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重回羲城 第14章 我依舊是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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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整個人的重量就放在了枕頭上。百裏諾夕挑起迷蒙的雙眸,揚在了窗外的夜空中,淡淡說了一句,“謝謝。”
正喋喋不休的潘逸君突然就止了聲,受寵若驚的臉上睜著一雙老大的眼睛。抬手就準備摸向她的額頭,突然想起她之前的種種反應,迅速收手抵在了自己的下巴下。
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的側臉,心道,她這是被燒得轉了性嗎?居然還會同自己道謝。
倒不是對她有什麼成見,畢竟還有幼時的情分與了解在,知她恩怨分明得很。隻不過她回來的那短短一天,自己被就她三番兩次地針對了,心有鬱結啊。
餘光掃過他的複雜麵色就直接忽略了。情分這種東西,欠下就得及時還了,拖來拖去隻會拖成愁。特別是像他這種並不會與自己有太多交集的,這個恩情必須盡早找機會還了。
潘逸君自然不會知道她將界限劃得那麼清楚,轉身拿起不知何時被她放在床頭櫃上的體溫計,39.8攝氏度。看著如此高溫,他的心裏居然鬆了口氣。還暗自慶幸,還好還好。哪怕這還沒有恢複正常體溫,在他看來,能退這麼多已經很不錯了。
可想而知,她當時的溫度是有多高。
習慣性將體溫計複位後才放回抽屜中,轉身又給她倒了一杯溫白開,繞過寬大的床身走到她的跟前。
“喏,把藥吃了吧。”
百裏諾夕隻遲遲垂眸看了一眼遞到眼皮子底下的一個乳白色蓋子,裏麵紅白混雜著好些粒藥丸。心裏輕嗤一聲,抬眼歪著腦袋看向他一本正經的模樣,眉頭緊蹙出不悅,誰要吃這些莫名其妙的藥丸了!
見她僅僅是勾勾看著自己也不接手,潘逸君隻當她是在與自己較勁鬧別扭。無奈的同時也柔化了情緒,反而像哄小孩一般安撫道,“你這會兒是個病人,我不欺負你。想再找回被我‘擄走’的場子,起碼也得先讓自己好起來,你說呢?”
幼稚!眉角翹出淡淡的嫌棄,並沒有給予任何回應。交錯放置於小腹上的十指緊了又鬆,心底很快就蕩出了嘲笑。還找回場子呢?若她真想,現在的分分鍾足夠了,何需等到痊愈之時。
如此不肯相讓地對峙了近五分鍾,最後還是潘逸君敗下了陣。他知道,她這是與自己杠上了,所以即便說破嘴皮子也是無用的。幹脆把藥和水杯一並放下,默不作聲地轉身往房門外走去。
才繞到床尾,就聽到一聲低啞,“這事,不許告訴任何人。”
“放心吧。要告訴的話,一早就說了。”話頭接得很快,潘逸君幾乎是下意識地就作出了肯定的回答。
倒也不是他有多麼聽話,而是在心裏早早就打出了自己的小算盤。何止生病一事啊,他甚至計劃著“金屋藏嬌”呢。不為別的,就是為了急死那幫沒良心的。
一想到自家老哥白日裏將羲城翻了個底朝天也遍尋無果,他的心頭那叫一個爽!哼哼,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也不知她是否就是見不得他一副小人得誌的模樣,才故意在他樂到最高點的時候突然不冷不熱地冒了個泡。
“我睡了多久?”
脆弱的浮想聯翩猶如稀薄的皂泡,一觸即破,連聲響都微弱得無法被察覺。被打斷的潘逸君又是複雜麵色地看過去,見那眉眼見的似笑非笑,沒好氣地回答道,“沒多久,不過一天一夜。這會兒準備進入第二夜了。”
這麼久啊……
她並不在意他的態度,麵色雖然並未有所改變,雙眸中卻飄出一綹擔憂。別過頭一度又看向窗外的夜色,腦海中地思緒紛紛如絮,剪不斷理更亂。
側首之前那一瞬短暫的蹙眉被潘逸君無意間捕捉到了。粗粗猜想了一二,在沒有問詢證實的情況就試圖安撫她了,“安啦,學校那頭我家老大替花嫂作了安排了。你是不知道,你這一出事,就把她給急壞了。”
“嗯……”一個類似的單音從鼻腔而出,這麼一個意味不明的表達就算是她作出的回應了。
百裏諾夕深深看了一眼杳然的天際,直接閉上了眼睛。任由著他在一旁細數這一日一夜的“趣事”。
一年多以前,這雙眼睛就變得不一樣了。她是有感覺的,卻從來都不知道它們到底有何變化,好壞更是不明。每一次的感覺都那麼微薄,有的時候不仔細都會被忽略掉。雖說這一個月變得有些頻繁,卻也從未像此刻這般,仿佛整片視網膜都要被撕裂一般。
許是實在太過無力才會如此疲累,不過說話的工夫,她又不知不覺間昏睡過去了。索性潘逸君一直關注著,在她腦袋一歪差點栽下去的時候托了一把。
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倒在床,隱隱約約又聽到那一聲聲急切的夢囈。
“阿陌……跑……”
又是阿陌,他到底事何方神聖,竟能讓她如此牽腸掛肚?潘逸君有些懊惱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暗罵自己愚蠢,剛剛怎麼就忘了問呢。
突然,一股濃重的焦糊味飄來,這才想起廚房的火爐上還燉著清湯呢!
