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雨雪晴霽 第89章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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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這隻是一個小插曲,卻也讓百裏諾夕離校時候的陰霾消散不少。爽朗笑過又抬頭看了好一會兒的天,這才吐了口長氣如雲。環抱著胳膊的手則習慣性插進了褲子兩邊的口袋裏。小小紅唇吹著不知調兒的哨音,舉步一蹬一揚地穿過了大馬路,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樣子。
一隻腳才踏進凱茵源的大門,正看見不遠處走來一位同樣身著運動裝的男人,步伐便止了節奏。
別誤會,她不過是被放出來呼吸下新鮮空氣,並沒閑工夫去關注那些個不相幹的人。若非眼前這位的著裝款式與顏色與她身上這套一模一樣,根本不會自覺從大腦人物庫中尋找匹配。
無意識地抬手摸過唇瓣,嘴角當即隨著意識深處的強烈抗拒而抽動起來。合著那整整一櫥櫃的衣服,都是情侶裝啊!這個看上去挺年輕的老男人,可以再把他自個兒包裝得幼稚一點嗎?!
如若不是公眾場合不宜大動幹戈,她一早就將衣服給扒了。咳咳,糾正一下,當然是將對方的衣服給扒拉下來丟掉啦。
哼,誰要同個路人甲穿情侶裝啊。
見她冷著臉站在原地,來人同樣也止了腳步,保持著兩三米距離仔細打量起眼前之人。
沒錯,他已在此處恭候多時。老遠就看見她從車上下來,還站在路口壞笑了小半會兒。那惡作劇得逞的模樣非常熟悉,竟有那麼一時半刻令他險些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她的發型變化得太明顯,於他更是異常紮眼——既不是他清早替她束的發,也不是那常年不變的馬尾辮。
腦海中遽然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當即回醒過來,不由得又快走幾步停在了她的跟前。一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微微立起,眸光寒涼卻彙聚呈炬,較著真兒盯著人家看了許久。
“嘻嘻……話說,這位老帥哥究竟想看出點兒什麼呢?”
迎著他的兩道探究目光,百裏諾夕非但沒有被惹惱,反而非常主動而大膽地棲身上前。眉眼一挑,嘴角勾出了一抹百媚叢生的輕笑。
不知是身體本能的抗拒,還是心裏對她的防備,來人順勢快速後退下兩步。倏地一個急轉身向後,側目看向另一側不願與她對視分秒。察覺到對方再次迫近,他果斷抬起右手伸向身後,準確無誤地一把拉起她的胳膊,直往小區內疾行。
這拉拽的力道實在很大,根本不給百裏諾夕反抗逃脫的機會。她原本還有些好奇其意圖,不過一個急轉彎就弄明白了。
不會錯了!凱茵源的西北角有一處淺水坑。對於普通人來說,它作為一處迷你的觀賞湖,其麵積並不算小;但對習過武的人而言,根本算不得大。關鍵一點,它連通了隔壁的那個小公園!
果不出其所料,她被拉著一個淩空跳躍,輕輕鬆鬆就翻出了小區的管轄範圍。之後便又是一段不算太短的奔跑,大約五分鍾左右,才被停在了一片密集的樹林裏。
來人行事倒也幹脆。毫不猶豫地鬆開對她的鉗製,人便警惕地後退兩步,保持出彼此間的安全距離。
“說。你,是誰?”
他的聲音低沉而渾厚,百裏諾夕卻聽出了並無掩飾的涼薄。她雖有些意外對方如此直接的質問,卻也僅僅隻是瞥了他一眼,並沒有給予任何答複。
習慣性地環顧了下四周,嘴角當即揚起一抹興味。
嗬,膽小鬼才回來的第一天,就聽說小區的隔壁公園有個非常適合約會的地方。不僅地理位置得天獨厚,環境清幽自然,更是巧妙地躲過了各個角落的監控探頭。所料不錯的話,應就是眼下他們所出處之地了。嘖嘖,這麼一大圈樹木林立,月黑風高夜再要幹點兒什麼,還真是神鬼不知呢!
