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雨雪晴霽  第92章花兒變心了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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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黃色的燈光稀稀落落地透過大小不一的星星狀鏤空吊頂,四散在大廳的各個角落。
凹凸有型的電視機牆上,寬大的銀屏正賣力地播放著別國的“默劇”。驚心動魄的表情動作下,字幕飛快出現又迅速消失被替換。隻有明明滅滅的淺光打落在了那一排低矮白玉色桌麵上,為那數盆迷你盆栽平添幾分靈動。
牆體正對的沙發上,一位藍綠色衣裝的少女翹著二郎腿,笑嘻嘻地看著跟前那位雙目盛滿騰騰怒氣的女人。紅唇妖冶如血,翕動出的輕靈聲音雖尚在調上,卻拖拉出了極違和的賤兮兮,“花兒……花兒為神馬……開得……辣麼紅……”
“虧你還笑得出來!”
一聲低喝終於忍無可忍地脫口而出,盛怒中的女人努力平複下眼角的抽抽,抬起空閑之手就毫不客氣地一巴掌往她的小腦袋上招呼了過去。完了還覺得不夠解氣,一個抬腿就很大方地補賞了她一個腳底板,沒好氣地罵了一句,“滾!”
華麗地“滾”到地上,並非常配合地轉了一圈,少女背對著人就細細碎碎地啜泣了起來。
“嗚嗚……花兒變心了!嗚嗚……花花對居然對人家又打又罵……”
哼!打罵又如何?反正今兒個已經有外人這麼幹了,她一點兒也不介意再給添些點油鹽。
女人沒好氣地衝躺地上挺屍的少女啐了一口,放下剛剛洗幹淨的果盤也坐在了沙發上。
見人家並不接戲,少女的一雙精怪眼眸骨碌一轉,哭聲說收就收,轉眼就又是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而她根本就沒打算從地上爬起來,隻是支著身子坐起來,轉過身對著人腦袋一歪,又一度笑得花枝亂顫了。
“嘻嘻……花兒花兒,快說說看,我剛剛那‘滾’的姿勢標準不?”
對眼前這位如此乖順的討好,女人佯作視而不見,揚手又在那光潔的腦門上不輕不重地彈了一下。收手便指向自己,出聲招呼道,“來來來,請看這兒!”
得,榮獲白眼一波。聽話地抬眼一瞟,少女吐了吐舌頭,索性兩腿一個蹬直就毫無形象地坐那兒不起來了。
許是覺得這樣的坐姿也還是太費勁兒了,腰身扭擺幾下,身子則隨之挪動了幾分。雙手才高高舉起,片息便又無力地落在了茶幾上,緊跟著又懶懶擱置了個潤白下巴。
但見平穩的呼吸碎碎落在冰冷的銀綠色瓷石麵上,一層層白霧便蒙蒙堆疊於其上,彙出細碎水珠點點若無。指尖百無聊賴地塗畫一圈,兩根青蔥般的指頭就“踱”到了果盤旁。
指尖還未碰觸到葡萄皮,她的耳畔乍然響起一陣尖叫,“嘿嘿嘿!這隻手剛剛還捏著那張皮麵呢,去洗過沒有啊!”
“嘁,這是拿給我自己吃啦!又不是給你的,講究那麼多……”癟嘴嘟囔著懟回去一句,顯然,她並不打算理會對方的餘怒未消。
兩指不管不顧地扒拉下一大串暗紫葡萄,才塞進去嘴裏幾顆就連原封不動地連皮肉完整吐了出來。不顧其上的惡心涎液,直接一個轉手給遞到了女人的跟前,嫌棄地吐了口口水,“花兒,沒洗幹淨呢!呸呸……嘖,居然還有這麼一大塊土……”
剛剛不還理直氣壯地說是她自個兒吃嘛!這會兒怎的還假模假樣地計較上了?
顯然是被少女給氣得不輕,女人既不願意解釋,也懶得安撫。隻默不作聲地抬腿,就又要賞她一個腳底板。不過,這一次卻被她挪了挪腰身給輕易閃躲開了。
哎呀,小樣兒居然還敢躲!眼見這攻擊落了空,得不到發泄的餘怒轉瞬變作了盛怒升騰而起。女人隨手抓起身側的一塊枕巾,直接就給砸了過去,“滾去洗幹淨!必須、立刻、馬上、全部、重新洗過!”
