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初生牛犢不怕虎 ,江湖紛亂無止休 林書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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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城郊,祝亭雲的墳塋明顯是新理過,旁邊不遠處還有金步搖與另一人的墓,杜知秋道:“這個,應該就是石彪的夫人陳遺愛吧?”
“石家從來沒有承認過,不能算名義上的夫人。後來石彪等人謀反,她據說是一把火把自己燒了,也是個烈女子。”說這話的是盧肩吾,他又道:“為了避人耳目,死後連名字也隱去,隻留下無字碑。”
這三個墳塋旁的雜草都被拔出,擺上了祭品,地上的草木還有些水分,年年道:“應該是早上來的。如果來祭拜的人是林書,那他應該還沒有走遠,最少,還在京城。”
“京城這麼大,我們怎麼找啊?”杜知秋在祝亭雲墳前打轉,又拜了幾拜,對著墓碑道:“祝盟主,我林叔還記得你,來看你,我們呢,想找到他。不如你顯個靈,給我們點指引?”
“你怎麼信這一套啊?人死如燈滅,還有什麼呢!真顯靈了,不嚇死你?”趙瀟湘是從來不信人死還有魂靈的,死了就是死了,一了百了。
唯有笑生坐在一旁,盧肩吾見她不似往常歡笑,問道:“怎麼一個人坐?想你爹娘了?”
“你說如果我爹還在,他為什麼這麼多年都不去看我呢?他連死去的前輩都惦記著,那我這個親生骨肉,他就毫不在意嗎?”笑生眼裏少有的哀傷,盧肩吾想要寬慰她,因此道:“有時候不見麵,或許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你爹躲起來,或許隻是怕給你帶來麻煩。你也不必傷心,我們就快要找到了,到那時你再好好的,當麵問他。”
笑生果然又精神振奮,或許她本身也不是一個憂鬱性格的人,唯有年年在一旁看著盧肩吾的背影和側臉。
盧肩吾是好看的,江開體格魁梧,臉型周正,看起來穩重大方,杜知秋流裏流氣,很難安靜。盧肩吾自小不僅學射箭,詩書禮樂也都有名師親授,天生貴氣。靜下來的時候是個翩翩佳公子,射箭的時候便是個瀟灑江湖人。他什麼都不需要做,隻需要往人前一站,就能使一切繁雜的喧鬧的東西都沉靜下來,不自覺的去看著他。
盧肩吾身為西亭山莊的少主,往來應答,待客接物,彬彬有禮,闔府上下,無不欽佩。而他又不是一個迂腐之人,風月之事也通,隻是不沉淪癡迷罷了。年年陪在盧肩吾身邊很多年,他從來沒有情緒失控的時候,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或許盧肩吾也有做不到的事,可是他從來不會因此變得急躁,同樣的,盧肩吾也從來沒有對什麼事情癡迷過。他教年年射箭,對她說:“射箭心一定要靜,眼神要準,手要穩,當機立斷,不能遲疑。”是的,盧肩吾十五歲的時候就會西亭山莊的絕技九眼穿星箭。不是心髒的心,而是星星的星。這自然是一種比喻,可以穿透天上的星星。盧家本是獵戶,這九眼穿星箭是特製的弓箭,射出一根箭的時候,會變成九根,尤其是夜晚的時候,散開來就像星星一樣。這種弓箭一般人不好控製,而盧肩吾卻可以穩穩當當地一次射中九個移動的物體。這不僅需要射術,還需要對物體移動方向的精準判斷。而盧肩吾,十五歲就會了。盧老爺自然高興,可是盧肩吾看不出有多欣喜,他隻是沒有讓盧老爺聲張,年年對於盧肩吾,她有時候會覺得盧肩吾哪裏不對勁。大概隻是盧肩吾,看不出在意什麼。但他待人很好,不論是年年,還是新認識的趙瀟湘,或者現在的笑生。年年甚至不知道,盧肩吾,自己的少主,究竟喜歡什麼,厭惡什麼。盧肩吾,並不是一個愛憎分明的人。
年年又看向笑生,笑生的美色的確是難得的,是個男人都會動心,不為別的,她很好的繼承了公子林書和名妓李惜兒的美貌,因此她像李惜兒又像林書,有一些單純。年年固然長得也好看,但是年年的好看是帶著溫柔典雅的好看,是男人喜歡而女兒也不會討厭的好看。笑生的好看,是好看到男人吹捧而女人嫉妒的好看。笑生的美渾然天成不需妝扮,正是因為如此,粗衣麻布都穿出靈動感,一路上見過的人都對笑生不懷好意。可是笑生是不知道的。
年年已經在一旁看了許久,直到杜知秋走過來道:“我想到一個辦法,可以找到林書。”
“你說。”
“自古尋不如引,我們不如把他引過來。”杜知秋顯然已經有了把握,他道:“我們還有一張王牌。”他看向不遠處的笑生,年年已然會意,笑生的身份很少人知道,用親生女兒來引出林書自然是個好辦法,也是個可以試一試的辦法。
“具體要怎麼做,你想好了嗎?”年年問道。
杜知秋道:“自然是先造勢。”
他與眾人商量自己的計劃,趙瀟湘道:“這樣太損了吧,況且謝一枝謝前輩和盟主知道了,還不跳起來?”
