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是醒過來了！”
    木床邊的男人長長籲了口氣，緊繃了一個晝夜的神經突然間放鬆下來。整個人頓感渾身無力，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口中卻仍然帶著心有餘悸，不停地低聲重複著，“終於醒了……”
    終於醒了？也就是說，之前所經曆的一切，都隻是一場冗長的夢咯？可是，怎麼會有真實得如此過分的夢魘呢！
    才恢複些許清醒的她，大腦仍舊恍惚不明，卻很快想到了夢中的那個關鍵。如若她在那場心驚膽戰的夢魘中不幸喪命，亦或是沉淪不出，恐怕就再也醒不過來了吧。
    男人又緩了好一會兒，才支起身子趴在床沿，神色溫柔地看著依舊緊閉的雙眼。那對紅潤的眼瞼之下，雙眸微動著。蝶翼般的長睫毛很是艱難地略略撲展了一下，就再也沒有動靜了。
    側首歎了口氣，看回來的時候，細長的眼角剛好滑落下晶瑩的淚珠。他忍不住抬手拂過，心疼地問道，“若，很痛吧？”
    見她沒有任何回應，隻以為是在為此而擔心，他連忙出聲安撫，“放心，它隻是短暫的不適而已。”
    短暫？她這一昏迷，到底又沉浮了多少日月呢？那顆混沌的大腦，在他努力緩和疲累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慢慢回籠思緒了。
    “兮……”
    才剛剛張開嘴巴，她就覺得喉嚨非常幹燥。整個聲帶都被扯得生疼，連一個完整的音節都發不出來。最誇張的是，昏迷前就有些暗啞的聲音，越來越嚴重了。仿若金石交擊般難以入耳，又似蕭瑟之風碎卷枯沙，帶著無盡落寞。
    “若可曾後悔？”雖問得隱晦，他卻知曉她一定明了。
    縱然她的五音不全，卻並不妨礙她擁有得天獨厚的好嗓音。隻不過，她早就已經習慣了平常時候的假音，這會兒要麵臨失去它的可能，是否心有遺憾呢？
    他的心痛中帶著深深的歉意，她怎麼會聽不出呢。微微張了張嘴，卻是一個音也發不出來了。
    “不著急，能這麼快醒過來已經是萬幸了。”左手自然就壓在了她的唇瓣上，一愣之後連忙收手轉向一旁，為她倒了一杯溫水。小心翼翼地喂她喝進去小半杯，並仔細擦去嘴角的淡淡水漬。猶豫了一下，那個溫潤的指腹還是帶著清水，從那幹裂得嚴重的唇瓣上一遍一遍地拭過……
    有了那半杯水的溫潤，她覺得喉嚨已經舒服了許多。才欲張口出聲，就被他給製止了，“先別說話。這是我的疏忽，沒有想到它也受了這麼嚴重的損傷。這高溫持續得太久了，恐怕所有身體機能都多少受到了影響，需要些時間才能恢複。不……”
    不等他說完，她很是艱難地搖了半下腦袋表示拒絕，動作就定格了。
    她哪裏有時間慢慢恢複呢？
    顧不得身心的疲憊，半蹲著身子握住她那柔若無骨的小手，輕聲安撫道，“相信我，都安排妥當了。若想知道的，我都會告知，千萬不可激動了。”
    微微張了張嘴巴，便是同意了。
    他為自己的殫精竭慮，她怎麼會不知道的。這條命，又一次被他從黃泉路上拉回來了。她並非不知好歹之人，怎還會讓他的所有努力付諸東流呢？
    “究竟是遇到了怎樣的對手？居然能讓你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竟一力承受下那麼洶湧澎湃的蓄力反噬。”
    這個疑惑一直糾纏著他，雖然知曉她此刻無法作出回答，卻還是問出了口。看她眉頭蹙起，就猜測對方定然非尋常之輩，心下就有了計較。再開口卻是帶著責備的質問，“如果不是這般生死關頭，若可還記得這裏一直有我在等著呢？”
    自那年離開，她就再也沒有回過頭。他從來都不理解她的堅持，卻還是努力想要守護好她的路。