“瞅瞅……瞅瞅……嘖,真是遇人不淑啊。潘家大騙子真要不得,我家花兒居然也被拐帶成了小肚雞腸的女人哪…………”
沒閃沒躲地老老實實挨了一枕巾,少女並沒有立馬將它從腦袋上取下來,反而就著滑稽模樣抬頭嘟了嘟嘴。在對方還未再度發飆之前抄起那人果盤,拍拍屁股果斷閃人了。
臭丫頭!今兒個夜,怎的盡是涎皮涎臉的耍寶作派?
一抹思量一晃而過,自覺有些招架無力的女人直道她究竟是否還未從剛剛的那出“戲中”走出呢?倏爾又想起這麼多年生死不明的別離,反而很快便釋然了。是啊,怎樣都無所謂了,正如夕夕所說,“人生本如戲嘛”!
沒錯,那些真假難辨的戲份一點也不重要,隻要百裏諾夕安然無虞,喻淩便寬心無懼。
餘光不自覺地再次落在了不遠處的垃圾桶,喻淩非常清楚,裏頭有一團嬰兒拳頭大小的焦黑塊狀物。
任誰也想不到,它原本竟是一塊薄如蟬翼的不明物什,其上還有一小道劃痕,周圍泛著淺淡的紅暈。百裏諾夕管它叫“麵膜”,倒也不算欺瞞。它的確隻是沒有來得及換下來的一張皮麵而已。頭天傍晚,遠子墨不還提醒過她麼!隻是後來的事情一茬接著一茬,一夜折騰下來就給忘得一幹二淨了。
這事說到底也隻能怪隔壁那個女人活該倒黴了。那玩意兒通常是可以持續一周的,偏偏她昨天的運動量太大,過多的汗水就使得其附著力降了很多。趕巧有人想為它埋單,她自然樂見其成。
那女人既然想耍橫,她便成人之美滿足對方的逞凶惡意。不僅僅是奉上這麼小小一張的仿生技術,還有買有送地附帶上幾節骨頭咯。
打心眼裏就不在意真相如何,喻淩深深看了左側一眼,毫不猶豫地從口袋裏取出一管沒有標簽的小瓶子。眼都沒有眨一下,擰開蓋子就將裏頭的金貴液體盡數倒入了垃圾桶裏。
自家丫頭的秘密,她既不願意刨根究底,也絕不會給任何外人以機會的!
長長籲了口氣,緩步走出幾步,躬身拾起地上的那塊粉色布片,旋即便直奔廚房而去。路過那清洗池的時候,見百裏諾夕正貓著腰於清水中一顆一顆將葡萄洗得認真,不禁勾嘴一笑。
記憶中的如此光景太遙遠,於從未夢回從前的她而言恍若隔世。腳步短暫一頓,轉而就進了裏間。再走出來的時候,手中多了一小碗肉骨湯,放於一旁便幫忙一起清洗起了水果。
“花兒藏了什麼好東西?嗯~真香呐!”用力吸了又吸,百裏諾夕倏地扭頭看向身側。
不經意抬手,一根濕答答的手指便無意識地一抹鼻頭,一顆小小水珠登時立於其上且搖搖欲墜。許是直覺有些癢,她的雙眸自然勾出了新月的俏皮,下唇微微前突而猛然衝著上方一個吹氣,點點水粒兒便四散開來。
“嘖,我算是長見識了,夕夕還真是狗鼻子啊!”
