然有些吃力,十幾個回合下來,身上的衣服已被劃開了好幾道。好在花錯終於伺機右手扣住了那人握劍的手腕,左拳往那人的喉結處揮去。冷不防那人左手五指如爪般抓在花錯的右肩,花錯那兒原本受著傷,被這一抓竟然整個手臂發麻沒了力氣,那人右腕脫控,手中的劍便往前刺入花錯肋骨間。花錯此刻右臂使不了力,也顧不得變招,拚著受傷,依然不管不顧地變拳為掌切向那人頸部。倒是那刺客見此,身形往後退出數尺,堪堪避過那一掌,卻仍被掌風掃到些許。正要再次動手,周圍人聲嘈雜,親衛軍早已聞風趕了回來。
那刺客來得突然,去得也迅速,一蹬腳,口中一聲怪哨聲,其他幾個刺客得到號令,一起縱身躍上屋頂,往宮外逃去。
剛趕回來的親衛軍正打算要追趕那些刺客,盛怒中的宣帝早便按捺不住,拍案大聲訓斥那帶兵的衛隊長。那人是朝中某個高官的子侄,前些日子在武舉考試中成績不錯,便托了關係進親衛軍做了衛隊長,年紀輕,又是新近上任急於建功,方才聽得有刺客便急忙帶人趕過去了。誰想竟中了刺客的調虎離山之計,險些闖下大禍。
適才情況緊急,宣帝隻顧著擔心觀察局勢,如今刺客逃走,才發現方才的凶險,開始後怕了起來。隻是他後怕時,卻一定是要將恐懼換成怒火發泄到別人身上去才能消掉。
此刻宣帝自然對被刺客愚弄騙走的親衛軍萬分惱怒,不由分說,命人將這些親兵都拉下去嚴懲,各打二十杖。
花錯雖受了傷,好在那劍薄而鋒利,刺得雖不淺,傷口卻並沒有出多少血,身上寶藍色的翰林服上隻不過多了一灘顏色稍深的印漬,也看不出什麼來。何況方才打鬥過程中,他是背對著宣帝的,而那幾個嚇呆的太監宮女也不可能留意到他被刺客所傷。此刻他靜靜地退到一旁,隻是掩在衣袖下的右臂依然在微微發抖。
要花錯此時捂著胸口,招搖地讓別人知道自己受了傷,他是做不出來的。何況他本就是受慣了傷的,回去自己上點藥,止住血也就沒什麼了。若是修默正好在,他還能在修默懷裏蹭蹭,享受一番修默的精心照顧也是蠻不錯的。隻不過花錯的這點小算盤最終卻並未如願以償。
宣帝見那些親衛兵都被帶了下去,而那三個方才在屋外和刺客打鬥的暗隱衛仍跪在屋裏,本想嘉獎他們,想想又覺得方才太過危險,畢竟還是屬於保護不利,自己氣也還未消盡,忍不住寒了臉訓斥了幾句,便要讓他們也受罰。這三人都是花錯手下,花錯本想退在一旁,見機早些回家上藥療傷,此刻見手下要受罰,卻是有些不甘心,上前一步跪在宣帝麵前道:“啟奏陛下,他們三人之前堅守崗位,隨後奮力引戰刺客,並無任何過錯。”
宣帝冷哼一聲,道:“若非他們玩忽職守,適才那個刺客怎會進得了禦書房?“
花錯心頭一凜,卻是有些無言以對,這樣追責起來,分明便是他的錯了。於是垂首道:“回陛下,他們方才已盡力,那個刺客之所以能進入,是微臣安排暗影衛時考慮不周,人手不夠,以至於被人有可趁之機。“
宣帝的嘴角揚起一個隱晦的弧度:“所以你也覺得這是你的錯?“
花錯想了想,點頭道:“是。“
宣帝看著跪在地上的花錯,心想本來正煩惱還要賞他個救駕之功,如今正好借此機會再折辱他一番,看看這鎮定如衡寵辱不驚的臉上,到底會不會顯出一絲不甘來。
“既然如此。“宣帝冷冷道:”有錯就必須受罰,你既然安排不周,今日便讓這三人各給你十鞭,提醒你日後安排輪值時,多方考慮,謹慎行事。“
花錯方才聽宣帝的口氣,已知自己逃不過,此刻聽到宣帝這麼說,也沒什麼意外,叩首道:“是。“
宣帝望了眼站在一旁的太監,方才還嚇得呆呆縮在一旁的太監此刻倒是變得機靈的很,其中一個效率奇高地不知從哪兒便找了三根藤鞭,分別交給齊逍三人。想來宮中懲罰奴才也是常事,隨處都放了些家法鞭子之類的方便用時所需。
齊逍拿著那藤鞭,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本來花錯作為掌令使安排暗隱衛在宮中的輪值,若有差池確實難辭其咎。但事實上,有親衛軍在,這樣的人手安排本來足以應付突發事件,至於剛才刺客調虎離山的詭計得逞明顯是那名衛隊長經驗不足,按理該分人留守才對。何況若非花錯適才一力阻擋那灰衣老者,刺客早就得了手,現在花錯不但沒得到半分嘉獎反而要受重罰,算什麼道理。不由喃喃道:“花大人……“
花錯聽了扭頭看了眼齊逍和他手中的藤鞭,知他猶豫,便微微點了點頭,讓他依令行刑。一邊將自己身上的翰林製服脫了,放在一邊,雙手撐著地跪在地上。
宣帝此刻早已回到台上的書桌後坐下,見齊逍仍在拖延,不覺重重咳嗽了一聲。
齊逍一驚,隻得舉起藤鞭便往花錯背上抽了下去。啪的一聲,藤鞭落在花錯背上,白色的細棉布內衣登時開了一道口子,一條血印在那開口下隱隱顯現。花錯的背僵了一下,腰背的肌肉不由自主地緊繃了起來。那第二下已經又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