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嘖，小小丫頭，這麼大的火氣啊！百裏璟謙急急應聲之後就連趕帶跑地往外奔。想起臨出門前自家校長的吃人目光，哪裏敢有半分耽擱的念頭。
    在他離開辦公室之後，裏頭本端著客氣的兩人瞬間就恢複到了往常的相處模式。偏偏這樣的畫麵，遠比先前的客氣更來得和諧。
    倚坐在沙發上的喻淩，淡淡瞥了一眼虛掩的房門，垂眸看向大腿上的十指。很快又閑來無事一般將右手抬起，對著窗外照射進來的陽光琢磨著這一手不知何時弄花了的指甲蓋。很是心疼地在心裏嘀咕了幾句，幽幽一歎，唉，又得去一趟美甲廊了。
    想到小腰包裏日前才發下來的工資又要有小半沒了，她的一顆小心髒就被割得生疼。癟著嘴同自己慪氣的她，沒有在意老者的靠近。亦或者說，她並無所謂他的行動作為。
    這是他的地盤，愛咋滴咋滴吧。
    “嘿嘿……淩丫頭啊，”呼喚這一聲的時候，老者已然走到她的身側。不動聲色地挨著就坐下了，“那個，她……”
    鼻間才起個音，堪堪開口卻還沒來得及表達，就被她先聲打斷了，“我以為我來之前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這一次，百裏諾夕還真就猜錯了。來這裏並非她認為的那隻姐夫的安排，而是喻淩的思量。也不過剛剛辦理手續的時候，順便撥了這麼一通電話而已。隻是她當時並沒有明說是何人要來此就讀。
    “你如果還不太清楚我的意思，那我帶我家丫頭去別處就是了。掛哪兒不是掛呢？”淡淡說著，手頭上繼續擺弄著指甲。她根本不用看他，也能將他的想法猜到一二，索性挑明斷了他的念想。
    去別處？那怎麼可以！無論如何都必須打消她這荒唐的想法。
    老者一聽她這話，當下就急了，連忙開口勸說，“淩丫頭應該知道，第一中學是名副其實的。這裏才是她的最好選擇。”
    開玩笑，若非是貨真價實的第一，我犯得著來找你們百裏家的人？輕笑一聲，不客氣地砸過去一枚大白眼，你這說的都是廢話。
    不錯，她說的是他們百裏家。眼前這位老校長同樣複姓百裏，名為碩睿，與百裏璟謙自是一家的。
    將她的腹誹及意圖看得再分明不過，沉吟了許久，他才悶聲答應，“我會遵守約定，到高考結束。”
    這一聲以後，就看見她的臉色緩和了許多。於是，他那張老臉瞬間就笑成一團，很是和藹地喊了一聲，“淩丫頭啊……”
    得了他的承諾，她倒是放下了雙手隨意搭在兩腿上，擺出一個“正襟危坐”的模樣。見他一個勁兒地隻顧著笑也不言語，迅速衝其挑了挑眉。嗯，說吧，聽著呢。
    “你看啦，這麼多年過去，她也回來了……”
    “所以呢？”淡淡一語飄下，頓覺得眼前的這個笑臉紮眼得很，幹脆扭頭重新研究指甲蓋。
    “所以，你就消消氣咯。我們也沒有想到會發生那樣意外，當初……”
    背對著就不客氣地抬手打斷了他的演講，冷言冷語解釋道，“您家那些既然是秘辛就別公布了。”
    又試圖講故事給自己聽麼？她可對他們家當初發生的事情半點兒不感興趣！他從幾年前的初初見麵之時就想讓自己知道的那些，恐怕真正的目的是想通過自己告知夕夕吧？一塵不改的老奸巨猾！
    當年夕夕被母親帶回來的時候，她便隻記得自己的名字，其他都是沒有記憶的。她自己不在意，所以，他們也沒有想過替她找回來。如今看來，夕夕應該就是遺忘了他們曾經作出的那些破事情吧。
    想讓自己給他當說客去求得諒解呢？還真敢想啊！
    “不是，淩……”
    “夠了。”低喝之後就是用無聲表示對他的堅持不懈很是不爽。在喻淩看來，且不說他們到底對夕夕做了什麼，隻造成傷害這一點就是不可原諒的。
    往常她這副模樣，百裏碩睿也是習慣了的。偏偏這一次他卻來了情緒，賭氣一般扭頭不再看她，口中還“哼哼”著不悅。
    唷，這還傲嬌上了啊。
    “不許打擾她！”
    被她這麼帶有警告地一個提醒，他更是不痛快了。“蹭”地一下站起身，衝著她的後腦勺就可勁兒吹胡子瞪眼，“淩丫頭，這就是你不對了。知道你疼她，可……”