寵溺地揉了揉她的發頂,喻淩習慣性地就想要去捏捏那個微翹的鼻子。可一隻手落在鼻頭前半寸卻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左右有些進退兩難了。
正糾結著,手腕上突然多了一隻濕漉漉的手,被抓著就毫不猶豫地壓在了對方的鼻子上。驚詫之中,喻淩就看到眼前那一對月牙的末梢輕鬆挑起,紅唇還揚起了俏皮,“嘻嘻……捏吧捏吧,不會毀容滴。”
指尖輕輕觸碰就算意思了一下,喻淩收手得匆忙,忐忑的眼神中更充滿了濃濃的問詢。
看來,親親花姐這回可真是被嚇得不輕啊。百裏諾夕縮了縮脖子,也沒敢衝她嬉皮笑臉地翻白眼,麻利兒地鬆開人家的手腕,豎起兩指就掐自個兒的鼻翼上了。
惟妙惟肖地學著貓“喵”了一聲,立馬收起大拇指,留下根食指往鼻尖稍稍用力一壓,“Oink……”
這一小豬哼哼的滑稽模樣實在太呆萌了,喻淩當時就被逗樂,竟捧腹大笑到眼淚都流出來了。
“嘿嘿,花兒……要我說,你這麼隨意,家裏那隻小氣姐夫竟沒吃醋?”
這話問得沒頭沒尾,喻淩完全被問懵了。仔細想了想,最後還是弱弱地反問一句,“我哪隨意了,他怎的就要吃醋了啊?”
“喏……”下巴抬了抬,百裏諾夕便收手低頭繼續清洗起所剩無幾的水果,綿長的愧疚努力被壓製著,最後隻低聲答應道,“嗯,我怎麼記得,它們應該是掛在脖子上的啊。”
對,是它們,兩枚被鉑金項鏈串在一起的對戒。簡單且光滑的環身除了各自鑲嵌了一顆不大的淺紫色寶石,並無任何雕文,惟內側精雕細琢了一朵萱草。
其中之一正是此刻喻淩無名指上的那一圈,耀眼得恍若一道絢爛的流星,晃得人有些睜不開眼。作為設計者的百裏諾夕,雖是頭一次見到,卻沒有勇氣摸一摸它。
確如淩璐華昨夜所埋怨的那般,若非不得已,她根本不會回來。可是現在,她也後悔了。
如果一早知道到最後會是眼下的境況,她在一年多以前便會陪同慕蓉筱箜一起回來了。既無需再次曆經那般沉痛別離,又能於一個多月前全了童年的那個約定。而今的此般種種,皆因她被膽怯迷了心,隻當一味的逃避退讓便能夠換得所有人安然無恙。
“花兒出嫁當日,我必親手為花兒布置下花海滿堂。”
這不僅僅是她一個人的遺憾,最後還成了淩璐華的耿耿於懷,喻淩的幸福缺憾。
後者垂眸看著無名指上的光彩灼灼,背對著她抹掉眼前的氤氳水汽,笑得異常囂張,“且不說他那兒也有一枚,我都沒吃醋。若他膽敢吃這飛醋,天涯何處無芳草,休了找過便是!”
“嘖!威武了我的花姐!”甩了甩雙手上的清水,百裏諾夕毫無壓力地奉承一句,一對眉眼便彎成了如勾新月。
“嗯,本花就接受勉強你的諂媚了。”傲嬌地抬起下巴,喻淩撈起池中的那個果盤,衝嬉笑不已的她笑嗔道,“德性!”
“可是花兒就是喜歡人家這副德性啊!”
調皮地吐了吐舌頭,百裏諾夕自覺接過果盤就要轉身往廳堂走。腳步還未邁開,一個小碗就被遞到了跟前,耳邊盡是寵溺的心疼,“不是饞了嗎?把它喝掉了。”
“遵命!”
隻見她的小腦袋一仰,一口氣就將整碗湯給灌下去了。就這吃相,估計連湯的味道都沒有嚐出來吧,她卻“吧唧”著嘴眉飛色舞地嘟嚷了一聲“好喝”。根本不給喻淩說話的機會,丟下碗就挽起對方的胳膊又回到了大廳。
許是剛剛給踹出了陰影,這一次,她非常自覺地沒有往沙發上去,而是停在了茶幾前。大剌剌地往地板一坐,再度慵懶地將腦袋擺放在茶幾上,張著嘴就等著人家投喂呢!
嗬,這丫頭!不過幾天不見,竟是越來越會撒嬌賣萌了哈。麵上雖佯作出一副無奈的嫌棄神態,喻淩還是很貼心地將那塊粉色布條對折了好幾下,擱置在了她的下巴下,“來,啊……”
“嗯,真甜!”才含住那顆新鮮櫻桃,她就猝不及防地直起身子在人家的臉頰尚用力“啵”了一口。
抹了一把臉上的口水與果漬,喻淩便看到那顆小腦袋又一次被“卸下來”了。這模樣實在太可愛了,忍不住還是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啊!”
