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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都,五月初。
    翰林院事務房內。
    身穿寶藍色官服的花錯正端坐在公事房的書案前,垂眼瀏覽手中的文稿。長睫微垂著,在眼瞼下投下一圈陰影,深邃沉靜的雙眸半掩在這暗影下。挺直的鼻梁下,潤澤的薄唇微揚。給人溫潤如玉,恬淡沉穩的感覺。
    原本這次花錯分到他們這間公事房,幾個同僚都有些尷尬,畢竟雖然都是進士出身,他們幾個都是先作為庶吉士學習了三年,之後才通過考核留館的。但花錯是以探花身份而直接成為編修,無論文采還是樣貌,都可謂是驚才絕豔。尤其是任職沒多久,已經數次被宣帝點名入宮侍值,記錄起居注。所以生怕他不好相處。
    好在這些日子裏,見他謙和恭謹,寬厚大度,並沒有那種少年得誌的倨傲和不可一世。是以各同僚與他的關係都已是十分融洽。尤其是與他座位相鄰的柯韋更是把他當成自家兄弟一般。
    此刻花錯一邊閱覽著手中的文稿,一邊看了眼正伏案認真撰寫的柯韋。
    柯韋是東北人,今年三十多歲,身形略微有些發福,唇上蓄了一字胡。他是六年前晉的進士,通過選館入了翰林院成為庶吉士後,便在京都安置了家業,一年後又經人介紹娶了西寧侯崔元禮的女兒崔妍。三年前留館任翰林院檢討,仕途基本沒有什麼波折起伏,夫妻之間也是一團和諧美滿。
    同僚中大多都已有家室,似花錯這般二十多歲依然單身的人不多。碰上有些年紀稍長,家中或親朋好友正好有及笄待嫁的女子的,看待花錯的眼神便多少有點異樣,仿佛是在審視自家秋冬的儲備糧一般。
    柯韋的妻子也正好有兩個二八芳華的表妹,他被家人攛掇著刻意討好花錯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花錯入職翰林院後,除了處理日常文牒,便是接近柯韋,暗中監視他。如今他和柯韋幾乎無話不談,並受邀去柯韋家中拜訪過兩次,和他一同去參加同僚的酒會,清談或詩會等等數次,對他的各種關係往來都了解的一清二楚,卻找不到絲毫可疑之處。何況柯韋本人北方人的性子,敦厚熱心,也不像是城府極深之徒,倒很有可能是被有心之人暗中利用。
    花錯扶額,雙眉微擰,垂首靜靜地思索著。他右手的手背上紋著一支牡丹,精致而豔麗。雖然男兒手上有這樣的紋身多半會顯得有些礙眼,但他的肌膚白皙細膩,手指修長微微露骨,襯著那牡丹無半點不妥,反顯著該當如此的貼切。
    初夏的陽光溫暖,和煦的風掠過窗外幾棵大樹清淺的綠蔭,抖落點點粼光。
    柯韋看看將近中午,便指了一下自己桌案上的食盒,笑著對花錯說道:“子期,今日我家包了三鮮餡的餃子,你嫂子特意吩咐做了兩份,你就不要再出去吃了,和我一起吃唄。”他們這些有了家室的,每天快到中午時,總有家人送來食盒。食盒裏飯菜的樣式,色澤,刀工等等都是那些家眷用來暗自比拚賢惠程度的,而飯菜的享用者顯然對這類無聲的廝殺也樂在其中。有時候相互瞄一眼對方的午餐,好回去跟夫人彙報。而如花錯這些單身漢子自然是享受不到這種樂趣,平日隻能外出找小餐館自己解決口腹之需。
    花錯聽了放下手中的文稿,展顏一笑:“那可好,就是太麻煩嫂子了。”
    這時,隔壁公事房的修撰韓章和編修沈玉欽過來,問三日後端午龍舟賽的事,因為那天下午翰林院也會放假,大家便商議著先在沿岸的酒樓預定好位子,到時候一起去看龍舟賽。
    “要不訂在聽濤樓?那裏三樓的話,運河大部分都盡收眼底,看龍舟是最好不過。就是位置比較難訂。”修撰韓章雙臂環在胸前,有些為難的皺著眉頭。
    柯韋正在收拾桌麵擺放食盒,聽了便轉身道:“聽濤樓?那酒樓的老板與我相識,我們本是同鄉。要不我去問問……不過那地段好,特別是三樓,不少貴胄都喜歡去那兒,留不了太多位置。”
    “倒是不用太多,就我們這些人的話,擠一下三四桌也就夠了。”沈玉欽忙接口說道:“至於我們的家眷,讓他們在二樓便成,反正她們的興趣隻怕也不在龍舟。”
    韓章噗嗤笑了出來:“倒是,我家裏的前幾日便開始在琢磨著該穿什麼衣服,打些什麼新首飾到時候帶了。”
