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重回羲城 第3章 彼岸有花 花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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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要徹底消失在那些人的生命中,自然是不可能留下半點蛛絲馬跡的。
所以,在離開的時候,她帶走了所有的相關物件。特意加大碼數的鞋套,透明的皮膜手套……甚至連用過的紙巾,都通通連同垃圾袋一起被拎到了一處偏遠的不知名街道。沒有多看一眼,不客氣地將其丟進了路邊一個垃圾桶。
再次回到他們住所旁的時候,百裏諾夕已然一身乖張的裝束。邊上的居民很熟稔地同她打著招呼,卻隻回以囂張的輕笑。
“嘿,老朱,拿一部最新潮的手機!”
“喲,紅姐這麼豪氣,是在哪裏發財啊?”
“趕緊的,別耽誤老娘的好事。”
“是是是……”
……
一直看著那抹紅色的背影走遠不見,朱老板才不避諱地啐了一口,罵罵咧咧,“婊子而已,不就是從昨天那個男人身上撈了一筆……”
即便這麼遠的距離,她依舊聽得分明,微勾起的嘴角洋溢著嘲弄,心頭冒著笑,道一聲,果然!
而周遭鄰裏隻看見那個身影突然在遠處頓了一下,很快就消失在了右手邊的小巷子裏,再也沒有出來……
這是一處荒蕪之地,時光在這裏走得飛快。每每繁華落盡又紀末,總會不經意地遺落下一具白骨。也不知究竟過去了多少滄海桑田,終於,原本草長鶯飛的空穀,堆疊出了枯骨滿布的亂葬崗。
不知年歲的夏秋之交,底部的枯骨突然出現了輕微的顫動,帶動了上部的斷骨簌簌滾落。最初動靜的地方,從紅血浸染的灰黑色土壤中擠出了好些細嫩的花莖。
日月沉浮,反卷如龍爪的花瓣透著優雅清高,舒緩展開,色澤卻變幻不定。
花落而葉生,冬長夏眠,又見一度葉落花開。
乍然間,一隻慘白的手柔柔拂過青綠又具白粉的葉片,一聲輕歎若謠,“彼岸有花,忘情,花落忘川情彼岸。”
殘溫散盡,細長的葉片帶著不舍簌簌落下,對著那抹消散的身影應道,“彼岸有花,惡魔,情早已殤不欲念。”
葉才落,鮮嫩的花芽帶著嬌弱抽枝,隨著紅色的風搖曳姿態,似吟若唱,“彼岸有花,紫陌,滾滾紅塵絲不沾。”
突然,不知何處而來的颶風,毫不留情地席卷走了這一處的光景,一切恍然若虛。
好似時光被快進了無數,戛然刹車停了下來。畫麵不再是那處虛幻的唯美,而是真實場景。
冰冷的鋼筋水泥盒子,一排排林立於縱橫交錯而高低盤繞的橋路兩旁。燈紅酒綠的都市,叫囂著紙醉金迷的沉淪。
喧鬧的市肆區,突兀地坐落著一個名為“轉角”的咖啡屋。
屋內僅有的一處靠窗位置上,坐著一身黑衣的少女。隻見其貌姣姣,長發如瀑披散於肩頭,墨色錦緞上刺繡著紅豔奇特的曼珠沙華,氣質神秘莫測。
修長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拂過桌麵,優雅地端起乳白色的杯子呷了一口曼特寧。黑白分明的眸子,隨意遊離在窗外。
此刻,已然接近夜市時分,街道上人來車往,好不熱鬧。
原本正專心聆聽著清幽的音樂,少女的耳畔卻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刹車聲。如此近的距離,驚得她下意識地側身遠離玻璃窗。這一突如其然的移位,左手不可避免地一個抖動,弄灑了一桌的咖啡。
狐疑地抬眼,窗外除了人頭攢動,並沒有車輛靠近的痕跡。毫無征兆地,驟然就感覺到身上一陣惡痛,周身仿佛被重物狠狠地反複碾壓了一般。
“嘶,真疼啊……”抽了口氣,發出微弱的輕吟,卻似乎很快就湮滅在了眾人的交頭接耳之中。
還未緩過神,又是尖叫聲乍然響起,橫衝直撞地攻擊著耳膜,震得生疼。她卻完全感覺不到這份微薄的疼痛一般,僅僅覺得被吵得腦仁疼。
“啊,出人命啦!”
人命嗎?唉,又是一起車禍啊。明明疼痛難耐,她卻還有心情關心他人。不過,一對秀眉很快就蹙起,自言自語著,“不對啊……這是夢境啊……為何會有如此真實的感覺呢?”
