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笑生出家以後，每日吃齋念佛，玲瓏手隔三差五來看她，她現在容貌盡毀，也有些嚇人。玲瓏手作為她的師父，想盡辦法來醫治她的臉，這次帶來一個人，是個有些蒼老的畫匠，背著小木箱來見笑生。
    “師父這次帶來的是誰？”
    “這是一個畫匠，與花千麵師出同門，隻是後來兩人分道揚鑣，不再來往了。他可以治好你的臉。”
    笑生摸摸自己的臉，上頭全是疤痕，她二十歲，皮膚還是細膩嫩白的，除了這臉上棋盤一樣的疤痕。
    她強裝著釋然，但還是有幾分苦澀道：“這臉不過是皮相，無所謂的。我既然入了佛門，以後又不嫁人，也就沒有妨礙。”
    “女孩子哪有不愛美的？畫師傅，可以開始了！”玲瓏手帶那人進來，那人已有老態，緩緩道：“美人在骨不在皮，姑娘骨相很好，縱然臉上疤痕，也難掩麗質。”
    笑生行禮道：“您這是安慰我呢。”
    “長相是天生的，我不是安慰你。一切順其自然，自然老去即可。我也改行畫畫，多年不做換臉之術了。”
    笑生也有些猶豫，她本來以為是來治臉上的刀疤的，又聽說換臉，因此問道：“換臉？不是治傷嗎？”
    “我與花千麵本就是換臉之人，隻是後來我厭倦了假麵為生，都分不清自己是誰了。姑娘喜歡什麼樣的臉，我先畫出來，姑娘滿意，我就做。若不是玲瓏手所托，我也不會來。”
    笑生思來想去，道：“那我再想想吧！”
    畫師傅笑著道：“姑娘三思。”
    說罷畫師傅就退下了，玲瓏手進來問情況，笑生道：“疤痕就留著吧，換了臉就不是我了。”
    玲瓏手道：“我也沒有想到是換臉，我問他能不能除去疤痕，他說可以一試，我才帶他來的，那我這就讓他回去好了。”
    玲瓏手將人送去城中暫住，折回來對笑生道：“要是你娘知道你現在這麼苦，怕是要心疼死，要怨死我和你爹了！”
    笑生沉默不語，良久以後玲瓏手離去，笑生一個人跪在佛像前。鍍金佛像莊嚴肅穆，看不出半分憐憫蒼生的慈悲。她敲著木魚發出嘟嘟的聲音，對著佛像道：“我已經來這裏一百天了，我爹都沒有出現。師傅每隔幾天就來看我。可是師傅來看我一次，我就想起我爹不來看我。瀟湘勸我報仇，我都不知道要問誰討債。佛祖，你告訴我，為何我娘出生就不要我？為何我爹不回來找我？為何我謝娘想要養我故意為難我爹不把我還給他？為何小妖王跟知秋有仇要殺了我養爹娘？為何小妖王要挾他們要毀了我的容？為何瀟湘來找我，竟然是想讓我跟她一起報仇？除了師父玲瓏手，還有誰真的關心我？”
    她說著激動起來，也不再跪了，站起來質問道：“我知道我誰也不能怪。我娘為了生下我，錯過了最佳治療時期，早早而亡。謝娘雖然有私心可是她也苦心撫養了我。小妖王與我立場不同。我爹也一定有他的苦衷。瀟湘勸我報仇也有義氣在裏麵。”
    她又轉身去開門，月光長長地照進來。整個灑在她的身上，她那麼單薄，身形也那麼漂亮，她回頭對佛像道：“我也很糾結，佛祖，你說我該從此不理江湖事，還是該一個個去討回我的債？”她四下掃視，看見窗戶還關著，她便爬上去道：“佛祖，今夜有月，若是月光能找到你的眼睛，我便複仇，如若不能，我就歸隱江湖，此次愛恨兩消，去一個誰也不認識我的地方，讓所有人，包括師父都找不到我。”
    笑生還是有餘地的，佛像那麼大，眼睛隻有小小一部分。可是那小小一部分的不甘心與恨意，還是存在著。笑生打開窗，隻見外院積雪空明，月光照在佛像上，剛好照在眼睛上。笑生見著這冥冥天意苦笑起來：“佛祖，瀟湘說得對，你果然不肯渡我！”
    說罷她當晚就下山找了畫師傅，求他給自己換臉。畫師傅起初詫異，而後又惋惜。他再三問道：“你果真要換？要知道，這些都是有損害的。我不過三十出頭，就是換臉太過頻繁，後來撕掉假麵，才這副老態！姑娘你莫要衝動，世上沒有後悔藥吃。”
    “我已經想好了。開始吧！”笑生眼神堅定，畫師傅勸不住也就不勸了。
    “你要個什麼樣的臉？”
    笑生思前想後，她也沒有主意，又想到今後也要換臉，便跪在地上，要拜畫師傅為師，求他傳授換麵之法。畫師傅見花千麵已死，換麵之術後繼無人，也就答應了她。遂將笑生帶至隱秘去處，傳授此法。
    笑生臨走時給玲瓏手留了書信，表示自己打算歸隱江湖請玲瓏手不要再找她，就讓她遠離江湖紛爭。玲瓏手也就罷了。能遠離江湖，李惜兒心也會安的吧！
    玲瓏手回到寧城，在望惜亭上歇息，聽見丁零當啷的鈴鐺聲，一時睡著了，睡夢中一切都是美的，他夢見了李惜兒，再也沒有醒來。
    小妖王收起鈴鐺道：“想不到玲瓏手還是個癡情種。”
    單雲將刀插進玲瓏手的胸口，並書血字在牆上——殺我者林書，殺林書者，可為盟主！
    小妖王有幾分惋惜道：“如果不是他思念女人分了神，也不會落在我手上。”
    “這鈴鐺我找了許久才在武夷山上找到，如夢令跟它埋在一起。這東西倒有些用處。”
    小妖王將鈴鐺遞給單雲，並道：“引人到此處來，朝野江湖又要大亂了。”
    單雲領命而去。
    笑生苦學一個月，終於學會了換麵之法，畫師傅給笑生換了臉便與世長辭，笑生又頂著一張漂亮的臉蛋，出山了！她出來得到的第一個消息，就是——林書殺了玲瓏手！
    自己的爹殺了自己的師父！
    對自己最好的師父！
    玲瓏手的死固然有諸多蹊蹺，可是林書實在難逃幹係。
    林書也是愕然，玲瓏手竟然，死了？
    他們還有約定未完，玲瓏手竟然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