趕緊替她掖好被子,匆匆忙忙就跑出了房間……
淺夜將曉天朦朧,青楓欲望葉紛擾。
“沙沙”的搖曳,輕易就驚醒了淺眠中的人們。素來貪睡的潘逸君再一次醒來的時候,天色尚早。直歎好久沒有起得這麼早了,雖有些不習慣卻未有躲懶的心思。麻利兒地從沙發上翻身下了地,進廚房之前就想先去看看那丫頭的狀況。
不料才轉過彎,就發現房門大敞,心下立時一驚,丫頭出事了?!
顧不得多想那些什麼男女禮儀,三步並作兩步就闖了進去,可空蕩蕩的房間哪裏還有半個人影。
床上的枕頭安靜地平躺在床頭,沒有半分凹陷。被子被折疊得整齊,如同豆腐切塊一般碼在一旁。而大床上更是連一點兒餘溫都沒有了。顯然,人,已經走了很久。
房門口的垃圾袋已經被束好,卻沒有被提走,估計是匆忙之中給遺忘了吧。潘逸君聞著一股奇怪的味道,好奇地將其打開。入目就是一套髒得離譜的衣物,那怪異的氣味就是從這散發出來的。忍不住暗忖一問,莫非她掉到陰溝沼泥中了?
別說有些潔癖的他,即便是普通人也是無法容忍這般髒汙的。所以,他連忙將袋子重新束好口,並沒有繼續往下翻看。也就沒有看到,他為她準備地那些藥丸一顆不落地全部都在裏麵,這麼一份關心被她辜負了個徹底。
床頭櫃的玻璃杯倒是空空如也,也不知那杯水究竟是被她喝了還是倒了。直到無意間瞥見透明的玻璃杯折射出黑色的扭曲字跡,這才發現杯底下壓著一張巴掌大小的紙條。
隨手就將其抽出,隻漫不經心地瞄了一眼,一對濃眉瞬間皺起。難以置信的他來來回回又看了好幾遍,最後隻咬牙切齒地低吼一聲,“百裏諾夕!”
這個沒有良心的壞丫頭,想他不眠不休地照顧了她一天兩夜,她居然悄沒聲息地就不辭而別了!這還不算,這張紙條是什麼意思?瞧不起他嗎?!
有本事,她就豪氣點兒,整個這麼不尷不尬的玩意兒算什麼?
“阿嚏!”
迎著晨風而立於樓梯口的百裏諾夕突然打了一個噴嚏,嘴角不由得揚起一丟丟的弧度。訕訕摸了摸鼻尖,嘀咕道,“誰誰誰就起床了啊,真是個勤快的男銀啊。”
無意間看到手肘處的淺藍色袖口,嘴角的弧度又深了幾分,對這套中袖水藍色服飾還是挺滿意的。也難為他一個大男人會那麼細心,竟還為她準備了換洗的衣物。雖尺碼略微偏小,也不過整好緊貼著身形,還是能夠接受的。
想起那不正常的汙穢滿布,一對秀眉再次不禁蹙起,她的身體,這是怎麼了……
“夕夕!”
一聲驚呼乍然響起,睡夢中的喻淩突然睜開眼,“蹭”地一下坐了起來。惺忪的睡眼中落滿了兢懼,掩飾不得的心痛若殤。
“淩兒……”
“夕夕,她……”
“那隻是夢,都是現實的反麵。”
“還沒回來嗎?”
潘逸洵看了一眼身側的鍾表,才五點一刻。想讓她繼續休息已是不可能,所以,他隻揉了揉她的發頂,安撫道,“我出去看看,興許早就回來了……”
說完也不給她說話的機會,俯身就吻住她的涼唇,低低而語,“乖乖再躺幾分鍾……”
得到她的承諾,他才下床走出了房門。
聽到他走遠的腳步,還有一聲低悶的開門聲,躲在被子裏的喻淩忍不住嗚咽啜泣起來。
這麼長的時間了,小丫頭身上什麼都沒帶,她要怎麼過?有沒有餓著,受沒受涼呢……
大門外依舊是空落落的失望,潘逸洵的麵色罕見地出現了一抹凝重。已經四十多個小時了,早就超過了二十小時的報失時限,可是他們連報案的機會都沒有。一個已經宣告失蹤的人,如何再報失蹤?
