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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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在聽濤樓的二樓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蕊香室內,六張圓桌前各自圍坐著被各色綾羅精鍛裝扮的分外精致富貴的婦人和女孩,一邊嗑著瓜子幹果一邊各自低聲說閑話,傳些有的沒的小道消息順便笑話一番。一些小孩或在屋裏追逐嬉戲,或由丫鬟婆子護著趴在窗台上瞧著外麵的熱鬧景象。
柯韋的妻子崔妍穿著一身丁香色的織錦長裙,外頭罩著半透明的白紗長衫,配著身上那套珍珠首飾掛件,不怎麼顯山露水,偏偏從雅致裏隱隱透出一絲富貴來。
坐她身側的兩個女子,都是剛及了笄的。一個穿著緋紅色輕綢衣裙,腰間束著絳紫繡著銀絲雲紋的織錦腰帶,顯得纖腰不盈一握。另一個一身藕色輕紗長裙,下擺處以淺褐色繡了大朵的荷花紋樣。兩人的眉眼都精致俏麗,丟哪兒都是會讓那些個公子王孫心癢的尤物。
此刻崔妍正對著那紅衣女子崔婷低聲說著:“婷兒,方才我讓丫鬟去問過了,那花公子是有事耽擱,來得晚了,所以才沒見到。待會走時,你姐夫會拉他一同坐馬車,屆時你自然有機會偷偷看上一眼。”
崔婷臉臊的泛起兩片嫣紅,點了點頭,也不敢答話。隻有頭上的金步搖在那兒晃著。崔婷的父親戶部尚書崔元兆,是崔妍的二叔。
倒是那黃衫的女孩,在一旁磕著瓜子,一邊嘖嘖地調侃起來:“也是怪了,上次那花公子到妍姐家,偏偏婷兒姐你那日生病錯過了,今日他又晚了,倒似老天偏不讓你兩個見麵一般。”
崔妍啐了她一聲,惱道:“惜惜,再說這話,看表姐我怎麼撕你的嘴!”
周惜惜哼了一聲,扭了頭去,把嘴裏的瓜子殼吐到缽盤裏,抱怨道:“還說呢,也知道是我表姐,怎得這般偏心,隻想著婷兒姐,不管我咯。”周惜惜是兵部尚書周密的孫女,她的父親殿前司指揮使周思遠娶了崔妍的姑姑崔元湘。
崔妍噗嗤一笑,抓起一撮南瓜子衝她扔去,笑罵道:“死妮子,小小便動了春心,看我不告訴你娘去。婷兒比你大一歲,我自是先緊著她,等她的事有了眉目,下個還不得操你的心。”
周惜惜翻了個白眼撇嘴道:“得了,下次,下次誰知道會碰到什麼歪瓜裂棗的貨,像花公子那般的人物,姐當是這地裏的春筍,下場雨就會冒出來的麼?”
崔妍奇道:“難不成你也看上了花公子?”
周惜惜斜了崔妍一眼:“看上了便很奇怪麼?好表姐,你果然是天天在家守著姐夫做賢妻良母久了,這般孤陋寡聞!不知道前幾日我在隨雲社那邊,聽著那幾個平日裏清貴冷漠的姐妹,如今都在偷偷議論那個探花郎麼?
“還有刑部尚書裘明軒裘大人前些日子都已經派人為他的女兒裘珊向花公子提過親了,不過好像是被婉言拒絕了。裘珊是我們隨雲社的副社長,往常一副清冷矜貴的做派,那日卻在幾個手帕交麵前哭得個慘。”
崔婷聽了,不覺插嘴問道:“裘珊的姿色也算是不俗了,況且她的書畫在你們隨雲社可是頂尖的,又有她父親這樣的家世背景,花公子怎會拒絕她呢?“
周惜惜取了杯茶,抿了口,聳了聳肩道:“我哪知道,不過倒是挺佩服他的,裘珊這樣的家世,換了別的人,還不趕著往上貼。他倒反而一口回了,瞧著還真有些風骨。那樣貌也是沒得挑的,上次我在妍姐家從屏風後瞄了一眼,嘖嘖,我那可憐的小心髒啊……“周惜惜拍著自己的心口感歎。
崔婷雙眉微扭:“難不成,他家裏早便議了親?“
“沒有,你想多了。“崔妍笑了笑,撚了塊酥餅遞給正扒著她膝蓋往上蹭的兒子,四歲的柯震東,接口道:”花公子隻是不想現在便談婚論嫁,他家裏父母早亡,就他一人,被前首輔陳平收養認作義子。六年前本來就要赴京參加會試的,可惜一場大火把陳家燒為廢墟,家產全沒了,連陳老夫婦也葬身火海,所以才耽擱了這些年。現在雖然是中了探花,在翰林院當差,畢竟還沒什麼家底。現在若是議親,你說是找高官勳貴家的呢,還是找個尋常百姓家的?若是那些官戶小姐,能有幾個肯跟他過現在這種清湯寡水的窮日子的?若不然就得由著女家安排宅院仆從,和入贅有什麼區別,他那種心高氣傲的哪肯屈居人下。若是找個尋常百姓家的,又有什麼樣的女子能配得上他?