    “臭老頭，沒那麼多‘可’。”一句說完直接倒在沙發上閉目不語，這次是真的不打算再理他了。
    “誒，你這丫頭……”
    “你怎麼這麼不講理呢！”
    “你這樣沒有人愛的……”
    ……
    說吧說吧，本機已開屏蔽，接受不良。
    這外頭來的倆人，還沒走近就遠遠聽到了百裏碩睿的碎碎念。男的一臉難以置信的同時還有幾分尷尬，女的實在沒有忍住，當即大笑出了聲，“哈哈……”
    最後噙著晶瑩的液體看向身旁的男人，“老男人，這是您們百裏家嫡係相傳的技法麼？太能了！”
    “咳咳……”被埋汰的百裏璟謙尷尬無比地幹咳了一聲，替自家校長羞紅兩秒。
    等裏頭再無動靜之後，才識相地敲了敲門。
    其實，不用看，百裏諾夕也是能夠腦補出，門後那枚老頭聽到這突兀敲門聲後的“悲傷”模樣。一開始就說好的高大威嚴形象呢？說好的領導萬丈光芒呢？
    都在地上呢！隻不過都“嘩啦啦”碎成了渣渣，撿都撿不起來了。
    “校長啊，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偷聽您的精彩演說，實在……”
    早百裏璟謙一步進入辦公室的百裏諾夕，將“校長”兩個字咬得特別重，卻是一臉無辜的神色。完了還非常崇拜地瞄了他一眼，訕訕地摸著鼻頭“求助”於自家花姐。
    真的不壞怪我啊。他老人家中氣十足，嗓門那麼大，恐怕整棟樓都將那聲聲控訴聽得分明吧？
    上下隔壁的甲乙丙丁心道，不錯，我們是都聽到了。可我們沒有你們這般勇氣，竟敢如此囂張地看自家校長的笑話啊！
    即便聽出了她話中的埋汰，百裏碩睿也是不惱的。態度反而愈發和藹，一布微笑滿掛著，“呃，那個，你是夕丫頭吧。”
    “是，校長！我是百裏諾夕。”當即正身而立，努力捯飭出肅穆的神色看向他作出回應。
    “別別別……夕丫頭別喊我校長，可以喊‘爺爺’。”說話間，百裏碩睿就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朝著她走出了幾步。
    瞅瞅這堆出來的滿臉微笑，鼻翼拱起的眼神中，一綹綹的討好都是什麼鬼！
    仿佛看穿了他的意圖一般，百裏諾夕不著痕跡地拉開了與他的距離。很快就挨著喻淩坐下了。
    “百裏老頭，你還要不要臉！”不等她作出回應，喻淩就已經搶先上線。伸手攬住她的腰肢，抬頭就睇了他一個鄙視，“真是為老不尊啊。”
    要臉？要臉有什麼用？若是不要臉能換得你們接受，這臉不要又何妨？如斯想著，百裏碩睿幹脆破罐子破摔，麵子裏子什麼的統統不要了，“夕丫頭，你看，爺爺其實就是這麼好相處的。”
    “咳咳！”百裏璟謙再次幹咳兩聲，內心不免為他的威嚴操心幾分。老大啊，咱這差不多就行了，形象什麼的還是要一些的。
    然而，換來的隻是一通不滿的瞪視，還有句句埋怨，“你這是怎麼回事，從進門就一直咳？生病就趕緊去醫院看看，我這又沒有藥。”
    得，您老還是當我不存在吧？百裏璟謙被他這一句話撐得無言以對，隻默默地側首遠目窗外，→_→……
    這老頭還真能耍寶啊。歪著腦袋枕在喻淩肩頭，百裏諾夕不由得替不遠處的老男人心疼一秒鍾。淺淺一笑作出答應，“嗯，您真是平易近人。”
    自己可不是僅僅想要她這麼一句“平易近人”啊。思量瞬息，百裏碩睿直接不避諱地繞過了喻淩走到百裏諾夕跟前。半蹲著身子，保持出有些皸裂的微笑，“夕丫頭，你想想看呐……如果說，你有個校長爺爺，那在這學校就可以橫著走了。得多牛啊。”
    看著近在咫尺的這張老臉掬著這麼一張和藹的笑容，她突然感覺自己有點兒像迷了路獨自走在馬路邊的小孩，而眼前這位老頭就是那個拿著糖果騙小孩的怪叔叔。
    小朋友，叔叔給你糖吃，你跟叔叔走好不？
    一想到這，她就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渾身上下惡寒湧動。這畫麵要不要這麼詭異啊！
