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重回羲城 第37章 兩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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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片幽靜的山林,除了細碎的呼吸聲,就隻剩下草葉翻飛的躁動之音。此刻,天色漸暗,醞釀了一整個白晝的黑夜開始緩緩鋪開幕布。早就被攻城略地的光明堅持不肯丟盔棄甲,保留著僅剩的些許光芒,努力掙紮著不退場。
一身破敗的墨色服飾,早就看不出原本的模樣了。不知身處何處的若,冷眼看向周身的海龍芋,內心沒來由地泛起絲絲不安。
快點兒!快點兒……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心底深處一直有這麼一個焦急的呼喊在催促著她。到底會是誰呢?又為了什麼?
糾纏了她這麼久的是這一整片的海龍芋,崀山所特有的絞殺植物。平常時候,它們都是慵懶地鋪散在草皮之上。一旦發現有入侵者,就會不遺餘力地將其絞殺。
如此不明智地深陷此地,實非她的本意。
那時,她正在同一隻膽大妄為的禿頂紅鸕算賬呢。那小小一隻的家夥還真是好膽量!她不過好意隨手丟了一小節曼蛇肉給它,下一秒居然恩將仇報地將她收拾好準備作晚餐的大半條蛇全部給吞了!
當即就惹毛了她,追捕了一路,結果一個不小心就被這隻該死的家夥給帶進了這片區域。這可是滿地的海龍芋啊!芥末倒黴的她,偏偏身上還沒有準備任何武器,當時就被困住了。
此刻,她的四肢已經纏滿了墨綠色的植被。至於那隻明目張膽地罪魁禍首,早已經沒有了任何氣息,羽毛淩亂地安靜躺在了地上。
早先不過淡淡瞥了一眼不遠處的它,心裏就有了計較。所以,她現在並沒有半分要掙紮的念頭,隻試圖進入鐵杉樹上的那個狀態。可她已經嚐試過無數次了,總覺得哪裏還欠了些火候。
這一次,她開始嚐試著去感知整片海龍芋。漸漸地,不斷收斂起來的氣息已經能慢慢跟上它們的頻率了。遲緩地伸出手,意欲靠近那隻已經死透的紅鸕。隻是這每秒一毫米都不到的速度,真的是比蝸牛還慢。可就當前而言,她並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了。再怎麼希望渺茫,也必須先耐住性子拿到那隻該死紅鸕的喙,才能有幾分逃脫的勝算。
這短短的一尺距離,硬是花費了她一個多小時的時間。
兩指捏住一小撮紅毛的瞬間,就以最快的速度將其拖到了身邊。顧不得手臂上不斷收縮的藤蔓,她當機立斷地掰開了那張泛著黑的紅喙,反手就割斷了腕上的綠色植被。
意外的是,斷了“觸角”的海龍芋居然也才吃痛地收縮了半尺,轉瞬又前赴後繼地撲了過來。她可不會再如當初,因大意而就範。紅光幾道之後,周圍半米就再無束縛。身手敏捷地連續幾個輕跳就躍上了旁邊的大樹杈上。依靠著蒼天大樹不斷閃躲雖然減少了需要應對的背部,卻也好幾次都險些被它給再次纏住。
內心的不安愈發明顯,連體力也開始難得地有了力竭的趨勢。這是最後的警示了嗎?再這樣下去,就要來不及了?
猛地抬手拉住右側樹木上纏繞的一根黃綠色的藤蔓。用力一拉,就借力躍上了更高的枝幹,倚著大樹果斷閉上了眼睛。
耳邊是“窸窸窣窣”的草葉摩擦聲,她知道那是大量的海龍芋潮湧般襲來。自覺過濾掉這些動靜,注意力很快就集中於一處,並不斷地向外延展開來……
“呼呼……”
找到了!
就在她差點兒又被海龍芋團團纏繞住的時候,一個縱身就跳下了高高的大樹。耳邊貼著呼嘯而過的風聲,就恍若一支跌宕起伏的樂章。而她則好似午夜裏的閃閃精靈,循著那微乎其微的呼吸,在粗細不一的枝幹間不斷靈動飛躍。
小樣兒,這會兒知道害怕了?察覺到那抹呼吸意欲逃竄,當即飛躍向下直接砸在了地上。瞬間臨近一堆枯黃的草葉,抬手就將手中的紅鸕喙直直插入土層,僅露出小半寸鮮紅的根部。
刹那間,那些已經攀附其身,離麵門各要害一分之距的海龍芋“觸角”瞬間偃旗息鼓,再無任何動作。
“討饒?浪費了本菇涼芥末多時間,就這樣算了?”掌心向下一壓,那一小戳紅鸕喙就翻了起來,連帶著將一顆個頭極小的海龍芋連根挑起。她隻涼薄地低頭瞥了一眼,冷哼著,“窗縫都沒有!”
說著,另一手就將它給提溜了起來。各種圓的扁的捏了一通,“一不留神”就給完壞了。
皮肉皆無半分笑意地咧了咧嘴,貓著腰拾起了幾片枯草葉。蹭了幾下一手的墨綠色汁水,就將之前被它勒出了淤青的手腕和腿上塗了個遍。一邊做著防範工作,一邊還忍不住低叱幾聲,“讓你仗著腳多欺負人!現在蹦噠不了了吧!”
隻能說,她的運氣還算不錯。不過一個轉身的工夫,就順利走出了那一方盤根錯節的海龍芋領地。
很是疲累地站在大樹中腰,抬頭看著天,喃喃自語,“快要黑透了啊……”
那麼深邃的黑即將來臨了,可她的出路又在哪裏呢?迷茫中,一道亮光閃過腦海,那麼突然,她甚至連尾色都沒有抓住。到底是什麼呢?