“所以你姐夫隻是一心想安排你們相識,並不先提這議親的事。相識了,慢慢有了感情,便什麼都好說了。若是貿貿然提了親卻被回了,那便似那裘家一般,連個挽回餘地都沒有了“
崔婷聽了默了半晌,才點頭道:“原來如此,他這般,倒也是難得了。“
像她們這種官戶人家的小姐,婚姻嫁娶最是煩心不過,若找個門當戶對的勳貴公子,人品才學什麼的不說,即使做了正妻,日後少不得再添三四個妾室,後院裏的勾心鬥角是免不了的。要麼就隻能從那些新晉的進士裏麵挑些才華品性好的學子,但又保不齊碰到些存了攀龍附鳳之心的虛偽之人,指不定家鄉是不是還有個秦香蓮等著呢。不像當初姐夫柯韋家在原籍便是大戶人家,留京做了庶吉士後又是先安置了家產之後才議的親,有這樣的底氣,是以和堂姐崔妍婚後兩人和和美美至今。
崔妍叫丫鬟把膝蓋上剛吃完酥餅的崔震東帶到窗口去看龍舟,撣了撣身上的酥餅屑,隨口道:“可不是,否則我和你姐夫能這般上心?那花公子的才學就不用說了,樣貌也是俊美無儔非等閑人能比的,最好的卻是那性子!“
周惜惜一聽,好奇心便上來了,抓了把瓜子,把椅子又拖近了些:“什麼性子?妍姐不才說他那性子傲麼?怎麼又性子好了?”
崔妍切了一聲,撿了枚枇杷放嘴裏咬了口,說:“那能一樣麼。說他傲是對權勢富貴人壓根就沒放在眼裏,說他平日裏性子好才是真的。你姐夫說,他們處了這些日子,就沒見過他和誰紅過臉,行事謙虛敦厚,溫和有禮,度量也大。
“前些日子,他們公事房裏那個張亮為了一篇稿子裏的細節跟花公子杠上了,說了不少難聽話。後來張亮發現是自己弄錯了,找他認錯,還以為他會借此刁難,誰知人家隻是笑笑,也不計較,反而把改好的稿子推薦給聖上看了,張亮因此還得到了嘉許。
“你說,這樣的性子,將來若是成了家,會在家裏頤指氣使地擺威風麼?還不都是由著內人做主。”
崔妍說著,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崔婷。
崔婷紅了臉左顧而言他地道:“我爹倒也是跟我提了幾次,對他也是頗為欣賞的,若好好做將來前途……”
周惜惜哼了聲插口道:“前途什麼的又不是有才華就行的,聽我爹說聖上明麵上雖是挺看重他的,可是太子那邊有幾位想把他弄進詹事府,跟聖上說了兩次,聖上都沒應。
“最怪的便是他這個探花之名了,原本他會考拿了會元,殿試的時候他那卷子也是幾位考官一致認定是最好的,誰知最後欽定的時候,皇上看了他兩眼,直接就把他和原本第三的韓章換了個位,還說他既然姓花,做探花比較合適。
崔婷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掩嘴道:“惜惜,你這都是哪兒聽來的,皇上禦批哪會這般隨意。”
周惜惜撇嘴道:“你別不信,那可是新玉公主親口說的,上次在隨雲社她和我聊了半天,都是宮裏那些個太監傳給她的。”新玉公主是皇後所生,皇後早年生了個兒子,四歲的時候在禦花園騎一匹小馬駒玩,摔下來折斷了脖子。宣帝當時還是太子,明知兒子是被幾個兄弟暗中加害卻也無可奈何。宣帝登基之後,皇後又懷了兩次,先有了新玉,本來第二年又懷了一胎,卻正趕上前太子逼宮,皇後驚懼之下流產一已成型男嬰,從此無法再生。所以把新玉當成珍寶似的疼惜。這幾年皇後雖不參與爭寵,但她與宣帝早年患難與共,如今統率後宮,其地位無人能撼動。新玉作為她唯一的孩子,地位也可見一斑了。
周惜惜喝了口茶,又繼續說道:“可你說皇上看不上他吧,這些日子又有事沒事就點名讓他去隨侍記錄,幫著擬批複詔書。有人還猜測皇上說不定是看花公子貌美如花,所以才總是召他呢。
“所以誰也吃不準聖上心裏是什麼打算。”
崔妍點頭:“這樣啊,咳,聖上的心思誰知道呢,哪輪到我們去猜。”她把吃剩的枇杷核扔到缽盤裏,拿帕子擦了擦手,站起來去看正跟韓章家的小閨女打架的崔震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