    昨天“撿到”她的時候，他當即就紅了眼，到底是誰傷她這麼重！沒有猶豫地塞給她那顆以備不時之需的保命藥丸，心裏很是慶幸出門前的臨時返身。
    她並不知道，隻要他再晚到一分鍾，就真的回天乏術了。
    那樣的體溫，根本不似正常人的高燒。也就是她，換作其他任何人，恐怕沒有被燒死也會因高溫脫水而亡的。
    “若很想知道到底昏迷了多久吧？還好，也才一個晝夜而已。啊，這樣的狀態，很適合訓練感知力哦。”帶著調侃提醒了她一句，輕輕拉起她的手放在漫灑進來的陽光下，“感受一下，此時是太陽沉落之際，陵埌的獨特時光之一，暖得醉人。”
    不動聲色地鬆開手，轉而托住她的胳膊。安靜地看著那隻白皙若柔荑的手在陽光下慢慢舒展翻覆，竟就癡了意。
    “很美妙吧……”
    這一歎，不知是替她感慨餘暉之彩，還是他發自內心的歡喜。不自主地牽起她的五指，輕聲說著約定，“等若的眼睛恢複了，再一起去看看這裏妙不可言的日出日落，可好？”
    她的眼睛？當然是能夠恢複的啊！原本也是真的沒有任何問題。隻要養護得當，待時機成熟，興許還會有意外的驚喜呢！
    這麼漫長的昏睡期間，她一次也沒有醒過來。關於這期間體溫的起起落落，他隻說整個冰庫的存料都用盡了，卻對那塊因其體溫驟升而出現了明顯裂紋的寒冰石隻字未提。在他心裏，它也不過一塊石頭而已，不及她毫厘，無需緊張。
    “若是夢魘了吧。”說話的時候，他還是存有幾分猜測的。現在再看到她的平靜神色無半點波瀾起伏，更確定了當初的想法，“小胳膊小腿可是忙碌得不行呢！”
    是的，這樣驚人的發現讓他習慣性地陷入了興奮點，差點就拿她當小白鼠了。當然，這樣的念頭隻是從腦海中一閃而過，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見她微勾起嘴角，連忙抬起手，指天起誓，“我保證，真的再也沒有出現過！”
    以他的判斷，估計那是身體機理緩慢恢複過程所帶來的副作用。想著這原本就不是什麼壞事，應該還有助於她的恢複，所以並沒有幹預。
    根據她現在的身體狀況看來，興許那樣的夢境也並非“夢”。也可能類似平行空間一般的存在。誰知道呢？
    天亮的時候，她的四肢才安靜下來。呼吸雖然開始變得微弱，脈搏以及心跳卻已平穩，其他的體征也緩緩趨於穩定。
    後來的又一次藥浴，她的身體竟然意外地比之前的兩大桶吸收得還要幹淨徹底。這之後，整個身體就徹底穩定下來了。
    “嗯？若在害怕嗎？擔心什麼呢？”她不經意的一個戰栗被他輕易捕捉到了。輕柔伸手攬過她的肩頭，再次安撫道，“隻是身體機製被改變了。沒事，已經全方位檢查過了，它再好不過了。”
    隻是這時間不斷過去，卻久久不見她醒來，才讓他開始擔心那個副作用的唯一隱患。如果她分辨不清夢裏戲外，就將成為最致命的傷害！
    所以，雖然不知道她能否聽見，他仍舊一直在她耳邊呼喚著，隻盼她別沉浸其中而不自知。
    索性她終於恢複清醒了。
    又一次長長舒了口氣，他仍舊心有餘悸地輕呼道，“可真是驚險啊！”
    對於羲城那邊的熱鬧，他並沒有打算現在告訴她。在他看來，之前雖一直處於昏睡狀態，事實卻是在與死神做著鬥爭，此刻她定然累壞了。
    才勸她好好休息，就意料之中地被拒絕了。他很無奈地搖了搖頭，開口卻是疲累至極的狀態，“乖，權當陪我休息，可好？”
    得了她的同意，他才鬆開手站了起來。突然一陣眩暈，險些就撞倒了一旁的書架。
    如此明顯的碰撞聲，令她心頭一驚，“墨……”
    這一聲分貝奇低，仿佛卡在喉嚨之中一般，比蚊聲還要小得多。發音那麼艱難，倒是清晰了許多。
    “別擔心，不過蹲得太久了，腿腳有些發麻……”揉了揉太陽穴，他便邁著小步走到了對麵的櫃子前。