雙眸無意識地就閉上了,呼吸雖微弱卻開始漸趨平穩。大腦在一片混沌中停下了運轉,隻有一雙耳朵仍舊警惕著四周……
這一片針葉密林的氣溫,隨著夜的不斷入侵而極速降低,灼熱了一整個下午的熱血也片刻間失了溫度。微風徐徐,帶來的清爽中多出了幾分危險的寒涼。
“嗼嗼……”一陣緊接著一陣的怪叫打破了林間的靜謐,直教人渾身汗毛倒立。
那裏有什麼?!一個激靈,她就恢複了清醒,一雙眸子當即就完全被玻璃藍所浸染,且色彩愈發濃重。不過少時,就毫不違和地漸呈淺淺的琥珀色。
而她卻渾然不知地睜著大眼睛,緊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快要看到了!遠點……再遠一點……
突然,她的眼前一黑,整個人就從樹上摔了下來!
一陣天旋地轉之後,她隻感覺到周身疼痛非常,是這有生之年從未體驗過的痛苦感。特別是那雙已經漆黑一片的眼睛,好似在被一雙看不見的手寸寸撕裂,又以極細的針線密密縫合。視網膜就好像擁有了神奇的力量一般,那些支離破碎才縫合,就開始自主修複生長。撕裂,縫合,再撕裂,又縫合……
周而複始的疼痛不止。
也不知這樣的狀態究竟要持續多久。咬著牙忍耐了兩個時辰之後,她終於還是支撐不住,徹底昏死過去了……
林溪小築的亭台蜿蜒數曲,曼珠沙華卷舒自然的漏窗旁,負手而立著一位略顯狼狽的男人。白色襯衣斑駁著紅棕色的鏽跡,各種草葉綠色拖著長長的痕跡,滿布於兩隻袖子上。長短適中的頭發淩亂在額前腦後,早就沒有了原本的造型。圓潤的下巴,一夜之間爬出了許多胡渣子,眼底青墨一圈,臉色極差。
他的一樣東西被人偷走不見了,胸膛下空寂一片,連眼前的色彩都在不斷黯滅。灰氣攀附得太過神速,他還有些接受不了。
這裏的天都已經亮了,他的世界又什麼時候才能恢複曾經呢?
這樣莫名的灰敗感讓他感到異常吃驚,卻沒有心力去多作思量。他現在隻在乎那隻小狐狸的生死安危。
派出去的人調查了一整個下午,直到深夜也才得出一條毫無意義的線索——她被一輛三輪車給接走了。
反映回來的結果,那人也隻是一名普通的司機。不過受人所托,載她到了康健大道的一個路口,就丟下獨自離開了。不是這人沒有同情心,一開始也是想將人送醫院的,可人家已經提出了要求,總歸要忠人之事的。至於委托之人,司機一無所知。錢款是直接轉到銀行賬戶上的。幾乎是才開車離開,就短信通知到賬了。
手底下的人也曾尋著這條線索展開了調查。錢款確實是那個時間點打入的,卻是從那隻狐狸的賬戶上走出的!
打完這筆錢款,就銷戶了。
那個時候?男人也曾懷疑過是她自己作出的安排。可她那樣糟糕的狀態下還選擇了獨自一人離開,是因為太清楚身體狀況而放棄了嗎?
一整夜,他都在作著各種可能的猜想,卻無一個結果是樂觀的。熬到這會兒,也還沒有收到新的進展,內心也就愈發焦躁不安。
恐怕,真的凶多吉少了。這樣的認識才產生,腦海中就遽然閃現出各種可怖的畫麵。不願接受的他,忍不住低吼一聲,“小狐狸,不許有事!”
“老大,查到了!昨天正午臨近一點的時候,她的手機發出去了兩條信息……”電話那頭還彙報了什麼,他已經不在意了。
臨近一點嗎?那位司機是十二點半將她放下的。據說當時就已經人事不省了,如何還能發信息?也就是,有人替她做了這些安撫工作。偌大的羲城,卻惟有她二人才是她唯一的牽掛!
那雙黯然失色的桃花眼瞬間就被點亮了,還綻放出了朵朵粉白色的桃花。
“查通訊記錄。”
即便她的痕跡能夠被刻意抹除,發給她們的記錄卻不能設置清除程序。隻要她們接收了,就有跡可循了!
“是!”
關掉狼牙,男人重新又看回了淺塘水麵上的萍逢草。交錯而置於身後的雙手,緊緊攥成了拳。
她的身邊到底都有什麼人?她又是什麼人呢?她的消失就如同她的所有資料,均被刻意保護起來了,也或許,是統統被抹除了。
“陽關道那麼寬,你繼續走下去就是了。為何非得來我過的獨木橋上躥下跳呢?有身份之人,難道都辣麼喜歡做這些絕人之路的事情嗎?”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神辣麼冷。明明相隔不過一步之遙,卻恍若被她劃拉出了一個極地的冰川。
最後的那句更如同一個禁錮終身的咒語,久久盤旋於他的腦海中。
從此,兩不相欠!
既然這麼決絕,那接下來,是否就死生不複相見了呢?!
想到自己不過擦著她的生命邊緣匆匆而過,連痕跡都沒有留下一絲。他是那麼的不甘心!猛地抬手就一拳打在了身側的石柱上。亭台樓榭當即震蕩不休,池水皺出了陣陣漣漪。眼前的蓬萍草竟被這股外力緩緩推向遠處,不斷拉近了與黃色鳶尾的距離。
他的眸底突然就閃出一道光彩,將要灰黑的世界很快又亮了起來。嘴角自覺揚起一抹自信,一掃之前的頹唐。無神的雙目不斷閃爍著耀眼的光彩,一個快步就走出了林溪小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