是的,不論是曼特寧的獨特味道,還是現如今的強烈疼痛感,都真實得令她心有餘悸。
疑惑還未得到合理的解釋,身上的疼痛感驟然以級數倍的強度加劇。她隻感覺渾身骨頭都被粉碎得徹底一般。左手無力地鬆開,杯子毫無懸念地從桌麵滾落在了地上,卻沒有發出半點動靜。
一雙慘白的手死死扣在桌沿,額頭不斷有冷汗沁出,“吧嗒吧嗒”地滴落在藍色蛋白石桌麵上。
明明不斷有人從她的身邊經過,卻匪夷所思地無人察覺到此處的異常!
強忍著渾身的劇痛,抬眸看向窗外的街道。隻看見十數米開外,越來越多的人駐足圍觀,裏外竟是好幾圈。
隔著如此遙遠的距離,眼前還有這麼一層厚厚的玻璃,她卻清晰地聽到了人群中的各種動靜。仿若所有的議論紛紛就在身邊,即便捂著雙耳,也無法隔絕那聲聲驚嚇與歎息。
一抹寶藍色的身影突兀撞入她的眼簾,心口卻湧動出一股莫名的悸動。直到對方居高臨下地垂首,才看清那張堅毅的臉龐,絲絲怪異的熟悉感乍然出現。
他!他?
“竟然是他!”“他是誰?”兩個矛盾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出現在她的腦海之中。
不對!那張臉龐後麵是什麼?是一輪新月受驚一般閃躲在那厚重的雲層裏!沒錯,視覺根本不對!
不免帶著自嘲感歎道,這場夢,真的好混亂啊。
對那個男人扯出的淡漠微笑視而不見,更是沒有在意那雙灰色瞳孔中噙著的殘忍與嗜血。
嘲笑道,肇事者而已,有什麼可囂張的?
疼痛感來去突然,看著桌上那杯沒有動過的咖啡,勾著嘴角,果然隻是一場夢啊。才起身,耳畔又響起一聲聲召喚,急促而虛弱的聲線。
信步走出咖啡屋,鬼使神差地就來到人群之外。不遠處正是那個冷血的肇事者,他的目光滯留在她來時的方向。那麼柔和,還溢出了款款深情。
循著他的目光緩緩轉身,在看清來人麵容的瞬間,少女的瞳孔驟然放大。呼吸,也變得急促不順。一顆心更似被一隻無形的手撕扯個不停,怎樣都是生疼。
關於走近的她,又是兩個矛盾的聲音炸響在腦海中。
看著他們緊緊相擁,笑容幸福,她隻覺得異常刺眼。心口突然產生一股不祥的預感,於是發了瘋一般推開人群擠了進去。腳步,卻遽然停留在了人群中央。
遲遲低頭看向冰冷的柏油路麵,瞳孔極速收縮,雙手緊緊捂著張開卻無法閉合的嘴巴。那白皙的肌膚下,青筋暴起得明顯。
胸口更是陣陣鈍痛,喉嚨一股腥甜噴湧而出,火辣辣地灼燒著聲帶。雙腿顫抖得厲害,已經不足以支撐上半身的重量,不過一呼一吸的工夫,無力地跌坐在了地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死了?
柏油馬路上,竟就是她自己!百裏諾夕,倒在血泊中!
刺眼的紅色,氳出一整幅驚心動魄的豔麗。如曼珠沙華般讓人癡醉迷離,明知有毒而無法抗拒的吸引力。
“諾夕……諾夕……”一個悠長的聲線,從遙遠的地方飄忽而來。
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與強烈的抗拒,讓她幹脆刻意忽略掉這虛幻的聲音。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揚長而去的黑色車輛,努力著嚐試回憶整個夢境的始末。
才進入夢境的時候,最先看到的是唯美幻境。然後呢,又掉入這個城市,才出現就有人邀約她,地點正是先前那個“轉角”咖啡屋。對方自稱是她想要找的人。可是,她從來都不明白這場夢境要求自己找尋什麼!
偏偏內心深處有一個聲音,興奮地不停催促她,快去!快去!
最終,理智還是輸給感性。
再然後呢?她到底是怎麼出現在那裏的?她甚至根本從來都沒有聽說過“轉角”啊。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大腦中有這麼一段空白,仿若一個提線木偶任人擺布了。
那麼,地上的自己,就是他撞的咯!
那個帶著熟悉的陌生人,究竟和自己有多深的仇怨,非要置自己於死地不可呢?