所以,眼前之人為了逮她也是煞費苦心了。最後的嘲笑還未落在心底,耳畔突然飄來一個沒有溫度的話語,“說是不說?”
說與不說,他又想如何呢?收回目光,她才慢慢悠悠地抬眼看過去,正巧親見那一對漂亮的桃花眼被朱紅瞬間浸染,化作了兩潭激蕩不休的血池。
那兩道寒芒閃爍著實質的殺氣,她甚至還來不及作出應對,他便低吼一聲臨近。
“既不說,那就,去、死吧!”
她的漠然那麼熟悉而陌生,隻那一眼,心底的悲痛便被猝不及防地無限放大。一隻左手則緊緊掐住她那白皙秀頎的脖子上。此力道被他完全控製到了極限,稍稍再加重分毫就足以使其斃命。
而被鉗製的百裏諾夕還在詫異他剛剛那一下身隨影動的速度,渾然沒有察覺到他的異樣。等回過神看清眼前的冷峻臉龐,突然就“咯咯”笑了起來。
此刻這般一言不合就動手,才是眼前男人的本來麵目吧。話說,膽小鬼還真是給她出了個大難題!就剛剛這下,對方並未盡全力,而她卻無力招架了。對手?嗬,小夕真是高看她啊。
明明是無奈的苦笑,配合著那張清冷的嬌小臉龐,男人隻覺得其笑意之中滿是嘲弄。適才努力壓製的情緒霎那間爆發,被激怒的他突然加大手上的力度,猛地向左一個甩手。在人險些被掐死的一瞬間,將其狠狠砸向了最近的一顆粗大樹木上。
她的身體首當其衝要受到重創,毫無懸念地重重撞在了樹身,發出“嘭”的一聲悶響。之後,其身後便夾雜出一聲聲“哢哢”的輕微碎裂,顯然是從樹木的內部傳出的。
眼前的黑暗一閃而過,百裏諾夕根本都還來不及昏死過去,就被背部這突然而劇烈的疼痛給激醒了。頎長的身軀就猶如一具失了提線的布偶,無力地滑落在了綠茵草地上。
“嘶!”
一口冷氣長驅直入灌入鼻喉,她的牙關不禁打了個寒顫,更有一股腥熱在胸口蠢蠢欲動。而她此時最真切的感覺就是,脊椎骨快要斷了!
出手真狠啊!艱難地抬頭,正對上居高臨下看著自己的那個男人,心中的有了個不太成熟的大膽猜測。
他恐怕並非無情,相反,應是特別專情的男人。故而,隻要麵對的不是那隻膽小鬼,任何忤逆他的人都下得了死手,哪怕是與之極其相似的她。
千回百轉的思量也不過片息之間,她很快就收回目光。雙手吃力地向後抬起,攀著樹身試圖將整個的身體的重量放在大樹上,努力著想讓自己站起來。畢竟,她的驕傲不允許自己像個弱者一樣隻能去仰視強大的敵人。
幾次三番的嚐試之後,她終於穩住了身形。這才再次揚起臉,噙著淺笑看向對手,好一會兒什麼也不想說,什麼也不願意問。不知想到什麼,突然就神經質一般大笑出聲,“哈哈……咳咳!”
重咳兩聲是受傷所致,那略顯殘敗的笑聲隨著喉間的一股熱流戛然而止,不及湧入空腔便被她當機立斷地咽了下去。
看著對方眼中除了冷漠的猩紅,未曾波動出一絲的溫度,她的心裏竟五味雜陳。
他是真的愛上膽小鬼了,還愛得沒有將就!可是,小夕不愛他啊!