    默默扯出席子與毯子鋪在地上，倒頭就睡著了，不時就傳出平穩的呼吸聲……
    他，又救了自己一次啊！
    她知道，這一生，她欠他最多。可是，她又能如何呢？既已經虧負他，就更不能再自私地拉著他一同進入她即將麵對的深淵萬丈了！
    如果他所說的平行空間真的存在，那就讓她繼續在這紛繁世界裏跋山涉水吧。隻希望另一個自己能在那靜然時空中歲月風平。她願一力承受所有的苦惱，換另一個伴他一生幸福安泰……
    昨夜被擱置了一半的賽事，終於在今夜如期展開。出乎意料的是，觀眾席上卻很神奇地少了很多人。
    並非他們覺得沒趣，而是原來那些借口前來看熱鬧的同學們，都被強製要求待在教室裏不許離開了。也不知他們究竟抱著怎樣的心態，硬是端著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對頭天的賽事三緘其口。
    被誤導的同學們便也就是興趣缺缺的樣子。於是，看台上就有大票的地方虛位以待。
    即便這突發狀況有些令人意外，喬雪的賽事，卻並沒有因此而有所延誤。
    晚自習的鈴聲才響起，她就在自家老哥的陪同下來到了體育館。進門便發現，等候區早就坐滿了那幾十個挑戰者。
    平淡的目光從他們身上掃過，嘖，全是高三的啊！長長吐了口濁氣，她便徑直坐到了答題案前。
    緩緩抬起頭，正對上喬霽站在休息區遞來的安撫目光，“雪兒，盡力就好了。”
    盡力麼？她可不是如此打算的。
    所有人都以為他們兄妹是多管閑事。又有誰知道，他們隻是想證明自己而已！
    雙眼自然眯成縫，笑得幹淨而自信。纖柔的小手掌當即輕輕放在答題案上，便開始答題了。半分鍾不到，大屏幕上就顯示出她的首戰告捷，而且，隨後的答題速度更是反常地越來越快。
    “真快！”
    候場區突然傳出一聲驚呼，原本正在閉目修養的好些挑戰者紛紛睜開眼。抬頭看向大屏幕，對這遠超出他們意料的數字變化速度，實在接受無能了！
    這不科學啊！即便是特招的，她也明明隻是高一學生呐。怎麼會比喬大公子的速度還要快呢？難道，她這是準備通過這次的比試，再跳兩級？
    意識到自己可能成為了墊腳石，好些人就不樂意了。自己有沒有本事是一回事，被人算計又是另外一碼了。當即就有人連結果都等不了，自覺爬出“坑”就憤然離場了。
    原本要與其文鬥的人還比喬霽多出幾個，這麼一走就少了大半。到最後，居然就隻剩下十一人了。
    大屏幕上的時間定格在五分鍾，分秒不多。她一共作答十二題，錯了兩道。
    不等她站起身，喬霽已經從休息區衝了出來，幾個快步就跑到答題案旁將有些虛脫的她一下抱起。
    “傻丫頭……”嗔怪一句，很是心疼地替她拭去額前沁出的薄汗。他有些懊悔地自責著，真不該說什麼“盡力”的，她這是拚盡全力應對啊。
    如此強壓力下高速運轉大腦，饒是一位成年人也是吃不消的。更可況年僅十三歲的她！
    留下來的挑戰者們倒是很耐心地等待著，無人上前催促。並非攝於喬霽的威壓，而是出於內心對這樣對手的真正尊重。
    少時，她才在自家哥哥的攙扶下遲遲走下挑戰台。路過那片少了人數的候場區時，仰著臉柔聲說道，“學長學姐，千萬手下留情哦……”
    對於她的這麼一句玩笑，十一位挑戰者隻一臉肅穆地起立站好。目送其回到休息區才坐下，或兩兩成對有序地走上答題案。
    第一組，第一題，錯誤，放棄。
    第二組，第一題，正確卻沒有繼續，放棄。
    第三組，看完題，直接放棄。
    第四組，一人放棄，另外一人直接通過。
    慕蓉筱箜當即宣布了本次挑戰的結果，語氣中卻多了幾分不易被察覺的波動。
    這位首先的勝出者，用時僅僅比喬雪少了0.1秒。