    “臭老頭，別太過分！”隻聽著他這左一個“爺爺”，右一個“爺爺”的慫恿，喻淩哪裏還能淡定，當即不樂意了。
    一旁的百裏諾夕連忙拉住炸毛的自家花姐。直麵著他，端是一本正經地看著，片息才靦腆地冒出一句，“可是，校長呐，我不想橫著走。”
    “W”百裏碩睿不過嘴巴才嘟起，就聽到她補充解釋了他的疑惑，“很醜。”
    很醜？這一個詞如同超級冰雹從天而降，正中麵門，砸得他滿眼星光直冒。很醜！很快，它又幻作了滾滾天雷，劈得他一個重心不穩直接坐在了地板上。老腰毫無懸念地受到了這麼一個不輕的衝擊，嘶，有點酸爽。
    呃，他不是這個意思啊，自己隻是想給她撐腰啊。
    “噗，哈哈……”看著他的這副模樣，喻淩再也忍不住了，肆無忌憚地捧腹大笑起來。
    嗯，夕夕這捋毛的本事，那叫一個彪悍啊。
    “噗噗噗……”一陣極不和諧的聲響夾雜在那陣陣愉悅的笑聲中，場麵很有詭譎感。
    可憐一直保持著側目姿勢的百裏璟謙，憋笑憋得好辛苦啊。他當然不敢像喻淩那麼囂張，對自家校長進行如此明目張膽地嘲笑。
    “！”
    坐在地上的百裏碩睿猛地扭頭看了過去，不悅地瞪著他那漲得通紅的臉。咬牙切齒地冷著聲，“想笑就笑，沒得又給憋出了內傷……”
    我什麼也沒做啊。還是保持著遠目姿勢的百裏璟謙自覺炒雞無辜，卻隻能咽下不滿繼續充當默默的背景牆。
    人家怎麼說也是一校之長，再玩過火就不合適了。所以，差不多就得收手咯。
    百裏諾夕倏地站起身，拉著喻淩的胳膊就往大門外走。才走到門中突然想起一件事，扭頭衝裏麵的兩人靦腆一笑，“校長放心，明天體檢完，我就會去班上報到的。”
    然後就換作喻淩拉著她著急往外走了。可沒走出幾步，前者就捏著嗓子在樓道裏吼了一句，“校長，您可以橫著走！”
    “你太壞了。”學著她的模樣，百裏諾夕豎起一根大拇指，也扯了一嗓子，“興許也沒那麼醜。”
    剛剛站起身的百裏碩睿被這一聲聲雷得一個趔趄，直接又坐回地上了。這倆丫頭，補刀真成功啊！
    “哈哈……”此起彼伏的笑聲，久久回蕩在各層樓道間。
    對，喻淩就是故意有電梯不搭乘，偏偏要走樓梯。既然百裏家的那個臭老頭不打算要臉了，她自然樂於助他一臂之力，幹脆丟得再快一點吧。
    負手而立於窗旁的百裏碩睿安靜地看著那對姐妹漸行漸遠，直到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之外。瞬息間，慈祥的笑意驟隱，取而代之的是上位者的無上威嚴，“怎樣？”
    百裏璟謙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轉身關上房門。隨即又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奇形怪狀的“石頭”，摩挲了一圈。
    整個房間都有了微弱的變化，可是，任誰也說不上到底是什麼地方變了。
    恭敬立於其身後，他的語態卻有些隨意，恍若麵對的不過是平輩之間的兄長。
    “我們根本沒有資格交接，不過收了她一份掛靠費。學籍什麼，統統都是沒有辦法入我們學校的。她們先一步到教育局辦了交接。”
    “是了，淩丫頭好像提過一嘴，掛哪兒不是掛。”帶著無奈搖了搖頭，卻又很快了然，仿佛早就料到了會是這樣的結果。
    這麼多年了，淩丫頭還是處處防備著自己的，從來不肯相信啊。
    “所以，隻能……”百裏璟謙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選擇了沉默。
    “算了，其他的晚點兒再說吧。”深邃的目光閃爍著睿智，依舊飄忽在窗外，卻是方向不明。
    不著急，這總歸是一個希望的開頭。
    身旁的百裏璟謙倒是將他的想法宣之於口了，同樣的感慨，“是啊，總歸是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