“啊嗯!”才又被塞了一顆,百裏諾夕突然就自己抓起一串葡萄,衝其笑得異常邪佞,“嘿嘿……這傷殘鑒定,咱這邊是完事兒了,那邊估計一時半會兒不會這麼自覺的。花兒也知道人家素來是個善良的菇涼,不然,咱就先幫他們墊付一下唄?”
她這一句接著一句說得很客氣,話裏話外卻全都是坑。喻淩主動接過那一小串所剩無幾的葡萄,起身直接進了臥室……
牆上的時鍾滴滴嗒嗒,不知帶走了多少時光。百裏諾夕放下手機看過去的時候,已經快到八點了。
熟悉的時刻,正是他們以前在清水鎮的準飯點。這個十數年養成的習慣,她不知道其它人還掉了沒有,惟清楚那隻膽小鬼被漂泊不定的現實所迫,一早沒了規律。她很好奇,腦海中時常出現的清水鎮老房子,還在嗎?
這個鍾表有什麼特別之處?小丫頭怎看得這麼入迷,竟是喊了這麼多聲都沒有反應。收起那隻晃了半天都沒有什麼作用的手,喻淩清了清嗓子,張口就是一聲尖叫,“夕夕!回神啦!”
“啊?”一個激靈清醒過來,百裏諾夕的眼神卻依舊迷蒙,還閃爍著萌然。
怎麼回事?剛剛那一瞬非常短暫,她卻很肯定自己確實是被小夕主導了。這樣交替共存的狀態從來沒有出現出,連她都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心中的疑惑還未捋清,耳畔響起一個相對輕快的問話,“話說,夕夕怎麼就招惹上隔壁那位?”
雖說隔著厚厚地毯,春寒卻終歸未盡,在地上待太久對身體可沒好處。喻淩適時伸手將她從地上拉起,口中還繼續著話題念叨道,“她可是整個小區都出了名的……”
“出了名的太有錢吧?”調皮地眨巴了下眼,百裏諾夕非常配合著起身坐在一旁,右手則不動聲色地揉了揉她鬆開的手腕。
對於這塊漂亮絹帕下的傷口,她並不太理解,隻覺得小夕這個膽小鬼也是夠瘋狂的。那個男人出手那麼重,就算不敵也不該再送肉上砧啊,萬一……
算了,這是晚些時候才需要解決的麻煩事兒。輕輕搖晃了下腦袋,又徐徐吐了口濁氣,百裏諾夕就挑了個舒服的姿勢,如同一隻犯困的小貓般蜷縮在沙發裏,再也不願意動彈了。
呃,這是吃飽了就要睡覺的節奏麼?喻淩側目瞟過去一眼,伸手為自己扒拉下幾顆櫻桃一次性全部塞進了嘴裏。
“夕夕……怎麼知道?”
“有錢人才愛作妖啊!她家就是太有錢了,才一下養出了倆,上趕著來送錢。”從大腿之間冒出半張臉,百裏諾夕見她神色疑惑不減,懶懶地豎起指頭從臉頰劃過,不疾不徐地進一步解釋道,“就這完好如初的整容水平,豈是一兩塊錢能打發的?”
“嗯,姐姐精神上支持你!”
雖然自家丫頭掩飾得很好,喻淩卻還是將那雙靈動清眸底下的狠戾看在了眼裏。她沒有半分懼怕,滿心都隻有理解與心疼。
此前一別十年,對方不願提及的流離失所,她也能夠善解人意地不去過問。可是,如心頭刺一般折磨了她們十年的當初,負愧多年的她真的很想知道。
“夕夕……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終於還是問出口了麼?百裏諾夕明顯一愣,之後便沉默了。任由著可怕的死寂以可悲的姿勢徐徐蔓延而出,眼底明滅著無盡的痛苦掙紮。
少時,她才歪出整張臉看向喻淩,沉聲反問道,“花兒啊,哪怕當年的那些並不是你所能夠承受的,也依舊非知道不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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