內心的咆哮震耳發聵,她的情緒變得有些詭譎,一綹綹不可理喻的酸澀交織出濃墨般厚重的嫉妒之網。
這一池的桃花水太冷,四目對視的較量中,終究還是她落敗了。百裏諾夕的嘴角薄薄扯出個清冷的苦笑,垂眸便不再看他了。
然而,在搞清楚真相之前,他卻並不打算就此放過她。隻是此刻,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交錯置於身後的雙手早就緊握成拳,冰冷的桃花池底更是凝固出了絲絲懊悔。
真的太相像了!眼前這張驕傲的麵容那麼熟悉,就似當日身受重傷也依舊倔強地不肯示弱。如今,他非常好奇,那些被盡數咽下的炙熱究竟是怎樣的滋味,會是曾經那讓他欲罷不能的馥鬱藥香嗎?
看著那些悄然溢出她嘴角的殷紅,他的腦海中並未出現曾經的叫囂,心口卻被迎麵砸來的重錘一下又一下地捶打得洶湧。疼,與曾經分毫不差的疼!呼吸,同樣頻率地出現了微弱的紊亂。
對方的一切,以及他自身這樣明顯的相似變化,不禁讓男人產生了自我懷疑。
難道,是他錯了嗎?
須臾之間,彌漫在桃花池冰麵上的紅霧遲遲散褪,一池池水闃然消融。他的腳步竟不自主地向前靠近,忍不住從身後抽出那白皙卻失了溫度的手,想著要替她擦拭掉那抹刺眼的紅色。
在察覺到他靠近的同時,百裏諾夕就本能地想要閃躲。可這副身子實在太不爭氣,後背痛得她根本動彈不得,隻能扭頭躲開。
無視掉那隻僵在空中的手,她努力伸長胳膊想要去夠掉落在草地上的背包。良久,才頗為艱難地將其扯過來。長長換了幾口氣,一排皓齒再度深深地印在了有些泛白的唇瓣上,探手從包內取出一個灰色的塑料瓶子。
緊了緊五指,二話不說就抬手,用牙將瓶蓋給咬開了。不過這麼一個動作而已,她又不得不再次忍著劇痛靠在樹上,大口大口地喘上一會兒。小心翼翼地從瓶子裏倒出兩枚指甲蓋大小的灰不溜秋的藥丸,毫不猶豫地塞進了嘴裏。
藥才入喉,就有絲絲清涼的暖意爭先恐後地往裏鑽,彙集成股後在體內又行了一個周天,她才恢複了一些氣力。嚐試著稍稍挪動腰肢,擺正身形而歪著腦袋看向不過一步之遙的他,終於再次主動開口說話了,“那麼,你覺得我會是誰呢?”
眼前古井無波般的雙眸中,灰色的瞳孔散發出無盡的涼意。這似曾相識的漠然讓他一時心緒混亂,微眯的桃花眼更刻意飄出縷縷探究。
正思量著,突然感覺到一陣涼風拂來。定睛一看,竟是她那慘白的五指抓向了自己的手腕。他的身體幾乎是下意識地作出反應,一個迅速反手便輕而易舉地將其給鉗製住了。
被抓住的手腕猝不及防地又被猛地向上一個拉扯,牽動著身形又是一陣尖銳的疼痛。
他卻對她的蹙眉無知無覺一般,隻勾出一個涼薄的嗤笑,質問道,“怎麼,終於按捺不住準備出手了麼?”
屮艸芔……她又打不過他,出喵線的手啊!不過想借手表看個時間而已,不知道這人窮緊張個什麼勁兒!
尚有自知之明的百裏諾夕隻覺得頭頂突然奔騰而過一大群的草泥馬,強忍著劇痛於心裏就將眼前男人給罵了個遍。
到最後,暗罵似乎都無法排解她內心的不痛快,還親口咬牙切齒地擠出三個字,“蛇精病!”