脫力地單膝跪地,蹲在了自己身側。圍觀的人自然是看不到她的,可是,整個畫麵還是那麼的詭異。
臉色慘白如雪的她,心疼地看著地上因失血過多而同樣毫無血色的自己。死氣彌漫而出,唯獨那雙明眸宛若浩瀚星辰,閃爍著清澈無悔。心疼極了,顫顫伸手輕撫著冰冷的臉頰,小心翼翼替自己失去嘴角的血跡。
地上的人兒仿佛能夠感覺到一般,目光準確地落在了她的方位。
“誰……”低落的聲音卡在喉嚨中,所以,所有人都隻能看到地上的她艱難地動了動嘴巴。
她的渾身上下已經沒有一塊完好的地方了,卻好似已經麻木得無法感知到疼痛。唯一的感覺,便是無力,前所未有的脫力。
“諾夕……諾夕……”兩個人的耳畔再次響起虛無的呼喚,卻再次被她(們)無視了。
所以,應該快要死掉了吧?這樣也不錯!不再管那些恩怨情仇,也算解脫了,不是嗎?
如此想著,倆人非常同步地閉上了雙眼。
突然,一道靈光閃現在腦海中,百裏諾夕猛地睜開眼睛。揚起的嘴角勾出殘破卻倔強的笑意,隱隱帶著不屑一顧,“嘁,原來是你啊!”
“回家……回家……”
家?何處是家?她的眸色乍然間變得絢麗多彩,清冷一哼,“不回,永生不回!”
是誰永墮紅塵,
隻為追隨那一絲情絮的悸動。
是誰訴說了永生不變的愛,
卻最後的傷痛獨自背負。
誰是誰,誰為誰,
一念魔一念佛。
誰入魔,
成全誰的佛,
永生沉淪。
“唉……”一聲重重的歎息,透著一副了然於心的驕傲語態,“重新度過此生?亦或者,輪回重生?您的選擇……”
看啊,原來還有優待,留有選擇的餘地呢。
自嘲自諷著,她倏地站起身。眸色已經變成幽深的藍綠色,追隨著那抹消失的黑色。那對男女在車裏談笑風生,肆意嘲笑著她的下場。這場悲劇,居然僅僅能夠成為他們嗤笑的話料。
真可悲啊!
感慨才出,那個虛妄一般的神秘存在,適時奉上了一份超級大禮。那些曾被她遺忘的生生世世,如同老舊電影,一幀一幀地從腦海中飛掠而過。
原來,已經沉淪了這麼久啊。不過唏噓,卻未有興趣去糾結那前世往生的種種。隻帶著決然自問,既那些白骨僅能夠堆疊出這樣注定結局,那她何必執著?不若從此與之陌路相對,各自相安無事。
“不就是再度此生麼,為什麼不呢?”衝著虛空反問一句。
一陣死寂的沉默之後,才又是一聲無奈歎息,“您的願望,複仇嗎?”
“複仇?”冷笑一聲,驕傲地揚起蒼白的臉龐,直罵一句,“去TM的見鬼複仇!給爺來杯徹底一點的孟婆湯,從此橋路無幹!”
沒錯,她早就不是她!今生,隻為百裏諾夕自己而活。哪怕之後從此永生輪回,又有何妨!
落花,花期了,彼岸無花……
“旅客朋友,列車運行前方到站說羲城車站,正點到達羲城車站的時間是十點三十七分,這區間列車需要走行……前方到站,羲城車站。”
溫柔卻機械的聲音很快就響徹各節車廂。
轟鳴被隔絕在外的最末尾車廂裏,一個少女趴在桌子上,手臂濕了一灘。
不知是否被這聲響吵著了,幽幽轉醒之時,惺忪睡眼中蓄滿了不痛快。呃,小腦袋有點兒昏沉,揉著太陽穴輕吟一聲,“唔……”
不知是還沒有徹底清醒,還是疑惑太多。她的狀態有些糟糕,一臉的迷茫之色。
似乎,好像,有什麼東西不見了,整個人反而輕快了許多。
嗯,讓她好好想想。
用現金買了最早的這班列車票,硬座,然後沒多久就進入了那個冗長的隧道。再然後,自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做了夢,入了魘。至於夢到了什麼,卻是一點兒印象也無,連枝椏末節都沒有一絲回憶。
最後,就醒了咯。不過,這一手濕噠噠又粘糊糊的到底是什麼?沒出息的眼淚還是丟人的口水?
可千萬別是那什麼淚流滿麵之類的啊,那樣實在是太沒出息了!很不厚道地腹誹了自己一通,突然就神經質地咧嘴笑了……