腳步沉重地移動了半寸,伸手拉過漆紅大門上的古銅色把手。關到一半之時,餘光無意間瞥見一塊淺藍色的裙擺。心下狐疑驟起,這麼早,會是誰站在那樓梯口呢?
連鞋子都顧不得換,帶著莫名的忐忑,一身睡衣就直接走出了大門。
這才看見倚在樓梯門沿閉目的百裏諾夕,姿態慵懶而神色倦倦。這一身古風十足的類似廣袖流仙裙樣式的服飾,被她撐得恰到好處,謫仙般輕盈飄逸,不沾片塵。
很快從晃神中回醒過來,壓下這一疑問,乍然又起新的困惑。她,回來多久了?為什麼不敲門呢?
不等他移步,一對長長的睫毛如同黯翼輕展上揚,清澈分明的瞳孔倒映出他的所有不解。
她隻輕喚一聲,“姐夫……”
所有的問話盡數吞下,潘逸洵微微頷首,輕聲應道,“嗯。”
“恭喜你終於如願以償。”
“謝謝成全。”
“您這一份謝,我還真是受之有愧。總歸是我棋差一招。”說著,百裏諾夕往前走了幾步,卻不再看他,而是轉身看向窗外的微亮天際,“這麼些年,應該是我欠你一聲謝謝。”
她沒有明說,他卻聽得分明。看著這麼落寞的背影,他隻搖頭輕聲歎了口氣。這些年,她又到底經曆了什麼?他竟從她身上看到了一種滄海桑田化虛無的超年歲感。
可她,明明還是個孩子。
“壞丫頭,你從來是淩兒的妹妹。即便你不認同我的行事,我也一早將你當做妹妹了。”
“你都已經是姐夫了。”
“夕夕,你比誰都清楚,你逸洵哥從來都隻是對外人比較混。”
“所以,那幾年,我都隻是外人。”話語說得異常平淡,甚至不給他解釋的機會,直接一個抬手就拒絕了。急於撇清關係一般,很快又補充了一句,“不管那些無關痛癢的過去如何,今後,我依舊是外人。”
壞丫頭這麼快就知道了!她這是不想將潘家拉下水嗎?還是說,她遲遲不願意回來,都是為了守護?!
長長吸了口氣,幾步就來到了她的身側,已恢複淡然神色的潘逸洵同樣看著初曉的天色。片息,才很認真地看向她,“淩兒身邊一直有我,你且做你想做的一切。哪怕捅破了天,我也不會讓花兒沾到一片殘雲。”
聽到他這般承諾,百裏諾夕突然歪著腦袋看過去。在他堅定目光中,麵無表情地看了很久,最後隻說了一句,“花姐隻負責貌美如花。”
“啪!”清脆的聲響乍然回蕩在樓梯間,上上下下徘徊了許久……
幾乎是在大門閉合的瞬間,喻淩就重新坐起來了。一雙泛紅微腫的眼睛直勾勾地落在一點鍾方向。
他們才並肩踏進房門,焦躁不安的她快速起身下了床。甚至連鞋子都顧不得穿,光腳跑過去就將百裏諾夕緊緊抱住了,生怕她下一刻就再次不見了一般。
“花姐……”充滿愧疚的一聲呼喚,百裏諾夕的心一陣揪痛。
滿目都是那半邊臉頰上不正常的潮紅,而那涼白的兩片唇瓣上卻還隱隱有些泛黑,撲灑在頸項的鼻息更是明顯有些幹燥。低垂的腦袋上,一對眉頭遽然蹙起,不動聲色地將三指搭在她手腕後撓動脈搏動處。燥邪麼?急火攻心?唉,都是因為自己吧……
默不作聲站在一旁的潘逸君將她的小動作看得分明,卻最後還是選擇了三緘其口。
“回來就好……你沒事太好了……”她的抱歉,喻淩聽得懂,卻隻是緊了緊雙手,終還是不舍地鬆開了她,“夕夕,趕緊去休息吧。一會兒再喊你吃早飯。”
對於她的關心,百裏諾夕表現得很聽話,點頭答應之後就回到房間去了。
看著床上保持著離開前原狀的背包,又是一聲輕歎。自家花姐素來習慣為她將一切都收拾好,卻從來不會隨意翻動她的私秘物件。這麼多年的習慣未改半分,由此可見一斑。
思緒紛飛著,手中的動作也是未有停滯的。在背包裏找了許久,才從背包裏層掏出一個拇指大小的蠟狀物體。白皙的手指輕輕一捏,一股異香四散,瞬間就充斥了整個房間,還不斷向外蔓延……
她們的確都需要清醒一下了。
不管她經曆的一切,幕後又是誰,隻門麵上那些拿她當柿子的人家就都得有著覺悟了。哼,欺負了人,還想著就這麼算了?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