清冷的眸光飄落在那泛著茶色的表盤上,冷哼一聲,又是一頓痛罵,“有錢有地位很了不起麼,在這窮鄉僻壤顯擺個什麼勁兒啊?難道跑到外鄉敗家,就不受老家的人鄙視麼……”
估計她是被憋壞了,這一開口就罵了幾分鍾,還不帶髒字不重樣。來人被罵得莫名其妙,表情也明顯地愣住了,竟還有心情腹誹兩句。
隻這一點,這家夥就比自家那隻炸毛的小狐狸還要,咳咳,彪悍呢!
口幹舌燥的她終於消停了下來,嘴巴倒是痛快了,心情卻並不美妙。被這男人一耽擱,都已經快六點了,她可沒有閑工夫再同他糾纏。好吧,必須承認,就目前狀態,她也沒有能力與之過招的。
可是,輸人不輸陣,她再開口便是一聲低喝,“放開我!”
放開?事情都還沒有交代清楚,就打著溜之大吉的算盤?她想得倒挺美,可他怎麼可能答應呢?無動於衷地定定看著麵無表情的她,旋即便聽對方涼涼又是一語,“十點,地點你定,”
“這裏。”
輕飄飄的冷言輕語,隨著他的五指突然張開,與她的手腕一同從空中掉落。餘音未散,人卻已遁入了夜色之中,惟空氣中殘留著絲絲涼意。
百裏諾夕這才長長舒了口氣,整個人脫力地沿著樹幹滑落到了地上。那雙略微泛起混濁的目光則透過密密枝椏,遊離在遙遠的天際,“阿陌,怎的偏偏這個時候不在呢……”
沉吟一聲,伴隨出一個無法釋然的長氣如雲,她還是回過神來開始閉目仔細調整呼吸。
無數個三長兩短之後,才從背包的裏層掏出一個褐色的小包。指尖在結口一挑,布包便一字平鋪開來,其上整齊地碼著一排排長短不一的銀針。
左手準確無誤地覆上身後被撩起衣服的脊背,青蔥長指在脊椎位置由下而上按壓著,反複幾次後停留在了三分之一處。指腹又輕輕按壓數次後,兩指規規矩矩地分開。被右手取在指間的一銀針直接被插進了兩指中間,分毫不差。
就這樣看不見的狀態下,她給自己連續行了十多針,雖用時不長卻耗費了不少心力。
那額前碎發早就被汗水浸濕,耷拉在光潔的額頭上,顯得異常狼狽。豆大的汗珠還在不停地沁出,“滴答滴答”落在了草地上。櫻唇已經被咬破,鮮血如脂為她著了一抹妖豔。
始終默不作聲的她,雙眸依舊緊閉,長長睫毛如蝶翼微扇。呼吸時斷時續,氣若遊絲,聽得人心驚膽戰。
早就失了血色的嬌小臉龐,變得越來越白。鮮血都已經無法粉飾那兩片冰涼的唇瓣,整張臉一片慘白。
冷!這一次可比崀山的那一夜還更寒涼。她甚至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體溫的驟降。整個軀體猶如墜入極地的冰窟,所有的溫度都被吸走了。
可事到如今,她也隻能靜等最後的結果了……
時間之流,自此刻起好似在她身上失了效。任憑其內再洶湧的潮浪,都無法撼動那塊冰堅的軀體一般,歲月也變得毫無意義。
“呼……哧……”
終於,她的呼吸開始漸漸趨於平穩,消失的血色慢慢回歸本體,臉色也開始紅潤起來了。在她睜眼的刹那,星眸流轉,眉眼盈盈,一潮春水照人寒。
嗬,這兩仗打得還算漂亮嘛!
自誇一句,百裏諾夕非常滿意地勾起嘴角,右手卻是不敢耽擱的。探入後背熟練地將銀針逐一拔出,並用專用紗棉擦拭幹淨消毒後收好,隨手就將用過的紗棉統統丟進了背包外層。
又從包裏掏出一顆紅色的藥丸含在嘴裏,這緩緩地站起身。隨意拍了拍身上的草屑,一個閃身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