    這樣的結果，讓休息區裏的喬雪心情很是鬱悶。感受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她隻覺得自己的竭盡全力是那麼的可笑。別人興許沒有看出來，她卻再清楚不過。這少出來的0.1秒，恐怕還是對方特意給自己留的麵子吧。
    “雪兒，不必懊惱。”一旁的喬霽當然能夠知曉她的情緒變化，溫柔地揉了揉她的齊肩短發，輕聲說道，“要知道，整個羲城鮮少有人是他的對手。”
    仿佛這樣的結果是意料之中的，他的皺眉隻是心裏還有些許的不解。
    對方明明很清楚他們兄妹的底細，卻還特意選擇了雪兒，到底用意何在？且看他剛剛的答題狀態，完全遊刃有餘，難道僅僅是為了嘲笑她？
    “哼，本小姐輸得起！”仿佛看穿了他的擔憂，她隻輕嗤一聲。
    別看她年紀小，心性卻是不差的。內心雖然因為對方的所為有些不痛快，卻並未失去理智，反而寬慰他，“哥哥放心，人家願意承讓就讓唄，還壞不了我的心誌。”
    “雪兒真棒！”麵上的讚許之色不假，他的內心還是多出了幾分擔憂。隻能說，這一次的試探並未有太多的成效，也不知道能不能起到作用。但願有被看到吧……
    他們兄妹二人的說話聲音並不大，最後三人的結果出來之時，談話便也結束了。
    第五組，堅持完成了第十題，錯了六題，用時十五分鍾。
    第六組，一人，作答五分鍾，僅答對兩題，放棄。
    也就是，整場文化的比試，僅有一人挑戰成功而獲得晉級。
    喬雪當時就大步流星地走進了另一片挑戰區。許是因為心情不佳，索性連平常的乖巧樣子都懶得裝了。麵無表情地站在那兒，靜等挑戰者們入場。
    這是什麼情況？她難道不累嗎？還是說她隻是故作鎮定呢？
    十幾位挑戰者狐疑地對視了幾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困惑。少時，他們都選擇了最後一個猜測，認為她的反應能力定然下降了許多。
    然而，第一個吃螃蟹的挑戰者才雙腳進入區域，就被她一拳給打出了紅線。完事之後，人家還嫌棄地埋怨一句，“嘁，這麼弱，還不夠切呢！”
    “這也行？”不僅是場上的挑戰者們，連觀眾們也有些不明白了。人家這才入場呢，怎麼就給打出來了？這要怎麼算？
    “挑戰失敗。”
    幾乎在那個沒有波動的聲音才落下，全場嘩然一片，“為什麼？！”
    “為什麼？你們是來搞笑的嗎？”
    當事者冷笑一聲，非但沒有覺得自己有何過錯，反而後悔出手得太輕，隻是讓那人退出了紅線之外。見他們還準備申討，帶著稚氣的聲音再次響起，“入場即是挑戰開始，連這一點覺悟都沒有，來這裏幹什麼？！”
    也對哦！觀眾們當場就倒戈了，紛紛點頭表示讚同。如果入場都還不算挑戰開始，莫非還要等應戰者擺好挨打的姿勢，再通知挑戰開始嗎？真扯！
    那位“勇者”被說得無地自容，隻能夾著尾巴灰溜溜地離場了。
    再說那些剩餘的挑戰者們。所謂“吃一塹，長一智”，吃一塹還不長一智的那是傻瓜，撐死都是活該。還在場上的諸位自然不會願意當傻瓜，很快就學著昨晚對付喬霽的陣仗抱團進了場。遺憾的是，下場卻好不到哪裏去。
    鬱氣正盛的喬雪將文化比試的不痛快，統統發泄在了他們的身上。毫無懸念的，他們都烤串一般地被她一招給擊退了，不帶任何商量的餘地。
    原本故事到這也差不多了，不想到最後還出現了一個意外。那位遲遲沒有進場的女生，猶豫了許久，才懷惴著不安走進了挑戰區。早就做好被虐的準備，卻看見喬雪居然自己走出了挑戰區。臨近大門之時，才輕飄飄地說了一句，“你贏了！”
    什麼？！這又是什麼轉折啊？觀眾們又傻眼了，遺憾的是，並沒有人為他們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