“若是他們找上門來,我們跟他們解釋便好,叮囑他們不要說出去。況且,早在他們來之前,林書就應該會先出現。”
眾人便開始分頭行動。大財主盧少主盧肩吾租了一間帶庭院的宅子,放出消息來自己有個表妹要謀親事,並且由琴棋書畫歌舞俱佳的年年畫出畫像。消息一出,就有人來求親。
盧肩吾觀察來人言行舉止,不少出身大戶,特地挑了幾個年長的,讓他們遠遠地見了笑生一麵。他們紛紛感歎有幾分像李惜兒,這話透過他們的口,就傳了出去。
這便是第一步,隨後杜知秋又將消息看似無意實則故意地透漏給當地人,說盧家要嫁人的這位小表妹閨名笑生,是一位林姓公子的女兒。
盧肩吾故意哄抬笑生,杜知秋又是造勢又是營銷,花錢雇人寫詩文稱讚笑生的美貌,盧肩吾一直不肯鬆口花落誰家。趙瀟湘和江開二人在一旁看戲,對杜知秋的本事將信將疑,此事自然是引來了玲瓏手和謝一枝等人,趙瀟湘給他們解釋並且向他們保證笑生不會有事,他們這才肯回去,趙瀟湘又對玲瓏手道:“勞煩盟主為瀟湘帶口信給爹娘。就說瀟湘在此一切安好,勿要掛懷。江湖遼闊,女兒長大了,有江師兄在,女兒不會有事的。”
玲瓏手笑道:“江湖那麼好玩麼?武夷山現在可是留不住你了。”
“我在武夷山生活了十五年,也要在江湖曆練幾年,才能真正長大。”趙瀟湘說的篤定,玲瓏手答應她去跟趙展和陸雙雪夫婦好好說。他又轉到內院去看笑生,笑生見玲瓏手來了興奮不已,幾乎是跑過去道:“師父來看我了!”
玲瓏手看著她平安幸福地長大自然高興,敲她的頭道:“功夫可曾偏廢?”
“一日都不曾。”笑生摸著頭道。
彼此寒暄了一陣,玲瓏手回到寧城,他在望惜亭上對著湖水道:“你女兒長大了,她自由自在,幸福快樂,人也單純,你放心。”李惜兒已經走了十五年了,十五年這麼快嗎?玲瓏手這樣問自己。玲瓏手覺得無聊,又飛回京城,去皇宮轉轉,多年來他的武功並沒有退步,支持他武功進步的動力,就是他要東奔西跑去處理各種雞毛蒜皮的小事,輕功還是那麼好,不然矛盾雙方打起來,很容易誤傷他。
出入國庫,對他來說就像走進自家庭院一樣沒有難度。他又去看皇帝晚上都幹些什麼,彼時的皇上本來在批改奏章,卻又有萬貴妃在一旁磋磨,引得他無心理事隻好陪貴妃。玲瓏手覺得無趣,他才不要看活春宮,溜走。想著陛下如今找到了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做太子,他倒要看看這小太子什麼模樣。太子被太後帶在仁壽宮居住,是為了防止萬貴妃加害太子。此時的太子還未睡,玲瓏手看見小太子瘦不拉幾頭發稀少頓覺可憐,一個孩子過的如此淒惶。太後親自給他喂飯,每一口都自己先嚐,也不讓宮女太監嚐。一邊喂飯一邊問小太子功課。小太子似乎很懂事,也許是因為自小可憐,他話並不多,隻是安靜吃飯,功課也學得很好。太後很喜歡這個孩子。這樣的場麵看多了玲瓏手覺得也沒多少意思,準備離去,卻聽見小太子說:“皇祖母,可不可以給孫兒找一個師傅。”
“你不是有你父皇為你挑選的老師麼?可是不滿意?”