    “那便最好不過。”柯韋深有同感地笑著點頭:“如此,我今晚便去預訂一下位子。對了,子期,你要不要和我一同去,你來京都也沒多久,那兒應該還沒有去過吧。”
    花錯點頭應道:“好啊,我也確實還未曾去過,那就多謝玉山兄了。”
    ……
    於是,下午從翰林院散值出來,兩人約了見麵地點,先各自回家更換衣服。
    柯韋家的軟轎已停在院外,他家住的較遠,與花錯拱手道別後,匆匆上轎走了。
    花錯便獨自回到自己家中。
    他租的小宅院在梓衣巷的盡頭,兩間房外加廚房和柴房,小院雖不算大,也算是有些花樹和乘涼之地,他一個人住也是足夠了。租的時候覺得這兒安靜,又離他當差的翰林院不遠,步行一柱香的工夫便到,便先賃了半年。
    花錯進屋先將身上的官服脫下掛好,又去院裏打了些水回屋梳洗了一番。看時間不早了,便出了門往聽濤樓走去。他身材頎長挺拔,此刻換了身石青色的長衫,發髻上插了根青玉發簪,款步走在街上,益發給人公子如玉,悠然閑適的感覺。
    聽濤樓作為一座酒樓,雖然隻有三層樓,卻比別家的四層樓還高,因為它不但建有高大的基台,而且,每層樓層都比其他酒樓高出兩尺,天花板懸垂下數個巨型吊燈將大堂映照得分外華麗輝煌。
    柯韋早已經等在酒樓門前的石階上,遠遠見道花錯,便衝他招了招手。花錯見了,快步走了上去。
    兩人進了大堂,便有夥計上來把他們領到三樓臨窗的雅座。窗外便是運河,夜間粼粼波光倒映著兩岸的燈火,晚風掠過窗前,窗欞上懸掛的風鈴發出清冷的聲音夾雜著風聲和濤聲,室內則充斥著熱鬧的杯盞碰撞和笑語聲。
    兩人落座後,要了些酒菜,柯韋便跟夥計說要見當家的。夥計本就認識柯韋,知道他是老板的好友,自然點頭應承。
    果然不多會,酒樓的老板蘇齊便匆匆走了過來。蘇齊四十來歲,豐潤的圓臉上五官算不上出色,但組合起來偏偏給人一種特別親切的感覺,頦下微須,身材高大,凸出的肚腩,穿著雖算不上華麗卻十分講究,行走間一副成功商人氣息撲麵而來。
    “玉山老弟,聽說你找我?”蘇齊與柯韋相識多年,也無需客套,上來便直接拍著柯韋的肩膀問他。
    柯韋笑著站起身,指了下同樣起身撫袖的花錯道:“我帶子期兄過來看看,順便想跟你預訂一下端午節那日觀龍舟的座位。”說罷將花錯和蘇齊相互介紹了一番。
    花錯和蘇齊相互拱手施禮,又客套了幾句。
    “座位倒是不成問題,四張桌子我給你預留著便是,不過臨江中間那三處落地大窗的好位子都已經被預訂了,現在隻有靠邊上那幾張,不知行不行?”蘇齊說著指了一下前麵。
    柯韋衝那兒看了一眼,雖是有些偏,但也是臨江,看龍舟應該不成問題,便立即回道:“那倒是無所謂,能看到江麵便成。”
    蘇齊倒也痛快,一拍手道:“那就這麼訂了。至於弟妹她們的位子,二樓的臨江雅室蕊香可容六張大桌,應該夠用吧。”
    柯韋連連點頭:“夠了,足夠了。屆時還有兩個都是和子期一樣沒有家眷的。”
    “哦?”蘇齊聽了,不免好奇地打量了花錯一番:“似子期兄這般人物,怎會沒有家眷?不知有沒有定親呢?”
    花錯俊臉微紅,道:“蘇兄見笑了,小弟還未曾定親。”
    蘇齊眼光灼灼,正要說些什麼,腳背卻被柯韋暗中踩了一下。側臉看到柯韋欲言又止,略帶尷尬的神情,他本就是七竅玲瓏的商人,一想道柯韋妻家的情況,心裏已明白了七八分,於是意味深長地對柯韋笑了笑。
    “對了,玉山,聽說那些波斯客商最近又會過來。”蘇齊想起什麼便隨口對柯韋提了一句。
    “哦?”柯韋眼睛登時發亮,問道:“什麼時候?這次有什麼物品?”
    蘇齊搖了搖頭:“還不清楚,應該就這兩天吧。我幫你留意一下,有消息了便告訴你。“說完便與花錯各自施了個禮,先告退了。
    “玉山兄所說的波斯商人是……?“花錯坐下夾了口菜,漫不經心地問。
    柯韋抿了口酒,把酒杯擱下,把身子往後地靠著椅背,微笑道:“那幾個波斯商人這些年來過幾次,手上倒是有不少稀罕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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