朱祐樘搖搖頭道:“不是的皇祖母,老師懂的東西很多,待孫兒也很好。可是孫兒還想要一個可以教孫兒習武防身,或者可以保護孫兒的人做我的師父,或者我的貼身侍衛。”
太後道:“孫兒,你我想到一塊去了,僅僅靠祖母我,是防不住小人的,將來你總要一個人住,總要隨著你父皇出門,大大小小,不能沒有人。你今日先睡下,明日我帶一個師父來見你。”
“是宮裏的侍衛嗎?”
“不,是一個朝野江湖,都不會有痕跡的人。”
玲瓏手的好奇心被激起來,細細潛聽,隻聽見太後對掌事宮女道:“明日,去請——公子林書。”
“是。”
林書?是那個消失了的林書嗎?他在這裏!
玲瓏手決定第二天跟隨那個宮女一探究竟,同樣是這個晚上,盧肩吾等人見勢頭已經起來了,料想林書一定會來尋。日夜等候著,就是不見人來,到了月掛中天時辰,杜知秋和趙瀟湘都困了,隻留下江開四人守候。江開隱約間見燭火閃爍,盧肩吾也有所察覺,但並未看見人影,江開以為自己眼花,盧肩吾卻對著年年耳語道:“去把我的弓箭取來,小的那一把。”
年年去取來,盧肩吾四下觀望,笑生道:“盧大哥你在看什麼?”
誰知盧肩吾一抬手就射出一支短箭,透過窗戶,像是被什麼擋住了掉在地上,江開等人忙出去看,趙瀟湘也聞訊趕來,門外無人,盧肩吾撿起短箭,嘴角泛起笑意,他摸著箭頭,有一些涼意,他輕輕笑道:“流雪飛霜劍,林書來了。”
“你為何如此篤定?”江開問道。
“我聽過不同東西擋住箭頭的聲音,剛才那一聲,是被劍鞘擋住的聲音。這箭頭有涼意,隻有一把劍可以這麼涼,那就是——”
“流雪飛霜劍。”趙瀟湘道。
笑生問道:“我爹來了,他為何要偷偷看我?而不正大光明與我相認。”
“或許是覺得,現在還不是最好的時候。”年年說道。
“今日不會再來了,我們先去睡吧。”江開也有些疲倦了,當下眾人睡下,盧肩吾這次卻沒有讓年年與瀟湘同睡,而是將她喚道房裏來,對年年道:“幫我把頭發解了吧。”
年年熟練的給盧肩吾解頭發,銅鏡裏映出盧肩吾模糊的臉,盧肩吾眯著眼睛道:“我已經打聽過了,你幾個兄弟姐妹都在京城,爹也寫信來,說是你大哥很想你,若是我找到了,就來接你回家。這幾日忙著笑生的事,你的事倒也一並解決了。”
“少主是要趕我走嗎?”年年慌忙跪下道:“年年做錯了什麼?少主嫌棄年年伺候的不用心麼?”
盧肩吾並沒有去扶她,而是伸手自己去取頭上的曲項簪,說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家,我沒有將你留在身邊,卻不讓你們家人團聚的道理。你大哥為人樸實,不會虧待你。”
“年年不回去,年年願意一直留在少主身邊。我本就不記得那些兄弟姐妹,如何來的感情。年年已經在少主身邊十年了,早就已經……”她本要再說,盧肩吾手頓了頓,回過頭看她道:“這件事情你好好考慮一下,今日很晚了,沒有幾個時辰好睡了,你先歇下吧。”
年年遂不再說這些事情,轉去鋪床,眼裏還含著眼淚,盧肩吾隻回頭看了她一眼,並沒有說什麼,年年忽然含淚道:“哪怕僅僅是一個侍女,少主十年來,就沒有把年年放在心上過嗎?要年年回家,少主就沒有一點點,哪怕是一點點的不舍嗎?”
盧肩吾輕輕的說了一句:“時候不早了,你先睡吧。”
年年似乎有些生氣,又有些傷心,走到盧肩吾跟前道:“少主從來沒有對任何人,任何事留戀過,所以少主從來不會失意,因為少主從來沒有真正在乎過什麼東西。”
盧肩吾閉上眼睛道:“年年,你今日的話有些多了。”
年年忍著眼淚,給盧肩吾跪下道:“侍女年年,明日就回家。”她說完又起身,擠出笑容道:“年年告退。”她仍舊像十年來的每一日一樣帶上門出去,盧肩吾手上還有那根簪子,那是年年挑的樣式,盧肩吾察覺得到年年的心意,隻是察覺不出自己的心意。他覺得,自己不愛年年,可以做到對任何人,都不掛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